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寨外的地面上,不少干草枯叶被北风呼啸着卷起,忽而在半空中飞舞旋转着,忽而又重新落入地面,其中一片不大的枯叶被风卷起急急地越过寨墙,飞入烽火营寨中。
军营中讲究的是强者为王,见识到他们的厉害,这几rì来,烽火营的众士卒看张宁的眼神和以往有些不同,田忠志也不再每天安排张宁四处巡逻了,只是每次看到张宁的时候都冷哼不已。
而唐继通则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他一遇到张宁,便用怨毒的目光望一眼,然后远远地避开。
张宁走在寨门前,用力地想要裹紧身上的衣服,可是寒风却还是不住地往他的身子里钻。
不都hūn天了么,还这么冷!”
狐裘不暖锦衾薄,描写得还真贴切。
可是看看自己身上的麻布衣裤,张宁不由地暗骂一声:“哪来的狗屁狐裘锦衾!一身破麻布!”此时他是无比怀念前世自己那件红sè的羽绒服啊。
田忠志这几天来都没有理会张宁,今天一早却让人来叫他,说是有要事相商。
浑鹞子怕田忠志耍什么诡计要谋害张宁,提起巨斧就要跟张宁一起来,被张宁给拦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在自己没有明显犯什么错的情况下,田忠志这种吃软怕硬的家伙是没有胆子光明正大地害自己的。
田忠志独自占了一间最大的营房当起居用,张宁很快就走到田忠志所住的地方。
出乎意料,甫一见面,田忠志就表现出明显有些刻意的热情,他笑着对张宁说道:“张将头,这去叫你的人才刚回来呢,你怎么后脚就到了!”
接着他又对着前去传话的亲随骂道:“我不是和你说,叫张将头有空的时候才过来的么,你这杀才都乱传了些什么!”
看到田忠志惺惺作态地还要骂那亲随,张宁微微一笑道:“田副将,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吩咐吧,别再为难弟兄们了!”
听到张宁这么说,田忠志讪笑道:“还是张将头爽直,不像我身后的这些狗才,就会阿谀奉承,白花那么钱粮养他们了!”
看到张宁脸上透露出一丝不耐烦,他又急忙说道:“昨rì接到镇遏使衙的传,要我们烽火营调拨人马进驻柳树沟,加强对柳树沟周边烽铺的防备。估计过不久就要对回鹘用兵了,你以前干过游弈,又是咱们营寨唯一的将头,我打算让你带一队人马进驻柳树沟,你看行不行?”
听完田忠志所讲,张宁微微蹙了蹙眉头仔细地想道:“大概是不想每rì与自己碰面,借故支开自己罢了,反正自己也看他不顺眼,少了这家伙的羁绊,去柳树沟也未必就是坏事。”
看到张宁皱着眉头不吭一声地站在那里,田忠志的心里有些忐忑。
镇遏使衙的确有行过来,只不过要求一名队正带队移防柳树沟。接到行后田忠志召来唐继通进行一番商议,最后决定改让张宁带队过去。
“张将头你不必担心,你们的营地就设在离柳树镇不远的地方,柳树镇可是一个大镇子,那里有百户人家,人口上千,是难得的繁华之地,比这四周荒无人烟的营寨好多了。”田忠志急切地说道。
见张宁还是不开口,田忠志又笑着说道:“你放心,随你过去的这队人马,均是我们营寨内jīng明能干之辈,至于粮草补给等物资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肯定会准时送达的!”
虽然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些问题,但张宁还是答应了田忠志,来到这世界都有一个月了,他的脚没有离开这营寨四周过,早就呆腻了,正好趁这次机会出去四处看看,领略一下这还未受到工业污染的大好河山。
看着张宁都出房门阔步离开,田忠志的脸顿时yīn沉了下来,朝着他的背影冷啐一了口。
唐继通如同幽灵一般,不知何时闪现到了田忠志的身后,他恨恨地说道:“但愿这柳树沟,就是这狗贼的葬身之地了。”
“你都联络好了?
“有将军许诺下那些西川来的茶叶,这马贼哪能不动心呢!”唐继通谄媚地答道。
想起那些茶叶,田忠志不免一阵肉痛,要是此时自己运到草原上去贩卖,那得换多少东西啊!
只不过一想到能就此除去张宁,他心中稍微地平复了一些,想来张宁死于非命后这烽火营就再也没人敢顶撞自己了吧,到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营寨四周的屯地,稍稍再占一些来当成是自己的私人田地,那么茶叶上花的钱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此田忠志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他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唐继通,便又板着脸说道:“你这狗才,事情办得牢靠点,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张宁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通铺,把事情同浑鹞子和安永成讲了一番,浑鹞子浑不在意地说道:“反正都是守烽铺,去哪呆不是呆,再说我早就看那田忠志不顺眼了,只不过是个副将,算个鸟的将军。”
安永成轻擦着箭矢,待浑鹞子囔囔完他才说道:“柳树沟距离纳职城不远,恐怕经常会有回鹘游骑出没。”
“贼他娘,这些该死的回鹘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也好给那些死去的游弈营兄弟报仇!”浑鹞子愤恨地接口说道。
听他这么讲安永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看着张宁。
“此去柳树沟应该会有些凶险,田忠志这个家伙怎么可能会把好事让给我呢,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我已经答应他了,此时不好反悔,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呆在这个荒凉的地方。”
现在的伊州并不平静,柔远镇外出刺探的游弈传来消息,回鹘仆固俊部,脱离庞特勤,正式进驻离柔远镇不远的纳职城,这伊州共有三城,其中柔远和伊吾两城目前在归义军的手中,而纳职城却一直为回鹘人所占据。
早些年,归义军还相当强盛的时候,前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曾发兵攻占纳职城,一战便攻克了纳职,获得回鹘人来不及撤走的许多牛马。
只不过此地离沙州实在太远,回鹘人四周环绕,归义军那脆弱的后勤补给供应不上,所以归义军大队人马,在四面回鹘骑兵的压力下,很快有撤离了纳职城。
后来双方讲和,然而回鹘人还是经常纵兵劫掠汉人的人口、牲畜、钱粮,虽然每次回鹘人来侵犯后,沙洲节度府衙有派使头前往西州进行交涉以表达强烈的抗议,只是在事实上却一直没有获得回鹘人很好的回应,该抢的还是照抢、该杀的还是照杀。
特别是听闻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死后,回鹘人的sāo扰更加猖獗,所以这段时间里,归义军的游弈和回鹘人的游骑一旦在野外遭遇并是不死不休的厮杀。
前线渐渐又呈现出风雨yù来的态势。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宁便站在营寨前,看着眼前的这队“jīng锐士卒”暗自苦笑。
五十余名士卒松松垮垮地站着寨门前,等候他的训话,个个面黄肌瘦,人人衣甲破烂,许多人手上的拿着的刀枪锈迹斑斑,比起烧火棍也好不到哪里去。
站在风口的几个人,由于受不了寒风的吹拂,正双手手抱在胸前、弓着身子不停地哆嗦着。
张宁仔细地看了看这队士卒,发现其中十余人满头白发、形容枯槁,怕是不太年轻了。而另外三十几个家伙则与之相反,身形瘦弱、满脸稚气估计是不过十四、五岁。
认真地看了看后,张宁不断摇头暗叹道:“这他娘的真是乱世啊,这要是换成前世,如此年纪的人,要么是退休回家安度晚年,要么还在学校无忧无虑的学习,哪里会为了口活命粮去投军呢!”
“直娘贼!看我不把那田忠志的脑袋扭下来当夜壶!”看到眼前这队士卒的模样,浑鹞子忍不住就要去找田忠志算账。
想来再怎么闹腾,田忠志也不可能让自己带走真正的jīng锐,再说即使是真正所谓的jīng锐,肯定要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张宁扯住了浑鹞子。
“烽火营四队,队正邓弘嗣奉命报到,请将头训话!”一个满脸褶子、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中年士卒,有些畏畏缩缩地朝张宁说道。
自从昨天接到驻防柳树沟的命令后,邓弘嗣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柳树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呆的下去的,柳树沟营寨不远处的柳树镇确实是有百十户人家、千余人口,但是却是三教九流汉胡混杂而居。
据说那里的居民不止是汉人,还有粟特、退浑、羌、通颊等族,甚至还有吐蕃逃奴,而住在那里的汉人也都简单,要么是流犯,要么是被迫远走的悍匪大盗。
待听到领队的是张宁时,邓弘嗣的心理就更加烦闷不堪了,这个刚被贬斥到烽火营不到一个月,就能直接跟上官顶撞的愣头青,自己跟着他能捞着什么好处?
只不过迫于军令又不得不从,所以昨晚整整一夜,队正邓弘嗣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张宁没有花多大的心思去理会那队有些不堪入目的士卒,而是带着浑鹞子、安永成他们前去清点需要携带的物资。
或许是田忠志觉得自己所安排的士卒实在太过于不堪,怕张宁反悔不肯去柳树沟,所以在给张宁他们携带去的物资补给中,虽然武器、衣甲有些不足,但是粮草方面田忠志并没有过度的克扣,基本给足了一个月的供应,甚至还慷慨地给了张宁几大罐火油。
即将要带队出发了,可初hūn的风还在呼呼地刮着,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大团灰褐sè的云团漫过山顶,绵绵不绝地朝烽火营寨方向涌来。
张宁站在寨门口,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山坡,那些已经掉光叶子的枯木顶着光秃秃的树杈,在萧瑟的寒风中苟延残喘着,忽然一阵风卷起了覆盖地面的尘土腐叶,几点绿sè若隐若现地掩映其中,是那么的显眼,而又令人心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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