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番子服,还有那根粗大的金链子,已经成了他在澄清坊的形象装。
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见满地的护卫,以及混乱不堪的赌坊,心如刀割,尖声地叫道:“天啊!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道!”
叫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瞪着跪在地上的陈头,颐指气使地骂道,“小陈,老子待你不薄,上个月,给了你三两银子!再上个月,也是三两!你他娘,就眼睁睁的看着老子的赌坊,被人砸成这副模样?老子的银子,都堵到你家婆娘的洞里去了!”
陈头哪里有空回他的话,两个膝盖,早就不听使唤地跪到地上,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那假名郑荣的美貌小姐见陈头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就跪到了地上,心里便知道这皂隶已经认出了自己的长相,清楚了自己的来历。
她跟她母亲长得极像,郑夫人乐善好施的名头,在保大坊的达官贵人中,是出了名的。
这皂隶也许远远地瞧见过她的母亲,因此认出了她。
“郑小……少爷……”陈头只觉得嘴里发苦,呐呐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今rì自己真是走了天大的霉运,居然摊上了这等邪事,郑家哪有什么少爷,郑大人三代单传,眼下只有一个独养女儿,年方二八,听闻被郑大人的舅父王老太监娇惯得无法无天。
想来便是眼前的这位混世女魔头!
整个京师,除了皇子皇孙外,还有谁敢惹这个女魔头?
别说抢个富贵赌坊了,她老人家一开心,就是把富贵赌坊据为己有,那魏朝还不得欢天喜地的双手奉上?
她老人家开心了,就是王老太监开心;王老太监开心了,大明朝的太监们才能开心。
天啊,这地面怎么没有地缝,让我赶紧钻进去,把自己埋了吧!陈头在心里悲愤地吼道。
看见张超进来,赵信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他能够从林中的手里抢银子,但是,他不能从穿着东厂官服的张超手里抢银子!
这是一种规矩,要想在大明朝生存,就得适应不同的规矩。
他父亲赵煜是东厂的人,张超也是东厂的人,两人可以私下里争斗,甚至挖坑杀了对方。
但是在官面上,尤其是面对这么多人,他们就必须得一团和气。
就算双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能在穿着官服的时候表现出来。
这是大明朝的规矩,也是东厂的规矩!
永远挂在东厂大堂上的岳飞画像,便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的东厂番子,穿上这身官服,你心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忠”!
东厂番子可以不仁不义,可以坏事做绝,但有一件事,是任何人都不能犯的禁忌,那就是对皇上不忠!
忠诚,远远比能力、品德和智慧,来得重要,这是每一代东厂番子,都紧记于心的第一信条。
在任何官面场合,遵守官场规则、服从更高级官僚的指挥,这也是东厂“忠”的表现。
不过倘若有皇帝的旨意在手,就是内阁首辅当面,也会被东厂番子们一脚踢翻!
遵守官场规矩,但圣旨大于一切!
这就是东厂的第二信条。
因此穿着官服的张超一进来,并没有攻击那三个少年,而是要陈头出面解决赌坊中的混乱局面,便是出于这种规矩的束缚。
如果没有顺天府的衙役在场,那么张超是不介意把这三个少年挫骨扬灰的。
不是挫骨扬灰,而是让他们生不如死,死上一万次,也解不了张超心中的恨意!
但是陈头在场的话,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张超虽然瞧不起顺天府那些官人,但表面上,他还得维护顺天府的权威。
赵信和张超,都出身于锦衣卫世家,也都是东厂的子弟,所见所闻,自然大体相同,因而连处理事务的手法,也都完全一样。
“小陈!”张超见陈头不仅不理他,还依然跪倒在地,不由得怒道,“你他娘……”
话一说出口,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看着陈头的脸sè,心中闪过一道明悟,莫非对面那个长得美貌无比的少年,有什么极大的来头不成?
京师是藏龙卧虎之地,达官贵人数不胜数,他的靠山魏朝,还排不上号。
只是在这东城几坊中,魏朝的名头,还算是好使。
毕竟魏太监是王安王公公的心腹红人之一,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附近大大小小的菩萨们,都还是很给魏太监面子。
当然,也就给了他张超面子。
“赶紧跪下!”陈头低声道,“这是郑……公子!保大坊郑千户家的!”
“什么狗屁郑千户!”
张超本来心中惴惴不安,以为自己惹到了什么不了起的人物,忽然听到陈头说什么千户,心里便松了一口大气。
他是东厂番子,身份不同于一般的锦衣卫,更别说那些普通卫所了。
莫说千户,就是普通卫所的镇抚、同知、佥事之类的,看见他,也得称一声张兄弟!
“保大坊?”他话一骂完,又意识到了似乎哪里有不对之处,看着那脸若冰霜的郑公子,心里一抖,嘴里颤抖着问道,“可是门前有两棵大树那家?”
看见陈头点了点头,张超立即跪了下来,连滚带爬,趴在郑公子的脚下,眼泪鼻涕,飞速而下,大喊道:“唉呀,我的姑nǎinǎi,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来了……”
“滚!”美貌小姐一脚将张番子踢开,然后又踢上一脚,止住了他的话,恨声道,“你敢骂我爹爹?来人啊,把他给我关起来!”
她话音刚落,只见被吓得手脚发软的陈头,立即变得龙jīng虎猛,翻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张超压在地上,反绑起来。
张超更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不仅不反抗,而且还很配合地把自己双手反背在后。
站在他身旁的赵信,只听见张胖子嘴里喃喃道:“早知道,就该让她一把火将这儿烧了。”
看着这三人的表情,赵信这才恍然,陈头不是一时腿软,而是这少女的来头,着实太大,她那爹爹,恐怕不是什么普通千户。
“保大坊,姓郑的千户?”
赵信的脑海里,如同被火把点了一般,猛然醒悟,原来这西贝货公子的家,就是自己要去寻的那个达官贵人。
东厂掌刑千户郑仁泰郑大人!
单单一个掌刑千户的身份,还不足以让郑大人成为达官贵人,他还有一个舅舅,便是太子朱常洛最信任的大伴、司礼监排名第三的秉笔太监、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王安,也就是东厂的督公!
因此在东厂,这位郑大人的话,便是王太监的话,权势之大,历任掌刑千户,无人能比。
这郑姓少女既然是他的女儿,那么自己的难关,也就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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