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粘罕今天带着至善这个宋使出来打猎的真正原因,他希望通过这次打猎来考察这个僧人的真正xìng格,因为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勇士来破坏辽金的和议,考察的结果让粘罕非常满意,至于那个忽比斯,不过是个意外之喜罢了。
吃完晚饭后,粘罕便和至善一同返回会宁府,那里是金国现在的政治中心,在没有出征打仗的rì子里,完颜阿骨打和大部分金人的高层都住在这里。由于现在还在初hūn,要等到hūn耕结束之后才会出兵,金国的高层和他们的亲兵都还留在会宁府,这座简陋的城镇显得格外的热闹。
至善到了驿馆门口,正准备下马,一旁的粘罕伸手拉住他的缰绳,笑道:“大和尚且慢,待会还有件事情须得你帮忙。”
“我?”至善本以为对方这是在开玩笑,但很快他就发现粘罕脸上的笑容消失,显然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大和尚你记得刚才说过的话吗?只要大宋与金是盟邦,你就会帮助我。现在辽国也派了使者来,要与我们女真人议和,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吧?”
粘罕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在至善耳朵里便如同当头打下来一个雷来,他本能的怀疑粘罕所说的话的真伪。但他立刻听到粘罕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你不用怀疑这是假的,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很快你就可以看到辽国的使节了,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你是一致的,我也反对与辽国议和。”
“为什么?”
“很简单,如果战争持续下去,我和我的军队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奴隶、财富、土地,战士和部民们也会聚集在我身边,可如果不打了,”说到这里,粘罕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双手一摊:“那就一切都完了!”
至善低下了头,几分钟后,他重新抬起头来,低声道:“好的,我帮你!”
与辽与宋不同,金国的皇帝完颜阿骨打并没有在自己的住处上花费太多的的力气,不过是十余间木屋。所以当粘罕带着至善走进院子的时候,至善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金国的中枢之地。
“大和尚,你在这里稍待一会,待会会有人引领你进去。”粘罕向至善低声吩咐了一声,便朝内走去。片刻之后,至善便看到四五个穿着华贵服饰的使臣进来了,应该就是粘罕方才口中的辽国使臣。因为是刚刚出外打猎的缘故,至善身上也穿着皮袍子,粗粗看上去和寻常的女真人并没有什么差异,那几个辽国使臣没有注意到他就进去了。
“想不到这海上之盟的关键竟在某家手上了!”至善猛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拳,只觉得掌心全是汗,又湿又热。
“东怀国皇帝陛下,这些便是大辽圣人与您的国书、玉册、金印、法器等物,您先前所求的‘大圣大明皇帝’之号由于与敝国太祖名号相冲突,还请改作‘东怀国至胜至明皇帝’,还请陛下收讫!”辽静江军节度使萧习尼烈恭谨的向上座的完颜阿骨打行礼,指着身后的十几个装饰华丽的木箱说道。
“嗯!”完颜阿骨打矜持的点了点头,但是不难看出他眼里的兴奋,从一个东北不知名的小部落头领起家,击败统御北方数百年的大国,迫使对方向自己称兄求和,这种巨大的成就感让像他这样的英雄也不竟有些熏熏然。
“那和议之事——?”萧习尼烈赶忙问道。
“你们先退下吧!我与诸位勃极烈商议之后再与你答复!”
“是!”萧习尼烈赶忙躬身行礼,带着使团的成员退下了。堂上的金国君臣们围在火塘边席地而坐,开始商议了起来,很快众人就形成了两派,大体上来说,年龄较大的吴乞买(即后来的金太宗)、辞不失等人主张与辽国议和;而较为年轻的粘罕、斡鲁补(即完颜宗望)以及粘罕之父撒改则反对与辽国议和,主张继续进行战争,一直到消灭辽国为止,而完颜阿骨打自己则没有表态,只是捻着颔下的胡须,静静的听着众人的争论。
“若是依某家的意思,应当议和!”吴乞买从火塘边缘抓了一把灰,洒在地板上,一边在上面写画,一边陈述起自己的意见起来:“假如说辽人是一头熊的话,我们金人只是一头狼,狼就算能咬伤熊十次,也禁不住被熊掌击中一下。我们当年起兵不过是因为辽人暴虐,眼下辽国已经割让我们辽东、长hūn两道,每年还给予岁币二十五万银绢,我等的子孙怎么也受用不尽了,又何必继续打下去?俗话说‘一鸟在手胜过十鸟在林’,行事还是稳妥些好!”
“你这就差了!”斡鲁补拂去吴乞买在灰上写画下的字迹,说:“俗话说‘打狼不死,必受其害!’咱们起兵反辽,连战连胜,就应该乘势直捣其都城,焚其宗庙,才可释兵歇马。不然等辽人整兵再战,那怎么办?”
“我们当时不过两三千人都不怕辽军,现在有了辽东、长hūn两道,部众百倍于当年,又怕什么辽人?”
这吴乞买与斡鲁补本是叔侄,但争得脸红脖子粗,眼看便攘臂起身,就要厮打起来。完颜阿骨打咳嗽了一声,两人赶忙坐下来,阿骨打看了看众人,目光停留在粘罕身上,问道:“你叫粘罕(女真话里是‘心’的意思),在我们女真人中间素来以聪明而闻名,来,你说说是当战还是当和?”
粘罕微微鞠了一躬,沉声道:“某家以为现在连辽人是真心议和还是不过是缓兵之计都没有弄清楚,谈论是战是和还早了些!”
“不错,那你说辽人是真心议和还是缓兵之计呢?”
“我不清楚,不过有个人清楚!”粘罕笑道:“陛下若是应允,我便让那人进来解说!”
“道理就像是金子,就是在深山之中要将其挖出来,快快请他进来!”阿骨打笑道。
“是,不过我有个条件,待会那人进来之后,这里的人不许打断他说话。”
“那是自然,我等岂可这么无礼!”完颜阿骨打沉声道:“列位都听清楚了,待会不得打断那人说话!”
“喏!”众人齐声应道。
粘罕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招来一名随从,低声吩咐了几句回到火塘旁,几分钟后从外间进来一人,正是至善。粘罕拿起国书递给他,笑道:“大和尚,这是辽人与我大金国的国书,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至善点了点头,打开国书一看,只见里面用汉和契丹两种字,书写辽帝册封完颜阿骨打为帝的事情,又看了看一旁木架上的彤弓、象辂,冷笑了起来。一旁的粘罕赶忙接口道:“大和尚你笑什么,这可是辽国皇帝册封我大金皇帝的国书,有甚好笑的!”
“这恐怕不是册封的书吧!”至善笑道:“这彤弓、象辂乃是天子册封诸侯之礼,‘东怀国’乃是东面小邦怀大国德义;“遥芬”、“多戬”并非美意;“渠材”有轻辱之意。如此这般无礼之处甚多,听起来不像是辽国皇帝册封贵国皇帝,倒像是上国使臣宣抚藩国一般!”
堂上众人立刻耸动了起来,这些后金的高层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哪里懂得这些繁冗礼仪。上首的完颜阿骨打脸sè也变得yīn沉起来。唯有吴乞买年岁较大,xìng格要深沉的多,他沉声问道:“大和尚,你是宋国的使臣,自然希望我们与辽人议和不成,我们都不识这些字,又怎么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挑拨我大金与辽国冲突?”
“上面的字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认识,你若是不信,大可将辽国使臣叫来,一个个询问他们便可,到底我是不是故意挑拨,一问便知晓了!”
吴乞买看了看至善泰然自若的神sè,绝对对方也不像是在欺骗自己,喊来外间的随从,吩咐其将辽国使臣请来。片刻之后,辽国使臣回到堂上,那萧尼烈也感觉到了堂上异样的气氛,腰杆子顿时弯了下来。完颜阿骨打向至善微微点了点头,至善上前一步,厉声问道:“汝既言要册封大金国皇帝,为何行彤弓、象辂之礼?为何在书信中有‘东怀国’、‘遥芬’、’多戬’、‘渠材’这些字眼,当这里无人认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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