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跑了十几分钟,出租车司机将我放在了一处偏僻的郊外对我说道:“你朝着前面的小路一直走就能看见留尘寺了!”
“诶,好的。谢谢师傅。”
“咳,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来留尘寺!”那个老师傅摇遥头埋怨地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我也没多大在意,顺着小径就快步走去。说实话,这儿还真是人烟稀少。幽静倒是幽静,就是太偏僻了。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咚咚~~~~~~”
远处传来了悠远的钟声。我抬头一看,三个脱了漆的大字“留尘寺”。
二姨太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吱呀~~”我轻轻地推开已经长期未经修理的木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大堂也是。
其实这个寺并不大,与其说是寺还不如说只是一个小庙罢了。一个院子,再加一个供人上香的大堂。本来就小气,再加上脱了漆的大门和柱子,到处的灰尘,没有人际的迹象,这分明就是一个废寺!
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的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想要走出寺庙。可是我的手刚碰到腐朽了的木门时,几声清脆的脚步声使我本能地猛一回头。
“莫小姐既然来了就多留一会儿!”
(二姨太!)
“怎么?你不就是来见我的吗,为何一脸的惊讶?”二姨太悠悠地走到离我只有五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上次为我带路的那个叫阿碧的丫鬟。
“哼~”我不得不佩服地自嘲轻笑道:“原来我自以为聪明,其实早就被二姨太看穿了啊!”
“就是因为莫小姐是个聪明人才会来到这儿不是吗?我等你很久了。”
“等我?”我有丝讶异。
“你不是早就想知道为什么岳秋娥这般讨厌我吗?”
(哦~~既然你自己开门见山了,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二姨太愿意跟我说?”
“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与你道出真相来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希望你帮忙吗?!”
“那那晚的偶遇也并非是我的鲁莽喽?”我突然好像明白什么似的笑声问道。
二姨太走了过来:“就算那晚你没误入留尘轩,我也会设法请你去的!”说着摆了摆手,示意我与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聊。
而阿碧不知何时已经出去将门关上,站在门外安静站哨了。
“在说之前我事先声明,我会将我知道的全都说与你听,至于我没说的,你又想知道的就不用问了,我是不知道的。可以吗?”
“嗯,请说。”我同意道。
二姨太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处:“这事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来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在岳秋娥进门前,我曾失去过一个孩子。”
“。。嗯,我听说过。正因为今天是大少爷的忌日,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遇见’不是吗?”
“如你所见,留尘寺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大少爷的骨灰?”
二姨太眼含哀伤地望向远处:“我早就将他入土为安了。放在留尘寺里的,不过是一个装着面粉的坛子而已。”
(原来是障眼法啊!)
“这么做,是否有什么苦衷?”
“当然!”她转过身,原本哀愁伤感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澈和坚毅:“为的就是等待今天!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日日夜夜的诵经斋菜我都不觉得苦。因为只有忍得了一时,才能笑得了一世!”二姨太紧皱着眉头,目光变得无比犀利!
我被这样的二姨太不禁吓了一跳。虽然接触不多,但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个寡言贤淑的女人。这样仇恨的目光并不适合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她好像看出了我此时脑中的想法一样笑着问我道。
“。。是不是陈陈远晴?”
“呵呵~~~”二姨太失语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女人的事,大抵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六太太提起她的时候,跟您刚才的眼神很像。”
“她如此地恨她,怎么能不这般地露骨呢?”二姨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透着浓浓的沉重:“你应该听说了岳秋娥的事了?”
“听说了。”
“那就好讲了。”二姨太微笑着为我婉婉道来:“正如你所猜测的,我和岳秋娥都同时痛恨着两个人。一个是陈远晴,另一个就是罗永辉。照理说,我们应该是盟友的。可是岳秋娥的性格刚烈自强,性急浮躁。与我刚刚好完全相反。所以我们之间注定是成不了朋友的。”
“那也用不着成为闻其色变的敌人啊!”我不解。
“。。。。。。”二姨太摇摇头,比起谈起孩子的哀痛,更增添了几分内疚和自责:“是我对不住她在先,不怪她!”
“这话怎么说?”
“呵~~~~~”二姨太又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她的身体只剩下这点重量了一样。然后在毫无前兆的时候,嘴里蹦出了这么一个惊人的秘密:“其实我的孩子是陈远晴杀死的!”
“!”
“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我不会决心深居留尘轩二十几年忍光阴如梭。在我一进罗府时,她就人前百般示好,人后却净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虽然家穷没读过什么书,可我不是傻子,并不是不知道她暗地里做的这些事。但是因为都没有引起什么大事,所以我就一再忍让。直到我孩子出事后,我才知道她在我临盆前一个月就不间断地在我的安胎药里多放了一味本不应该出现的多余的药。”
“。。是红花吗?”
“要是平常人吃了红花还好,还可以活血通经,散瘀止痛。可是孕妇碰了红花,那不是早产就是流产。”二姨太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湿润开来。我以为,这个时候,她会恨。但是她什么情感都没有,很平静,只是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顺流而下的劲头。
“我真傻,竟就这样被这个女人活活害死了我的孩子!”
兀然,捶胸顿足的二姨太情绪波动反弹了开来,我有点意外,连忙伸手安慰道:“孩子是有灵性的。他知道不是母亲不要他,就一定会得到超度和安慰的。”
“是啊,如果他在世的话,现在应该都比你还要大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二姨太轻轻地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悠悠地说:“我的孩子走得太突然,毫无征兆。所以打心底里起我就怀疑这事,于是就叫阿碧去调查。果然,在倒掉的安胎药的残渣里发现了红花。而据厨房的人说,这一个月除了本职的人外,就陈远晴的贴身丫鬟来过几次,说是为她煮燕窝吃来着的。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这恰恰就是她杀害我孩子的证据!可是我就算知道,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相信。在罗府,我除了从娘家带来的阿碧外,没有一个可靠的支柱。就连一家之主的罗永辉也是不可信的!他除了一时兴起对你好外,不会真心地对任何一个人好!这一点,是从我失去孩子起就深刻体会到的事实。这份切肤之痛,我是定要还给施加给我的人的!百倍,千倍,亿倍!但我不是陈远晴的对手,我深知如此。所以我只好等待,等待有人能和我一起撕下她丑陋的面具!”
“您所指的人就是六太太?”
“嗯,就是她!”此时她的脸上,多了几份愁苦和感谢:“说实话,我并没自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可是我除了忍耐和等待已经别无他法了。我既不是陈远晴的对手,又失去了罗永辉对我的耐心。除此之外,我真的别无他法。”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六太太为何不待见您?不应该同命相怜吗?”
其实这才是问题的症结。
二姨太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悲伤:“那是因为我差点害了她!”
“这么说,之前你们是有过接触的?”
“嗯,在她进了罗府后的几个月里,我通过阿碧的观察,认定了她就是我等的那个人。于是我主动联系了她。与她说了我的事。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般的厉害,话也好说,人也好亲近,于是我们很快就建立了统一战线。我知道她很反感罗永辉碰她,但是我告诉她,在这个家里,想要压过陈远晴就只能捧住罗永辉。有了罗永辉的撑腰,就算十个陈远晴也要不啃声地乖乖听话。所以我叫她忍,忍住了才能一洗血耻!果然,她很聪明,也比我有能耐。虽然那时府里已经有了三姨太她们与她争宠。但是岳秋娥是唯一一个罗永辉如此绞尽脑汁娶进门的人,并且她的称呼和我们不同。她的冰雪聪明,阴晴不定的性情,泼辣豪爽的个性,吊足了罗永辉的胃口。很快她就成了罗府实际意义上的女主人。大小应酬罗永辉带的都是她。我以为我们就要见到胜利的曙光了,可是就在我满心欢喜地这样以为时,意外发生了。岳秋娥怀孕了。”
二姨太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仿佛还在回忆一番当时的场景一般:“她是哭着写信跟我说的这件事。我至今还记得晕糊了墨迹的泪水。她说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于是我劝她不要意气用事。但是她不听,她想到陈远晴害我的那一招,并且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又劝她不要打草惊蛇,虽然当时陈远晴不得宠,但是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是由她做主。并且当时罗玉菲刚刚定了亲,夫家的实力不可小觑,是罗永辉生意上的伙伴。所以单单考虑这一点,陈远晴的底盘还是硬朗的。但岳秋娥嫌我顾虑这个担心那个的,完全不听我劝,执意在自己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几个月后,她滑胎了。可是到头来伤不了陈远晴一丝元气。她城府极深,知道罗永辉重视岳秋娥,所以丝毫就没敢碰她。所以这次是损了夫人又折兵。经过这件事后,我更加小心行事,因为我觉得陈远晴已经有所察觉了。后来岳秋娥又怀上了几次,但不是早产就是流产。我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不愿为她痛恨的人生下后代。”
“六太太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又怎么可能为他生下孩子?更何况是以自己生命的延续的形式,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铸造而成的生命!单单是想象一下这个孩子将来会越来越像自己日夜都想手刃的人,这简直比噩梦还要恐怖和痛苦!”我愤愤道出自己的心中的想法,此时的我,仿佛就是身临其境般感同身受地全身颤抖着含苞怒放的愤怒。
很明显,二姨太被我如此锐利的说辞吓到了,她惊叹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我。然后一个释怀的笑:“我在等她,而她又在等你。终究是我判断错误啊!”
“为何这么讲?虽然在这一点上我和六太太的观点保持一致,可是并不代表我赞成她所做的一切!”
“哦?你也不赞赏她的冲动?”
“俗话说,冲动是魔鬼。虽然我经常办事也很欠考虑,鲁莽冲动。但是正因为吃过这样的亏,所以更懂得它的缺点。”
我坦然地望着二姨太,正面地反省着自己的缺点。
“呵呵~~跟你谈话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只可惜时间不多了。”说着,二姨太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六’的数字:“我们还是长话短说。”
“嗯。”我同意地点点头。
“刚刚是不是说到怀孕的事了?”
“您还没说六太太恨您的真正原因呢。”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二姨太自嘲般嬉笑地抿了一下嘴,眼神开始迷离变得无尽地深邃。
我只觉得,一块石头即将落定尘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