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她是因为jīng心打扮才姗姗来迟,林安然惊讶地发现,一向素面朝天的钟惠,今晚竟然化了淡妆。
见人都到齐了,尚东海赶紧吩咐上菜,看看众人带来的酒,说:“今晚可好了,白的洋的都有了,今晚看来要搞个三中全会了。”
说完问:“兄弟们,今晚是白的先走还是洋的先走?”
大家纷纷说:“咱们是中国人嘛,当然是白的先走。”
尚东海把自己带来的两瓶茅台打开,让服务员倒酒,除了女孩子半杯,男人一律满上。
举起酒杯,尚东海说:“大家伙先白灼一个。”
白灼是本地烧菜的一种做法,以清淡为主,调料少放;而在滨海酒场上的规矩,白灼就是在空腹情况下喝酒。
大家赶紧站起来,仰头喝掉一轮。
菜渐渐上台,尚东海又说:“今晚是安然第一次和我们喝酒,安然,你看看是不是表示一下?”
林安然举起杯子说:“那我就敬大家一杯。”
罗以彤说:“一杯敬所有人?不行!这没诚意,至少得划个圈子。”
划圈子,意思就是在座每人敬一杯。这个喝法是最近才兴起的,一号首长这会正在南巡,就在南海省里检验当年在这里划的一个圈。官场上的人对这种政治事件是很敏感的,酒桌上自然就兴起了这种划圈子的喝法。
喝白酒用的是两钱杯子,虽然小,但是这一桌十二个人,除了自己外,一圈下来至少也二两多,中途不能停,不能吃菜,这也是规矩。
对于同桌的其他衙内来说,心里多少不明白尚东海为什么会叫一个还是办事员身份的zhèng fǔ新人过来和大家喝酒。他们都是有官家背景的人,在滨海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林安然这种既没职位又没背景的人,内心多少有些排斥。
但林安然是尚东海的客人,他们又不好表露,后来见林安然和钟惠好像很熟识,尚东海又开玩笑说俩人是男女朋友关系,桌上那些对钟惠早就垂涎已久的单身汉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如此以来,自然就免不了给林安然出难题。
徐坤说:“最近都说临海区里,安然你红得很,风头劲,咱们早就像一睹风采了,你关键时刻可不能怂了。”
林安然知道这酒推不掉,笑道:“行,那我就划一圈吧。不过,这么走来走去,一个个敬太麻烦,而且人家服务员还得拿个酒壶跟着后头,菜都顾不得上,我看这样吧。”
他拿起喝茶的钢化杯,说:“这里除我,一共是十一个人,我就一次喝掉十一杯,算是走了一圈,你们看如何?”
一次喝掉二两多酒,比逐一小杯敬酒更需要酒量,平常人一次灌下一大口白酒,若酒量稍微不济就会吐。
众人纷纷叫好,都说够豪气,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热闹。
梁伟华不吭声,心想,这些人也真是门缝里看人了,林安然的酒量,就是自己加上王勇都不是对手,这二两多的酒,就跟喝水一样。
量了十一杯酒,钢化杯已经大半杯了,林安然眼镜都不眨,一口喝干。
“好酒量!”
众人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把正在端菜进来的服务员吓了一跳。
胡瑞轩、罗以彤、徐坤相互使了个眼sè,轮流上来劝酒。
他们几个平时玩得挺要好的,今晚之前早商量过了,要给新来的林安然使点绊子,煞煞他的威风。
也难怪,这些衙内一个个条件不错,在滨海官场上都有一官半职,年纪又轻,人人见了都夸上一句年轻有为,虽说大部分还是看在他们老子老妈的份上,但听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了,认为自己就算不是最优秀也是很优秀的。
官场上的年轻干部,从不会将老一辈的人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年纪大的人虽然位高权重,可都是夕阳西下,他们都觉得才是未来政治舞台上的主角。但是却对和自己同龄的年轻干部天生有着一种jǐng惕xìng,他们对自己生存的官场有着一种领地意识,对新进入这个体制内,又在同一片官场上打滚的年轻干部有着天生的排外xìng。林安然最近这一个月忽然在临海区官场上冒头,虽说暂时只是个退伍兵的身份,无官无职,可风头一时无两,这些心高气傲的衙内早就有些不服气。
林安然很清楚这个道理,也很清楚要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并且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去,只要他们承认你是他们的一份子,以后就会对自己就会是另一种态度。
人和动物其实在本xìng上很多是同源的。官场就是一片原野,里面生存的都是政治动物,有人草食,有人肉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人当主人,也有人当仆人。谁能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就看谁的爪子锋利,看谁的牙齿坚固。
林安然知道,现在自己就是一只闯入别人领地的狮子,能否得到狮群的认同,就的展示自己的肌肉,露出自己的爪子,再张开嘴巴让他们看看自己的牙齿。
他笑着说:“都别一个个来了,我这人最怕就是麻烦,做人做事在官场上绕弯子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大家都是朋友,酒桌上就不分彼此了,咱们来打三炮如何?”
罗以彤和胡瑞轩、徐坤三人一听都有点发傻。
打三炮。一个滨海官场上的酒桌规矩,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喝法。
用的是最大号的高脚杯,一个能装半斤酒。一个竖着,一个斜横在上面,酒倒在顶上一个杯子里,直到溢出为止。
这样的一炮下来,基本上就三两,三炮就是九两。而且打炮这种喝法,只能是单对单。
之所以用这种极端的方法喝酒,林安然也是无奈而为之,双拳难敌四手,自己酒量再好,人家也不是吃素的,在官场上混,谁没个一斤两斤酒量敢上桌跟人叫板?罗、胡、徐三人如果轮番敬酒,可以相互打掩护,你敬酒我休息,这么折腾,铁人都要被喝垮。
林安然是军人出身,深知聚全力破一点的关键xìng。攻打一个防御圈,如果你的兵力少,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所有的力量,出其不意攻其一点,只要打破了一个缺口,整个防御圈的平衡就打破了。
只要拿下三人中的一个,剩下俩个力量会骤减。
罗以彤吞了口唾沫看了看徐坤说:“阿坤,你酒量最好,你上。”
胡瑞轩也点点头,一脸期许看着徐坤。
其余众人表情各异。钟惠很担心林安然会喝醉,一直在桌底下扯他衣角。尚东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眯眯不吭声,只等着看林安然怎么应对。
梁伟华确实暗暗发笑,他太熟悉林安然,从前和王勇跟林安然喝酒,被他整趴无数次,而且林安然喝酒的方式就是这么直接彻底,不喝还好,要真拼起酒来,自己是绝对不敢接招的。
徐坤在滨海的年轻干部里有个外号,叫“没喉咙”,意思是喝酒从来就是仰头一倒,酒杯不碰唇,直接倒入喉间。
被罗以彤和胡瑞轩撺掇,自己觉得不接招实在下不了台,虽然不知道林安然酒量深浅,但对自己的酒量却颇有信心,心一横,酒杯一端说:“来就来!”
两人端起杯子,咣地碰了一个,仰头喝尽。
茅台酒有高低度之分,高的53度,低的只有38度,尚东海拿来的是两瓶高度的茅台。
两人喝掉三杯,两瓶酒已经告罄。
尚东海又转身拿过两瓶徐坤带来的郎酒,歪着脑袋笑问:“还继续?”
徐坤一下喝掉近一斤的茅台,觉得整个喉咙到胃部都火辣辣地烧,一股子酒气上下涌动,眼睛比平常大了两倍。
忍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冲出门去。
罗以彤和胡瑞轩面面相觑,再看看面sè如常的林安然,竖起大拇指:“厉害!”
林安然知道是时候收回自己的爪子了,于是笑道:“我的酒量也到站了,咱们往下就点到即止,如何?”
罗以彤和胡瑞轩看他一点不想到站的样子,哪还敢再拼,赶紧点头称好。
重新坐下来,钟惠赶紧往他碗里夹菜,埋怨道:“安然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人家出酒你出命!”
尚东海哈哈大笑:“小惠妹妹,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安然了啊?都心疼成这样了。”
钟惠脸唰一下红了,白了一眼尚东海:“我是替我朋友看着他,朋友去国外念书了,怕林安然在滨海不老实,让我监视一下。”
尚东海说:“我看你是想监守自盗吧?要么怎么心疼成这样?”
钟惠似怒非怒说:“谁心疼他呀,这么喝酒,喝死拉倒了。”
尚东海说:“真不心疼?”
钟惠哼了一声:“不心疼。”
尚东海赶紧给钟惠倒酒,说:“那你跟他来一杯。”
钟惠不服道:“为什么我要跟他喝呀?”
尚东海看看众人:“你们瞧瞧,我说了吧,她是心疼林安然,舍不得再灌他喝酒了。”
所有人都笑了,酒喝进肚子里,气氛就上来了,最后干脆一起起哄:“不心疼就喝呀,不喝就是心疼,你丫头心里有鬼,要监守自盗!”
钟惠被闹得脸sè越来越红,林安然也没辙,只好说:“要不,咱们来一杯?”
两人只好端起杯子。
“慢着!”尚东海又来打岔:“就这么碰杯多没意思,咱们酒桌上的规矩呀,是男女喝酒都得喝交杯酒。”
钟惠脸更红了。
林安然酒气上涌,豪气一下子来了:“小惠,咱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交杯就交杯!”
说罢一手勾过去,穿进钟惠端酒的手臂。
“慢着慢着!”尚东海又打断俩人:“你们这么喝可不成”
钟惠这回真怒了:“又怎么不行了!尚东海你想干嘛?!”
尚东海说:“小惠你好歹是市府办的,一点政治敏感xìng都没有,最近我们一号首长在南巡,改革开放要坚持不动摇,我们国家要真正走向国际,融入国际,你这个交杯酒叫做国内交杯,还没走向世界,要走向世界,必须喝国际交杯酒。”
边说边走了过来,把林安然的手一拉,围住钟惠的脖子饶了一圈,再将钟惠的手也绕林安然一圈,再伸到自己嘴边。
这么一看,像是一对小情侣搂住窃窃私语。
尚东海哈哈大笑:“对嘛,这才出了国,是名副其实的国际交杯了!”
众人鬼叫鬼笑,又是一番起哄。
林安然说:“小惠,咱们就从了吧,这年头,群众力量大,咱们不能不听了。”
说完搂住钟惠的脖子,一口喝干酒。
钟惠脸sè红到了脖子根,赶紧舔了一口酒。
没想到尚东海忽然使坏,双手摁在两人背上一推,猝不及防的两人一下子贴到一起去了。酒洒了一身不说,连嘴唇都相互贴到一起去了。
“哈哈哈哈哈!”
房里的人都笑疯了,门外的服务员忍不住探头探脑往里看,也不知道这帮混世魔王在干嘛。
林安然觉得自己的嘴唇贴到一片温润柔软的东西上,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钻入鼻孔,脑袋不由得晕眩了一下。
钟惠则是整个人都傻了,自己守了那么多年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等两人醒悟过来,赶紧分开,又发现酒洒到处是,林安然慌手慌脚拿过餐纸就擦,擦了一下才发现,那片酒渍竟然是在钟惠的胸前。
难怪那么软乎乎的……
林安然大窘,钟惠羞成了关公脸,赶紧冲出门去,上洗手间里收拾。
房里的笑声再一次爆发,屋顶都要掀翻了。(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