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内,一个男人正在拔足狂奔。
男人的发髻因为一路狂奔已经歪掉,四周蔓生的枝桠划破了他的衣服,也划破了他的皮肤,血水浸过的衣衫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汗水流过创口,让男人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尽管常年上山采药,可是男人平素依然非常注重自己的仪容,这是他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可是,不管如今自己的形容到底有多么狼狈,男人也没有停下来整理一下的心思。如今他只想着要跑,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突然,一根斜生的树根绊到了男人的脚,身形往前一扑,男人便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北上的药篓盖子一掀,里头的草药便抛了满地。
一见草药抛落,男人也顾不得膝盖的剧痛,爬在地上,连烂泥和腐叶都不及分开,慌忙便把那些草药一股脑地扔进了药篓里,然后扶着身旁的树木,颤颤巍巍地站起,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连片刻都不敢多留。
哇哇啊噶……
正走着,远处一阵喧闹声传来,男人一听脸色陡然间就是一片煞白,连忙加快了脚步往前跑去,只是膝上的疼痛让他实在是无法再快上一些。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男人的脸色是越来越苍白,他焦急地往前走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粒一颗一颗地滴落地上,每一次的喘气男人只觉得胸口都要抽痛一次,他很想就这么停下来休息一下,可是他不敢,他的脚步依然不停,依然走得又慌又急。
忽然,遮天避地的茂密树丛中一片天光大盛,突然而来的强光让男人只感双眼刺痛,脚步不期然地一顿。等男人双眼刺痛渐消,一座有些高却不是太陡的山崖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山崖虽然不陡,可是它太高了,上面光秃秃的,要是爬下去,男人还要如何隐藏身形?
男人踌躇着,他想要再找另外一条路,可是那些追兵却不想让他有选择的机会,一支粗制滥造的木箭从密林深处飞出,划过了男人的脚踝。
“啊!”
男人呼痛一声,再也站不住身形,倒头一栽便从山崖上滚了下去。
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男人的意识已经是一片模糊,他眼中的世界在渐渐失去光彩,他的脑中已记不起任何的东西,唯有一样,背后的药篓,他必须保住背后的药篓。
…………
药篓,药篓,药篓……
“我的药篓!”
从漆黑的梦中惊醒,男人身上已是被如注的汗水浸透,他想要坐起,终究因为太过虚弱又倒了下去。
躺倒在榻上,男人呼呼地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随着时间的转移渐渐恢复了焦点。
“醒了?放心,你的伤不重,皮外伤罢了。就是消耗太大,所以外邪侵体,导致发热,不过我已经给你熬了药,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语气不温不火,甚至有些温吞,他站在那里眼睑低垂着,嘴角带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笑容,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男人喘着气,喉咙动了动,只觉得喉间一片干涩。他看着说话的中年人,嘴唇动了动,却只虚弱地吐出了两个字:“药篓。”
“药篓没事,里头的草药还很新鲜,配解药应该不会影响了药力。”说着,中年人从帐篷一角拿过了男人的药篓,放到了榻旁。
男人见了药篓,双眼里头立即爆发出一股精光,身子一动就要伸手去提药篓,中年人一见是立马上前扳住男人的肩膀,把他又按回了榻上。
“我不知道府上是哪位贵亲中了毒,可是以你如今的身子,你绝对没办法把药拿回去。”用稍显严厉的语气,中年人呵斥着犹自在榻上挣扎不休的男人。
“你别急,是我家殿下救你回来的,我去给殿下说道一下你的事情,或许殿下会好让做到底,帮你把要送到你家里人手上。”
不知是中年人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男人的力气已经耗尽,男人是终于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榻上,只是充血的双眼依旧是紧紧盯着药篓不放。
见男人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中年人便转身出了帐篷。很快,他跟在一个年轻人的身后又回到了帐篷里,另外还有五个人同行。
“先生醒了?在下刘信,听董医士说先生家中似有急事?”
刘信话是说得一番悲天悯人的模样,可是身后的凌统几人心里都是一阵腹诽,说得好听,不就是想要拖时间不想赴任吗,这都到武陵地界了,还闹?
男人可不知众人心里所想,双眼还是直直望着药篓,嘴唇是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惜声音太小,没有人听得清他说的是什么。
董杰见状,于是俯下身来,耳朵凑到男人嘴边。听了一阵,刘信就见董杰表情一愣,继而变得古怪,等他站起身来略一寻思,眉头又是深深皱起。
“董医士,他说了什么?”见董杰脸色连连变幻,刘信好奇发问。
“一副药方。”
“药方?”
“治外邪侵体的。”
刘信不搭话,等着董杰自己把话说明白。
“不过这副药方用药……奇诡,见效神速,只是药效过后服药之人身子要比从前虚上三分。”末了,董杰又低声补了一句:“这用药不比师傅的差。”
华佗是当世神医,他的医术在场众人不单止见识过,甚至还有亲身经历过的,如今由身为神医亲传弟子的董奉亲口说出,有人用药不比华佗要差,这让众人不禁都是大为惊奇。
看了看榻上的男人,又看了看男人一直念念不忘的药篓,刘信突然眼中精光大放,上前两步,一把抓起药篓。
一见刘信动作,男人当即紧张得一阵急喘,本就睁大得双眼此刻更是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衬上男人苍白虚弱的脸容,此刻竟是予人几分狰狞之感。
“我乃新封武陵王刘信,先生既然不惜自损根本也要把药送去,本王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先生如此在意。我们来好好谈谈吧,首先就请先生先告诉本王先生的姓名?”
呼呼地喘着粗气,男人的胸口就如破风箱一般起伏着,良久,他才从口中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张……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