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各地反应自然是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一些坐井观天的腐儒,自然是大肆叫嚣,萧逆罔顾圣恩,背宗弃祖,此举乃是取死之道,只待朝廷天兵一至,萧逆便要授首云云。
气势汹汹的清流们在骂完萧煜之后,又将矛头指向了作为丞相的萧烈,言其身为丞相,却负天下之望,不能为陛下安定四方,实在是误国误民之极。又言其与萧煜本就是父子,其实是狼心狗肺之徒,一在朝堂,一在西北,互为奥援。萧煜称王,西北陆沉,根本就是萧氏父子狼子野心的铁证!
又有清流对小皇帝秦显进言,请求罢免卖国奸相萧烈,同时调牧人起大军平定西北叛乱,还庙堂一个浩然正气,给西北一个朗朗乾坤。
在真正的明眼人耳中,这些话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朝廷天军?秦政的二十万天子亲军已经是朝不保夕。让小皇帝秦显罢免萧烈?萧烈反过头来废立皇帝还差不多!至于牧人起那边,可是与朝廷天兵正“打的火热”,与萧煜差的不过是那一层还未捅破的窗户纸罢了。
当然,那些清流们并非真的不懂,只是以此来邀买名声罢了,也有野心大一些的,做着春秋大梦,想着趁机将萧烈倒阁,自己这等君子主政,到时候诸正盈朝,定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从而青史留名等等。
对于这些清流显贵,自古就有风言奏事之权,萧烈也不好真的狠下杀手,只能是一边抚一边打,将闹腾的最厉害的几个抓出来,投入暗卫诏狱,同时以各种手段打压那些跟风而上的士子,这几天算是颇有焦头烂额之感。
又是一年东都秋,萧烈的马车从宫城中缓缓驶出,没有去公主府,而是回了自己的丞相府。萧烈的正妻陵安公主,自从兄长郑帝死后,就一直幽居于公主府邸,鲜少露面,萧烈兴许是还有几分夫妻情分的缘故,倒也会隔三差五地去往公主府一趟,只是在颜可卿带着女儿来到东都搬入丞相府后,萧烈去公主府的次数就越来越少,而随着李皎负气出走,颜可卿也成为了丞相府实质上的女主人。
萧烈毕竟是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那般对女人上心,任凭颜可卿将自己那几个侍妾打发到萧家老宅,对于颜可卿占了正房,摆出当家主母的做派,也是听之任之。
萧烈回府,颜可卿亲自迎了出来,已经与寻常世家夫妻无异的两人结伴向内宅走去。进来内宅后,颜可卿服侍着萧烈换下官袍,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萧烈轻哼了一声,“还不是那逆子惹下的祸事,却要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来收尾。他在西北擅自称王,朝廷里众议汹汹,我这几日没做别的,就是跟这帮酸腐书生较劲了。”
此时都讲究一个严父慈母,为人父的与儿子相处,鲜少有和颜悦色的,多半是板着脸,最起码在萧煜的记忆里,一直到他及冠之前,萧烈都是这般的,只是后来萧煜“翅膀硬了”,公开与萧烈翻脸,而萧瑾又始终隔了一层,只能算是半个儿子,他这份严父做派才不怎么摆了。
萧烈娶妻生子都比较晚,有了萧煜这个嫡长子时,他已经是二十五岁,此时虽然外在不显,似乎仍旧是正当壮年之人,但实际上也是知天命年纪的人了,自从跨过五十岁这道门槛后,他还真有些知天命的感觉,心态上有了很大转变。就拿此番清流之事来说,若是从前的萧烈,哪里会容得一帮腐儒聒噪,早就铁血镇压,只是现在的他,却有耐心安抚。
说起因为当年之事以至于后来父子反目,若说他心中无悔,那是骗人,若是真的无悔,他又怎么会止步于天人巅峰境界,至今都未能踏出那一步,毕竟心在樊笼,又如何求得逍遥?对于儿子,他也是亏欠之心的。这些年来,他或明或暗地做了许多,未尝不是存了补偿的心思。冷硬了大半辈子的心肠,随着年纪越长,却是越发软化了,当年妻儿可弃,临老了,却是又操心起儿子来,可惜儿子已经不领情。想到这儿,萧烈在心底有些自嘲,自己这算是进了一步,还是退了一步?
颜可卿知道他的心结,轻声宽慰道:“毕竟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哪里还用你给他操心,是福是祸,早已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再者说,他那边有道宗扶持,有掌教真人亲自盯着,还能出什么乱子,你就放下心。”
萧烈闻言沉默许久,脸上看不出喜怒,过了许久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如此,那就随他去罢。”
待到颜可卿出去后,萧烈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语道:“西北王,好,好啊,我在东都等着你过来。”
江都道术坊,紫荣观。
谢公义快步走进杜明师的丹房,语气中难掩那分喜色,“恩师,西北传来的消息,萧煜在八月十五举行大阅,正式自立为王!”
正在瞧一张古方的杜明师抬起头来,道:“先前宗里就传出过消息,说今年八月西北会有一番大动作,起先我还没有留意,却想不到是如此大的动作。”
谢公义问道:“萧煜这是要进军中原,还是收拢权柄?”
杜明师放下手中的千金古方,摇头道:“大概是两者兼而有之,不过在贫道看来,却是有行之操切了。”
谢公义点头赞同道:“东主曾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今天下大势还未彻底分明,明公此时自立为王,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说到这儿,这位江左第一人又是自言自语道:“不过倒也无妨,西北偏处一隅,就算成为众矢之的,左右也不过就是后建和牧人起,再者说还有萧烈坐镇东都,明公此举看似孟浪,实则并无太大不妥之处。”
杜明师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如此一来,萧煜不再是那个大郑朝廷册封的西平郡王,无论授爵还是封官,都可自行其事,在西北和草原也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收拢权柄自然会更容易一些。”
谢公义突然感慨道:“谁能想到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就这般做了西北王?”
一向热衷俗事的杜明师亦是感慨颇多,“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真是好气魄啊。贫道在他这个年龄时,不过是浑浑噩噩,只是想着在三年一次的大校中拔得头筹而已,哪里有这般天下之志。”
谢公义笑道:“好一个天下之志,谢某人也很好奇,明日之域中,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对于豪阀世家来说,家国家国,家在前国在后,只要家族无碍,谁来执掌国器都是一般。忠君报国,那是寒门士子才有的讲究,于世家子而言,分明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才对!
说话间,谢公义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杜明师的手中,道:“这是明公的亲笔信。”
杜明师打开,信笺上只有寥寥数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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