新年过后,北京又迎来了春天。山上的冰雪刚开始融化,草叶上挂着的露珠儿并不惹人注意,但悄悄冒出的一点绿,却仍旧标志着春的到来。行人自然不会知道,在冰雪消融之际挣脱出冬的桎梏,而努力去迎接春日的小草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但能注意到这点的人,其中就包括了那个来自火热山城的青年。
“许啸锋九段,你好啊!”
路过的人,只要认识他的,都会朝着他问声好。穿着风衣的他只是微微一笑,透出如当年一样带着阳光的味道。他只是自由的许啸锋,从没把自己当作那个还是第五届天龙杯决赛上战胜崔银翔、为祖国争得无上荣誉的世界冠军,向人挥手之际,手上的粉红色横玉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关于他手上的横玉,别人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甚至觉得像许啸锋这样知名的九段棋手,带着一块女孩子用的玉,是一种怪癖。因为自珩儿被折翼的那天开始,除了本来认识珩儿的人之外,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个姑娘,她留下的仅仅只有一本《叶纬龙全谱》,整编印着的是许啸锋的名字。当年许啸锋对朋友们所说的事实是珩儿因为得了绝症而猝死,大家都为他感到极度遗憾,也为珩儿之死甚感惋惜。但对于这个话题,许啸锋每次都只会说到这里,即使是骆岩和程语曼,也问不出进一步的答案。
跨进大虎道场的门,狼犬“黑子”还是如往常一样,扑过来迎接他,舔得他一脸的口水。走进冯大虎的“革命棋室”,大家还如以往一样练棋,只是这里多了两个常客,一个是年轻却资深的围棋记者方紫蝶,另一个是从韩国来的外援棋手崔东赫。
关于这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骆岩倒是为他们牵上红线的人。据说方紫蝶因为一次采访邂逅崔东赫,那小子的骄傲甚是令她反感,但采访之后,他却请她吃了顿晚餐。崔东赫说起了当年在大虎道场输给珩儿那一局,谈吐之间,方紫蝶发现,原来这个人只是嘴硬、脾气倔强,心里却非常喜欢中国化。于是,会说韩语的方紫蝶和崔东赫的距离便越走越近,加上骆岩是崔东赫早就认识的老对手,自然充当了现成的媒人。上个月的最后一天,便成就了一段跨国婚姻,这对新婚夫妇还在中国买了新房,让许啸锋感慨万千。去年,他自己也有了一个新家,只是家里缺少了女主人。
“啸锋,你来得正好,你快点帮咱们评评理,是崔东赫那小子下出无理手,还是我就应该这样输掉一盘?”
邹俊崎依旧穿着大红大绿的T恤和开洞的牛仔裤,用扇子指着坐在那边的崔东赫,拉着许啸锋不满地走到终局的棋盘旁边。
许啸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仔细看了看两人复盘,之后,他浅浅一笑:“俊崎,不是小崔的无理手,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看这白棋第66手,不是一步缓手吗?”
“喂,你要不要说得那么明白啊?帮外国人也不帮我?”
邹俊崎撇起嘴,不高兴地叉着腰。
许啸锋笑着将手搭上他的肩头,“我才没有帮他,倒是你啊,你别以为人家是外国人,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崔自从跟小蝶拍拖那时候起,学会的中国话就已经不少,你当心他会用中国话跟你杠上喔。”
“闹就闹,谁怕谁啊?”
邹俊崎把脸一扭,忽然又转过头来看着许啸锋,带着一种很无奈的表情。
“许啸锋,你真的很不够意思,自从珩儿死了以后,你一天比一天稳重,越来越不像从前爱疯爱闹的你了。到底我是应该为你成为能和崔银翔棋坛争霸的第一人而高兴,还是要为你的转变而感到悲哀呢?”
“傻瓜,我都二十七岁了,难道还能像小孩子一样疯狂吗?大概只有像你邹俊崎这种大怪物,才会还用大红大绿掩饰你马上奔三的实际年龄,难怪没有姑娘肯嫁给你。”
许啸锋的话说得邹俊崎脸上的青筋都快凸了出来,但很快的,邹俊崎感到了另一种兴奋。因为他的好兄弟还能用这种“恶毒”的方式调侃,就证明他还是许啸锋,并没有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对了,小崔,你不是刚和小蝶回韩国探过亲吗?银翔哥他还好吧?”
许啸锋忽然想起了身在远方的崔银翔。
崔东赫点着头,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汉语回答:“他很好啊,据说他很快就要结婚了。”
“崔银翔要结婚?”
令人震惊万分的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那个长期被称为神、不食人间烟火、抱守禁欲主义的崔银翔竟然要结婚,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凑在一块儿,询问着崔东赫,想知道崔银翔到底是准备和什么样的姑娘结婚。偏偏崔东赫的汉语又不太好,有的字老说不准音儿,等得众人心急得堪比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他们才知道崔银翔的未婚妻姓李,名字叫倩儿,从前似乎也是围棋手。因为那姑娘身上老揣着一柄扇子,上面有“贤雄”二字,据说是日本名誉棋圣、年近七旬的老一辈世界冠军棋手竹野贤雄亲手所赠。
“那个白衣天使倩儿,果然和银翔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珩儿,你又知不知道?你现在……又在哪里?”
许啸锋悄悄转过头,对着手上的横玉喃喃自语,远方的天空,依然是那么蓝,如海的颜色,白色的云朵飘着,如汪洋中的帆。他记得自己家里挂着唯一的一幅画,就是叶纬龙的《下个纬度》,此刻的景象,和画中的景色好像、好像……往日的梦,碎过不留痕迹,珩儿,她看到他在微笑吗?他一直都坚守着那个承诺,没有为她落下一滴伤心的眼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