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床上,只在床边缘依稀可以见到一块绿色的衣角。此刻,阿吉阿米就这样把自己半封闭在温暖的被子里,手里攥着的却是接好了的木簪子。
耳畔依稀又回荡着山谷里清脆的笑声,少年男女奔跑着,撩起清澈不染的水,水中倒影着他们的笑容。突地,水花溅起,乱了水中的倒影,同时窝在被窝里的人儿,她的心也乱了。
藏人都信佛,一生如此,可佛是什么?寻佛成祖的路途中,是否也得经历喧嚣红尘繁华与颓败的洗礼?佛门中说,一个人悟道有三阶段:勘破、放下、自在。一个人必须要放下,才能得到自在。自己能放下吗?
自然是放不下的吧?
干瘦精烁的顿巴悄无声息地站在书房门口,没有打扰依旧静静背手屹立在唐卡画前的第桑落嘉,低头弯腰,如一尊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桑落嘉低沉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顿巴便快速走了进来,动作麻利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丹青笔墨,还有一堆揉成团的宣纸。门口有仆人送了热乎乎的酥油茶进来。第桑落嘉转过身子,一刹那间,顿巴却感觉到,他又苍老了些许。
“他还好吧?”
“天气冷了,佛爷多喝点酥油茶,暖暖身体!这偌大的吐蕃王朝还仰仗着您呢!”顿巴端着酥油茶双手递给第桑落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接过酥油茶,喝了一口,顿巴赶忙接了过去,“茶太烫了吧,我这就去换一碗。”
第桑落嘉摆摆手,目光如鹰地盯着顿巴,而后转过头去,“说吧,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顿巴偷偷看了眼大相,却见他表情淡然,便小心翼翼地把阿吉阿米在山南的情况说了一遍,末里,他再次观察了下大相的神色,低声道:“小姐已经十五岁了,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了。”
第桑落嘉盘腿坐了下来,而后眯上了眼睛。顿巴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
良久。
第桑落嘉再次睁开了眼睛,“你说说吧,整个吐蕃,哪家的儿郎才算门当户对呢?”
顿巴先前抛出的话,只是试探着,现下里明白了,能娶小姐的人,只有吐蕃的王了。于是,他满是沟痕的脸纹挤在了一起,眯眼笑着,“他也很喜欢小姐!”
第桑落嘉浑身一震,甚至连顿巴也见到了他端着碗的手颤抖了下,“彤萱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不愿意,不喜欢的事情,我也是无法说服她的。万事还是随缘吧。”
“不,小姐也是喜欢他的。”顿巴喜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却猛然想起了什么,忙低头下去。
第桑落嘉面色慢慢的变的阴沉起来,一双眼睛轻飘飘地朝顿巴瞅去,却让他浑身一颤。这些年来,一直在大相身边,仰仗的就是自己揣摩大相的心思。大相喜欢读的佛经他便买了来看,大相喜欢汉人的书籍,他也喜欢,更是连唐卡画,他也学的一二。
只是今天,欣喜之下,他说出了不该说的话。从来,对于小姐的事情都是逆鳞,就算自己揣摩出了小姐的心思,那更不能表现出来。
阿吉阿米是吐蕃最聪明的女子,是大相的掌上明珠,你连她的心思都看出来了,你觉得自己很危险吗?
第桑落嘉表情如旧,淡淡然地说道:“下去吧。”
出了书房,转了弯,顿巴用袖角擦去额头的冷汗。
院子里绕了几圈,而后出了后门,便是广场了。抬头看着巍峨的布达拉宫,已经有十年没有赞普在那里住过了。腐朽的吐蕃官制已经被数分天下。当年在政治制度上,松赞干布仿唐朝的官制,赞普是最高统治者。赞普之下设大相、副相各一人,总管全国政事。
而其下又设都护一人,主持管理属部、军事征讨等事务。设内大相、内副相、内下相各一人,主管王朝内部政事。主管王朝司法事务的官员是刑部尚书、整事大相、副整事、小整事各一人。
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员,此刻以大相第桑落嘉为中心的主要是佛教的领袖,而军事却掌握在都护手里,而后就是在康巴住军的副都护,而刑部尚书却是个被架空了的人物。
如此僵局,就算是真的迎回小赞普,那个瘦弱的小和尚,能迅速稳定局势吗?只怕会更乱了,搞不好,大相苦心经营这十年的状况,都要毁了。
现下里,知道小赞普的就那么几个人,显然他们早就明白了老仓桑赞普已经辞世了,但应该还不知道小赞普在那里吧?一旦知晓了,鬼晓得小赞普会是怎样的光景。
。。。。
夜色如墨,天空一轮明月如刀。清清凉凉地孤悬在那,不多会,便被山顶挡了去。
漆黑的夜空下,数十健骑如飞,马蹄重重的叩击着地面,呼啸着卷起一阵狂风。
“希噜噜-----”
马儿忽地停在了山口处,领头的满脸胡须汉子,手朝后一摆,训练有素的数十骑顿时秉足而停。一点声音也没有。为首汉子举目朝前看去,过了山头,便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而后就是一座座山林子。
手一摆,数骑窜出一匹马儿,那人低声用藏语说着,大致意思却是告诉领头的人,过了草原就是乌林坚了,可以在那里歇宿。
领头的汉子一挥手,这数十骑便快速朝前奔跑而去。
今夜休息的早了,练了数周的的弯刀,身体疲倦的发麻,便早早的上了床。现下里,有了牛羊,又在土官大人家里找了活干,雪衣脸上满是喜悦。
回想这段时间的安稳,她总感觉哪里有些问题,阿哥次旺拉姆不来找自己麻烦了,连土司大人也不再提起要自己嫁给他的事儿,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生活平静里,一股气息绕着心头。
一定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远远的一阵雷鸣般的响声一下子敲醒了熟睡中的人们,大家纷纷爬起来,站在门口?望。连土司扎玛古录也爬了起来,狠狠地捏了把身旁女子的胸脯,穿上袍子冲冲出去。门口已经站了很多家丁仆人。大家都惊慌地听着那声音,看向漆黑的夜晚,有人默默祈祷着。
他们清楚的记得,两年前就有一伙土匪抢掠了乌林坚,而后越过山顶而去。村子里那次死了不少人,连最勇敢的勇士也被那伙人杀了。
在乌林坚不可一世的土司大人更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只是,这次多了位土官大人,并且土司大人也增加了家丁数量。应该会保护好村民的安危吧?
雪衣也是经历过那次土匪抢掠的,好在那次她躲藏了起来。听着声音,才爬起来,阿牧达旺已经跃身跳下床,一眨眼功夫就穿好了衣服,手里提着岗脚送的藏弯刀,闪身到门口。
马踏深山不见踪,只听着声音如雷。
雪衣已经靠在了阿牧达旺身旁,紧张地朝外边看去,阿牧达旺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便握紧了她的手。那一刻,她感觉到重来没有的安全。
院子外,藏獒飞快的奔跑而来,一转眼就到了门口,跳跃上了楼梯,雪衣惊呼一声:“是它!”便打开了门。杂毛藏獒在门口缝隙时,敏捷地钻了进来。门再次关上。
“咚咚咚!”
马蹄声音近了,整个乌林坚的人都停住了呼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