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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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侍郎向来做事谨慎,作风俭朴,阖府上下便只有一个下人,是自己的外甥,一个丫鬟,是外甥媳妇:翠儿。自从黄夫人过世,黄侍郎便再未有过续弦的念想。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

    黄侍郎早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闻这一声“坏了”,忽的瘫坐在地上,一脸沮丧的喃喃道:“完了……完了……”

    “叫什么叫,你家老爷还没死呢!”一个轻细的声音自厅内传来,虽带着几分嗔怪,却脆生生的格外好听:“爹……你快起来,女儿现在可没工夫照顾你。”

    黄秀秀双手叉腰,极冷静的指挥道:“大全儿,你去把大门插上,谁敲都不开,就说是太子有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出门。把太子的手谕带上,挂在门环上。老娘看看谁敢动!”

    黄侍郎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黄秀秀,嘴角嗫嚅了几下,竟是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朝刘大全摆了摆手,意思自然是:按照小姑nǎinǎi说的做吧。黄侍郎这辈子都讲求无yù则刚,从未在人前摆过谱,也从未在人前低过头,只有家中这个宝贝女儿是他的死穴。好在黄秀秀虽然泼辣,有时做事过火,却鲜有逾矩之行。这些年做的最过之事,便是将自己当年打算续弦的杨家长女硬生生的打回了娘家,其他种种倒是说得上知礼。

    黄秀秀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身来对身边的大翠儿道:“翠儿你去打上一盆热水来,这少年身上有些热,想必是发烧了。”

    黄侍郎的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摇了又摇,终于无奈的问道:“秀秀……我们与这少年无恩无愁,这是……热火上身啊。”

    “难道还要见死不救?”黄秀秀皱眉道,“老黄啊老黄,自打娘过世之后,你这人品难道也随着娘一并去了?”

    举国上下,恐怕也只有黄侍郎家里会有这么一个比悍妻更为恐怖的悍女。黄秀秀自打生下来便是个异数,所以他倒是对这些不分尊卑无长无幼不甚在乎,只是黄侍郎无法忍受自己这个宝贝闺女每天都要质疑几遍自己的人品,所以每次都要被气的直跺脚。

    “反了反了!这样的女子可怎么嫁人啊!”黄侍郎闭着眼睛扬着脸,捶胸顿足的大呼道。

    黄秀秀笑吟吟的接过翠儿打来的热水,哄小孩一般道:“行啦行啦,这么大的人了,成天还像个孩子一样……小心招来羽林军的人,那些可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黄侍郎忽的意识到现在状况,从羞恼中清醒过来,闷声怒道:“我不管啦!”大踏步的向后堂而去,临出门之时仍然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道:“若是真的出了事……就说不清楚这人的来历就好。”

    …………

    一片漆黑的识海之中,顾小白似乎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又好像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寂寥而凄冷的少年。

    识海像是一个巨大的屏幕,忽然从一片漆黑变成一个逼真的写实画面。那是一所学校,只是校舍破旧的有些可怜。表情严肃的胖婶正在挨个的盘查是不是有学生带了不该带进学校的东西。

    顾小白记得那所学校,是一所专门为孤儿院设立的希望小学,他从这座学校毕业之后,去了很远的地方读了大学,然后又回到这个地方,给孩子们代课。

    记忆经过这么多年的稀释之后,变得模糊许多,但是有些事情顾小白却是记忆犹新,比如此刻有些刁钻的胖婶正在门口盘查的画面,再比如钟楼上那个昨夜刚刚停转的大钟,时针与分针恰好停在了三点整的位置。

    然后顾小白惊恐的想要大叫危险,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他看着学校正门口,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拉着四个煤气罐拐进了学校,三轮车的司机是常年给学校食堂送煤气罐的老张,他嘴上叼着一支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烟屁股,笑着跟胖婶叫嚷了两句,似乎是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黄段子,被胖婶恶狠狠的骂了几句。顾小白有些绝望的看着那些有些发黑的煤气罐,无助的想要让那些孩子停下来,只是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嘭!嘭!……嘭!

    几声巨大的爆炸之声如同记忆里的那个故事一样,毫不意外的突兀传来,然后他觉得浑身燥热起来,像是在一个逐渐升温的火坑之中。

    ……

    识海再度变得漆黑一片,顾小白想睁开眼睛,却无法再意识中形成一个完整的自己。突然识海再度混乱起来,那个十几年前的画面渐渐的呈现在他面前。

    前方是山林,yīn郁的像是一片坟地的山林。

    那个温婉如歌的女子将一个不足月的男婴裹在自己的衣襟之中,尽量的用体温让他不感觉到害怕。

    顾小白终于看清了那张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出现的女人,那个让他无数次含着泪醒来的女人。她很美,充满了慈爱祥和的那种美。在她的怀中,顾小白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馨和安全感,幸福而绝望的。

    “宝宝……乖乖的睡吧,娘带你回家。”那个女人温柔的在男婴的额头吻了很久,然后柔和的笑了,那个笑容早已定格在记忆中十几年前那场灾难之中。

    突然,黑sè的羽箭带着幽蓝sè的光晕从女人身后突兀而来,她叹了口气,不再继续逃跑,痛苦的看着怀中的男婴,然后她匍匐在地,弓起身子,用一种极为坚强的姿势,给男婴搭起了生命之盾。

    然后,如记忆中一样,金属箭头穿透女人的身体,黑sè粘稠的血滴到男婴的脸上……

    顾小白忽然觉得难以自持的愤怒,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在愤怒中开始颤抖起来,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虽然听不到声音,也摸不到任何东西,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此刻已经处于某种极为癫狂的状态。

    突然间,一道白光穿透了识海,扩散出一道道美丽的涟漪。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dú lì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无yù无求,是为神念。”

    空旷的识海之中,顾小白终于看到了位于zhōng yāng的自我。忽然间,他觉得天地间许多莫可名状的东西开始充盈起来,仿佛意识中某个阻塞的通道,忽然间被一道神识破开,然后无数具有生命的东西开始改造这片识海……

    一种难以抑制的巨大喜悦袭来,顾小白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先前那片死气沉沉的识海,开始被一种极为浓稠的泛着白光的能量充满,虽然没有任何印记,但是他越来越确定一点,十几年来那个神秘的修行世界,第一次为他打开了一扇门,巨大的幸福感瞬间笼罩了他的一切神识。他想到了许多事情,比如那个关于大修行者的美梦,再比如长安城那个瞎子,这些空白的未来,似乎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际遇从来都是祸福相依,让人哭笑难言,只是极悲之事与极幸福之事融合在一起,不免让人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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