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不动声色在崔家手底下干事难成气候,官至县丞已算顶天了他早就暗地里通过父辈的人脉在京城活动,以求改换门庭,获得新的进身之阶,现在去见一见来自京城的贵人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贵人的身份不属于他所乐于接触的派系,随便敷衍几句告辞脱身便是
“好,祝某在门前恭迎吉少府返来”
灼柜亲自将吉温送出门后,立即回身对李琅笑道:“郎君得老君赐福痴哑顿消,实乃盛世华章,可喜可贺今日光临敝店,令敝店蓬荜生辉不如就由敝店做东,敬上酒席,请郎君到二楼雅间入席”
“灼柜如此有心,我就却之不恭了”李琅前来新丰酒肆正是想用蒸馏酒利诱武家人为他办事,现在鱼已上钩,他又哪有拒绝的道理
“郎君请”
灼柜大喜,让小二带着李琅上楼,自己热情招呼仍处在激昂状态,议论纷纷的众酒客散落下去继续喝酒由于事关重大,灼柜又贴耳吩咐武少监派来负责酒肆进出帐爆素来很有眼力见的帐房武铉亲自去外面打探一下李琅的来历
李琅随小二上了二楼
新丰酒肆二楼与一楼大堂格局迥异,临街的一面和靠庭院花圃那一面为两排雅间,中间是歌舞场地,另外两面是与一楼类似的几案区域二楼的几案明显比一楼的更大,彼此之间的间距也更为宽广,侧旁摆着山水屏风,格调很风雅,却并非奢华其实,论奢华,一楼远比二楼奢华,灯架香炉瓷器酒具等诸多器物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客人也是最多,事务繁杂,酒肆专门置有一个管事二楼则没有管事,伙计都没几个,走路的声音还有意放得很轻不惊动客人,这里环境很清雅,最适合人雅士吟诗感怀或密谈
二楼的酒客也不少,李琅上楼后,经过第一个雅间时,看到门口站立着两名手持横刀的侍从一个几岁大,白白胖胖的小屁孩在门里门外不停地跑来跑去
小屁孩鼻涕口水乱流,目光呆愣,小嘴咿咿呀呀的,发音很单调,似乎不会说话,手脚却活泼好动,拿着小木剑四处跑动,乱劈乱砍
李琅往雅间里瞟了一眼,看到里面跽坐着一男一女
小二将李琅引到其中一个临街雅间,里面铺有织花地毯,摆有两个案几,案几后的席毯非常柔软,墙壁挂着字画,角落中里有暖炉,酒架等器物,窗台很低,跽坐在席毯上也能看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景观
二楼的跑堂先上了酪浆和榛子杏仁柿子等八碟干果蜜饯,再陆续用菜盘子端来八宝甲鱼炙,清蒸肥鹅,肉葱齑,雕花冬笋生羊脍等数道佳肴
从这些菜肴可以看得出,厨师蒸煮炸烙烤煎炖脍等烹饪手法齐全,不过没有后世最常用的炒
让李琅意外的是,菜肴中竟然还有一道炖排
唐律不是奉行耕牛保护吗?
李琅从随身包裹里拿出新买的《唐律疏义》一书,翻开一看,满眼繁体字,竖排,没标点符号,晦涩难懂,看得头晕,费力查找到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牛為耕稼之本,故殺者徒一年半……”
看来,无论哪个朝代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法律是为百姓制定的,只是欺骗百姓的字游戏,当官的和贵族们超然法外,朝廷不让百姓杀牛吃,贵族们却可以将牛肉作为酒楼的常备食材,随便吃,似乎,有个什么烧尾宴的,菜单中还能挑嘴吃,只吃牛尾巴
在唐代,贵族和平民是两个割裂开来的群体,方方面面都有着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生活方式贵族们拥有数不清的特权……相信绝不只是贵族可以随时渔猎,可以随便吃牛肉,而平民不许那么单纯
李琅从昨日入唐到现在为止,就吃了几片生鱼肉和两个胡饼,没有半点油水落肚,现在美食当前,自然不再客气,开怀吃喝
灼柜在酒肆门口等吉温返回后,将吉温引见给第一个雅间里的那一男一女,自己寒暄一阵避退出来,此时出去打探李琅来历的帐房武铉匆匆赶回来了
“这么快”灼柜看到武铉着急忙慌的样子,招手让小二给武铉端来一杯酪浆解渴,急急问道,“怎么样?”
“我在门房里看到李琅存放在那里的两口铁锅,怪模怪样,新打造的,刚用过一两次的样子,锅上有崔记铭标我顺着这条线索,提着锅去了附近的崔记铁匠铺,听崔铁匠说,两口铁锅正是他在今日晌午前刚打造好交付给李琅的,价钱是360”
武铉喝了一口酪浆,喘着气继续道:“我让崔铁匠指明李琅离去的街道,沿街打听,问众街坊有没有看到一个背着两口新铁锅,蹬着破草鞋,穿着破烂麻布衣的年青人由于李琅一身特征很明显,我很快就打听到,李琅买了几十斤白醪酒,圆形的木围子,租了一间人间厨房……”
武铉向灼柜详详地细细禀明打听经过
灼柜沉吟了一下,道:“这就是说,李琅的新白醪酒并非原来就随身带有的,而是使用铁锅木围子等物件,从买来的白醪酒中刚刚提炼出来的?”
“是这样”武铉肯定道,“我闻着残存的酒味,在民房外的水沟里发现有白醪酒残渣,定是李琅提炼出新白醪酒后舍弃的渣料”
“你探查得很仔细,非常好”灼柜点头赞许,他心中已经往深里想到一层,“李琅提炼新白醪酒的器物是刚买的,酒是刚提炼的,那他以前就没有器物,从未提炼过新白醪酒,由此推断他来新丰酒肆前没有接触过其他酒商”
“我也是这么想的”武铉重重点头,“新白醪酒的酿造术还没有花落别家”
“这就好”灼柜一阵狂喜,又问道:“李琅是否真是骊山清江村人,他声称痴哑顿消究竟是不是事实,查探清楚没有?”
“这些暂时还无法确定,需要更多时辰去了解,我已经派人去骊山打听了”武铉接着道,“不过我听到一个消息,今天早上南门发生一起哄抢事件,进城的乡人哄抢了在南门设卡收钱的市井儿几贯铜钱”
“是吗,这件事只怕跟李琅有关系”灼柜心头一亮,“他参与了抢钱”
“嗯”武铉赞同,顺着灼柜的心思分析道,“李琅脚穿破草鞋,一身破破烂烂的粗麻布衣服,一看就是个穷鬼,若不是抢钱,又哪来的360钱买铁锅?他是从南门进来的,必定来自南面的骊山方向,我想他应该真是来自骊山至于李琅自己声称的什么梦遇老君痴哑顿消,等前往骊山打听消息的伙计回来后便见分晓”
“很好,我知道了,你干得非常不错”灼柜赞许道,又吩咐武铉,“你去街市上将李琅曾买过的所有物件一个不漏地全买回来,包括去找崔铁匠打造两个跟李琅的铁锅一模一样的锅等我从李琅口中获取酿造之法后,要用这些器物制出新白醪酒”
“好”
“记赚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物件也悄悄地去买,不着痕迹,同时让崔铁匠等所有与李琅接触过的人统统闭嘴噤声,别让崔家人查到这一线索”
“我这就去办,放心吧,崔家人不会知道这一线索的”武铉自然明白保密的重要性,又道出一个消息道,“不过崔家已经得知了新白醪酒在新丰酒肆问世的消息,立即以搜查响马贼的名义,下令封锁了县城四门县衙的张录事刚刚跑来告知,崔家封门的真正用意是想抓捕李琅,逼迫他交出新白醪酒酿造术”
“不打紧,只要李琅不离开酒肆就没事”灼柜自信地笑道,“新白醪酒酿造术是我们的”
武铉走后,灼柜沉思起来,该用什么法子得到新白醪酒的酿造工艺?李琅跟吏部侍郎嫡孙过招,丝毫不落下风,不像是一个好对付的人,空手套白狼怕是不行
知己知彼方能成事,还是先问清李琅有何需求吧
需求……灼柜恍然顿悟
李琅要想用新白醪酒酿造术换取最大的收益,最该去的是巨商大贾高官权贵云集的京都长安,而非新丰县然而李琅偏偏没有去,反而来他的新丰酒肆,何也?
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李琅有事求到武家门上
“原来主动权在我,这下好了”
说不得还真能空手套白狼,灼柜喜不自禁,脚步轻飘飘走向李琅的临街雅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