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椅子尚未盛行,大户官宦人家方有西域传进来的圈椅胡凳。
李琅重生以来,一直都是席地而坐,还从未坐过一条凳子。
李琅前世长在贫困山村,家里的柜台桌椅,大多是自家制作,亲历亲为,所以他习得些许木匠入门手艺。制作一些没有艺术性的小椅子,紧紧手,用点心,还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他不被皇帝赶走,开间家具店也不失为一条生财之道。
……
“公子,邻座是否有人?”
李琅刚坐下还没多久,一随后而来的青年士子向李琅拱手朗声道询问。
青年士子头戴幞头,身着青色圆领长衫,玉带束腰,腰间挂有一柄长剑,虽一副士打扮,却英姿勃勃。
李琅起身还礼:“在下独身前来,并无同行友人,兄台但坐无妨。”
壶门案几颇大,几前可以并排坐上两三个人。
“如此,谢了,在下荆州岑参,敢问公子高姓大名?”青年士子坐定之后,又笑吟吟地具名相问。
岑参为闻名后世的中唐边塞诗人,诗词气势雄伟,豪迈不羁又热情奔放,他喜好广交朋友,其传世诗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专为赠答朋友而作。
岑参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李琅见到后世知名人士,不禁肃然起敬,再次长揖行礼:“承蒙岑兄启问,在下姓李名琅字天郎。”
“李兄多礼了。”岑参连忙还礼,目光移向厅中舞台,神情中流露出掩盖不住的兴奋,眉飞色舞道,
“雪棠小姐善舞,名动京师,今夜我等适逢其会,正可以大饱眼福,尽情赏析一番。”
“幸甚,幸甚。”李琅笑着附和道。
李琅当然并不是来欣赏舞蹈的,他来青楼的目的一则是对古代青楼的好奇,二则是受雄性荷尔蒙的本能驱使。对于舞蹈,他倒是不甚在意。
毕竟,李琅也是曾经观赏过舞蹈的,诸如什么芭蕾舞、钢管舞,街舞、民族舞……不过那全是在电视里,而且一看到舞蹈节目,他就会立即换台,懒得花费时间看一群女人在舞台上咿咿呀呀、唱唱跳跳。
不过,现在是娱乐匮乏的中唐,舞蹈还是一种高雅奢侈的享受,普通百姓平时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欣赏,稀罕兴奋也是合乎情理。
但岑参出身于官宦世家,曾祖父、伯祖父、伯父都官至宰相,他父亲也是两任州刺史,虽然父亲早故,家道从此衰落,但史载他自幼从兄受书,遍读经史,见多识广,想来也不必这么闻舞动容吧。
……
“子允,久违了,愚兄在这边。”
杨承晖自以为成功甩开了李琅这个“瘟神”,他摇着扇子,潇洒地进来找座位,被岑参一眼瞥中,高喊了起来。岑参早几年就与杨承晖相熟。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无奈,一心想要避开的人却常常不经意间出现在眼前。
杨承晖刚要本能应声,突然看到旁边便是李琅,顿时如见蛇蝎,转身就溜,却被岑参一把拉住,岑参不满道:“子允,莫不是见愚兄落魄,不屑于同坐一席。”
“哪里哪里,岑兄多虑了。”
岑参力大,杨承晖一介弱书生挣脱不开,又当不起岑参激将之言,当下只得尴尬笑笑,勉强在岑参身旁落座。
岑参随即对李琅和杨承晖互相作了介绍。李琅小小地吃了一惊,刻意装扮风骚的杨承晖居然是前朝皇族之后:杨承晖字子允,是隋炀帝玄孙杨慎矜的次子。
其父杨慎矜现官拜监察御史、知太府出纳使。两个叔父杨慎馀、杨慎名也全是监察御史,大伯杨慎馀署理京仓,三叔杨慎名现为含嘉仓出纳使。
也就是说,从京城到道州府县,杨承晖一家子全是管理钱粮征调、转运、放的“仓管”。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盛唐时期的粮仓就是聚宝盆,守着聚宝盆能没钱吗?难怪杨承晖出手就使银子这类老百姓眼中的稀罕物。
有钱人自然是青楼的常客,喜好眠花宿柳,李琅自以为杨承晖去而复返必是因为不肯错过与雪棠小姐的缠绵,不由有心地想到了一个唐代物价问题:
“杨兄,跟雪棠小姐良宵解语,一夜风流需要多少银钱?”
在人中间说这话有点轻佻放浪,但这里是青楼,不是艺术殿堂,恩客们全是来找床头伴侣共度**,不是来听阳春白雪的,问问价钱也算切合情境。
岂料杨岑二人听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琅,神情复杂。杨承晖随即说出一番话来,令李琅颇为尴尬。
……
原来,馨凝阁并非是一座青楼,而是民间教坊。
明清时期,教坊就是青楼的代名词,是官营妓院。但在唐代,教坊并非都是青楼,而大多是人们观赏歌舞的娱乐场所,里面的歌女、舞女并不卖身。当然,也有卖身的教坊,但馨凝阁不是。
水云轩也是一座不卖身的教坊,雪棠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妓女,李琅无意间在平白辱人清名。
而且雪棠小姐还不是一个能随便让人侮辱的人,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因为她有一个闻名大唐的师傅:公孙大娘。
剑舞。舞姿动天下。
公孙大娘的剑舞与杨玉环的霓裳羽衣舞同为一代绝唱。
今夜,雪棠小姐跟同门师妹颜十娘将同台表演剑舞。接到请柬的大多是一些知名士和世家公子。
……
杨承晖强行按着鄙视的心态向李琅解释了一番雪棠小姐的事情后,为了凸显自己消息灵通,接着低声道:“被朝廷定为出降契丹可汗的公主人选之一的独孤雨燕也在被邀请之列。先前小弟已经看到独孤雨燕的马车在四名千牛卫的护送下进了馨凝阁。”
“独孤雨燕为何人,是那位小姐吗?”李琅指着贵客区的小姑娘问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