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郎,你看……”吉温问苗元昭,其实吉温并不敢在有武氏背景的新丰酒肆里捕人,而且吉温有个妹妹嫁给武氏族人,说起来他还是武氏的舅家无论从利害关系,还是人情关系上,他都不好冒然坏了新丰酒肆二十年来的老规矩,苗元昭信口一句捕人让他为难这种高官子弟年轻气盛好面子,不争一个心满意足轻易不会罢休,话说出来就很难收回,吉温又加上一句让苗元昭顺气,“若是酒肆处置不当等田舍郎出了酒肆,某立即将他捕拿”2m
苗元昭沉着脸点头
苗元昭虽然领受父命初来新丰,但也了解这是武家的酒肆武家人明明知道他是新晋礼部侍郎苗晋卿的嫡孙,却只安抚吉温,并不理他,这是一种暗示,武家认为他还不够格去破坏新丰酒肆的规矩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与武家出过一代铁血女皇的家世相比,苗家相形见拙
苗元昭祖上以儒学著称于世,但曾祖父只当过天后朝小官吏,祖父苗晋卿近几年才开始发迹官至吏部侍郎掌管铨选官吏的大权,父亲苗丕刚刚从河东以中县县令之职调入京师待授新的职官论家世底蕴,别说跟武家比,就是跟眼前的新丰丞吉温相较也多有不如吉温的叔父吉顼斗倒过天后朝酷吏来俊臣,当过天后朝宰相,吉温的母亲是百济义慈王曾孙女……国朝重家世,所以武家人只安抚吉温
李琅听得年轻人和酒肆一楼管事都唤八字须男人为吉少府,微微一惊
少府即为县丞的尊称,李琅刚才打听县城生态时,已然获知新丰县县丞叫吉温,也就是说,眼前这个面颊无肉的中年人就是吉温
也许别人觉得,目前投在新丰县崔家门下的吉温没有发达的迹象,但李琅预知历史走向,清楚吉温是历史上有名的酷吏,日后会成为当朝权相李林甫的心腹干将,与另一名酷吏罗希奭双剑合璧,号称“罗钳吉网”,整死了很多名噪一时的权贵,手段阴狠毒辣,其权势远不是投靠京兆韦氏的崔家所能比拟
吉温注定不是池中物,酷吏的名头让人骨子里生寒
管事安抚住吉温,随即带着几个看场子的彪形大汉朝李琅围了过来,沈声道:“郎君,敝店售卖的名酒都经过反复过筛,酒渣已是最少,我们新丰酒肆的酒可以说是新丰县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当众提出来”
“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把酒说成女人的月水,成心想恶心我们”有不满的酒客呛声道,“说什么酒液浑浊有酒渣,纯粹是一个藉口”
“你怎知我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喜欢吃酒渣,我可不喜欢”李琅笑着回应呛声的酒客,酒客身边伴着一位丰腴过度的陪酒女姬,“这就好比,你喜欢丰肥,难道我也要跟你一样以胖为美不成?”
“这叫富贵雍容,个中滋味岂是你能体会”酒客非常喜欢丰肥的女子,闻言没有生气,反而鄙夷李琅不懂得美,“你不喜欢丰肥偏爱窈窕很正常,但你想要无渣的美酒却是鸡蛋里挑骨头”
“世上哪种酒没有酒渣”其他一些酒客也纷纷附和,“没有酒渣那还叫酒吗?”
盛唐时期全是发酵酒,酒液里面混杂着很多酒渣,喝的时候要将酒渣过筛,所以饮酒又叫筛酒但甭管再怎么筛,总有能漏过筛孔的细细酒渣,酒液始终都是浑浊的,在时人的观念中,他们认为酒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李琅的举止让酒客们觉得是在无理取闹,成心报复他们先前发出的嘲笑
“郎君,敝店二十年的老字牌,需要你给一个说法”
管事开始逼问李琅,由于是开门做生意的酒肆,管事说话还算客气,但他带着彪形大汉围上来,居于绝对强势的王八之气散发无疑,暗藏一副看你小子欠揍的神气
“刘状酒渣酸涩味苦,漂浮沉淀在酒液中,既破坏品相,又影响香醇浓郁的本味口感”李琅正色道,“我只是想要没有丁点酒渣的美酒,晶亮香醇,用夜光杯盛上来,酒液色泽清亮,清泉一般晶莹剔透香味口感色泽俱呈最佳”
“虚妄”
苗元昭带头发出一声嗤笑,其他酒客也跟着嗤笑起来
李琅的要求看似堂而皇之,实则却是无法达到的,听起来确是故意刁难甚至捣乱,连那些沉稳有礼不曾嘲笑过李琅的酒客也极为不悦了
“小伙子,从古至今,凡酒都浑浊,即便用夜光杯盛出来,看上去金浓滟滟,实则也不可能晶莹剔透,酒渣确实极大地影响酒的色泽和口感,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众人一边倒的指斥声中,神情阴冷的吉温却突然出人意表地问道:“你提出要清冽晶莹的醇酒,想必不是信口开河,难道你饮过这种佳酿?”
吉温观人入微,察觉出李琅有恃无恐的态度,出言虚妄惹起众怒恐怕是蓄意而为,故有此一问
“田舍郎正是信口开河”苗元昭嗤之以鼻,“天下根本就不可能有晶亮如水的醇酒”
“纯属瞎闹”
很多酒客嘈杂附和,指斥李琅无理取闹,吉温却在目光冷冷地等着李琅开口
“众人皆醉你独醒,阁下是个明白人”李琅看了吉温一眼,点头道,“天下确有透明无渣芳香纯正的佳酿,只是世人不知道罢了”
众酒客难以置信在场的都是喜好杯中物的酒徒,一听说有透明香醇的美酒,不啻于打了鸡血,一些人站起身来,连声追问:“你有无渣的美酒?”
“胡说八道”苗元昭冷声驳斥
“阁下认定天下没有这种美酒?”
李琅直视苗元昭,李琅看得出,这个由吉温陪同的年轻人显然身价不低,他正需要以这种有身阶的人为媒介,宣扬自己是道家祥瑞
“当然没有”苗元昭岂甘示弱
吉温在旁暗自摇头,一个官宦公子,却一再去跟一个田舍郎较劲,平白落了下乘……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假如我拿出这种美酒来,阁下又该怎么办?”
听到李琅笃定的口气,苗元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迟疑了一下此时苗元昭怀中的美少女已经从羞怒中回过神来,她摆出阅男无数的架势,毒舌道:“你这种没本事没本钱只会嘴上花花的无能男子老娘见多了,在老娘面前玩虚张声势那一套鬼把戏,你还嫩得很”
苗元昭实在不敢相信李琅真能拿出透明无渣的醇酒,这颠覆他的认知而且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向一个田舍郎示弱的,受到美少女毒舌的感染,他忍不住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琅下巴努向美少女,对苗元昭笑道:“我要你当众钻她的胯,你敢不敢答应?”
“胯下之辱……”
听李琅说出与当年韩信从屠夫胯下钻过之典故类同的赌约来,顿时满堂哄笑甚至有喝醉酒的酒客佯装认真道,“说不得女人跨比屠夫胯更加励志,钻了女人胯,将来比韩信更有成就”
“哈哈……”
酒客们愈加笑得无法抑止,很多陪酒的妇人都红了脸美少女虽然狂放,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羞得无地自容
苗元昭气得要命李琅如此镇定自若,让他愈加迟疑,但情势已经骑虎难下,最重要他根本就不相信李琅真有透明的美酒,心一横,咬牙道:“有何不敢,如果你拿不出,某不但要你钻女人胯,还要将你捕入衙门治罪”
“正该如此”
酒客们纷纷起哄,一个个乐不可支,坐看一个不可多得的笑谈上演吉温没有劝阻苗元昭,年轻人相争如同斗鸡,通城越劝越起劲,还不如不劝
“我如果拿不出,情愿把脑袋给你”李琅可不愿沦为众酒客的笑谈,虽然他揣有蒸馏酒,稳赢不输,但答应钻女人胯的赌约,传扬出去不好听他想要宣扬自己为祥瑞,不好听的事不能往身上沾,“我赌命”
“依你”李琅都赌命了,苗元昭还能说什么,“咱们一言为定”
“刚才不是有很多人笑话我嘛”李琅望向众酒客,“你们敢不敢也出来立赌?”
酒客们不笑了,堂中静了下来,没有一人应声
这些酒客们可不比年轻气盛的苗元昭,他们城府深多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赌钻女人胯呀,就算赢了,说出去也让人笑话,太掉价当年如果让韩信钻女人胯而非钻屠夫胯,估计连韩信这种人也不会答应何况在场的酒客们自问远远达不到韩信的成就,面子永远找不回来
“不敢赌也无妨,但刚才所有嘲笑过我的人都得要向我道歉”李琅激将道
对衣冠阶层而言,向一个种田郎道歉难以想象,但面对显得咄咄逼人的李琅又极为不爽跟种田郎立赌掉价,不赌则是示弱,面子上过不去
“这样吧,你赌命,我们赌钱”有人提出了折中办法,还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为美酒立赌,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很好”众酒客觉得可以接受,“就这么办”
“也可以”李琅欣然同意,“赌资每人一贯钱”
正在二楼雅间亲自招待贵客的酒肆掌柜祝仁节听得楼下喧闹一片,以为出事了,向贵客告了一声罪,急急跑下楼来,一楼管事赶紧过去告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管事眼睁睁地看着高端酒肆被李琅搞成了世俗市井,却找不到理由阻止,的处事不当被灼柜责骂……不过胖胖的灼柜听后没有责骂他,反而非乘奋
听李琅的口气,极有可能真有清冽透明的佳酿,作为一个酒肆掌柜,他更愿意相信李琅的话
灼柜压住兴奋,走过来打圆场道:“一贯钱重六斤多,相信很多客人出门随身没带这么多,祝某添为酒肆掌柜,斗胆居中作主,赌资就一百吧”
“好”李琅适度而止,“拿夜光杯来”
这一次,跑堂毕恭毕敬地将几个夜光杯小心翼翼地摆在李琅身前的案几上
眼看要动真格的了,酒客们纷纷离席,围了过来,以李琅为中心,形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圆圈,眼睛齐刷刷地聚焦李琅
“田舍郎该不会真有不世美酒吧……”
苗元昭突然有点后悔,紧张得两腿打颤,输了要当众钻女人胯呀……灼柜和众酒客却是满心期待,如果真有清冽佳酿,一百赌资又算得了什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