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仪你来啦!我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叫你来着呢!”
“抱歉,我第一次一个人出门耽搁了点时间。”
一到罗府,六太太就已经叫下人在门口等我,然后一路将我带到了六太太厢房前的庭院。
“哎啊,那你就叫安安那小子送你过来啊,或者我派人去接你不就好了!”
“额。。不是。。”
看来六太太已经完全误解了我和安安之间的关系了!
“六太太,太太唤您快点去,就只剩您了。。”
“好了好了,这就去了,催什么催!”六太太大手一挥,来通传的下人立马声音就小了下来,退到了一边。
“我们走!”说着,六太太就示意我跟她往大堂方向走去。
说实话,这原本是人家的家事,我这一个外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再加上昨天得罪了陈氏她们,见到我一定会很反感。但是我又不得不来,只因那颗消失了的子弹。
而这次的开会,正是我见识所有姨太太们绝佳的机会!
“六太太好难请啊,一大早就叫我们这一干子人在这儿等。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前脚才刚踏进大堂,一个刺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声音的主人,四十来岁的样子,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的,好不热闹。六太太没理会那人,而是径直往里面走去。
大堂正中央坐着的是陈氏,两边分别坐着各位姨太太。从大到小排下来,我心里揣摩着谁是谁,后跟着六太太往离陈氏最近的那个位置走了过去。
六太太不以为然地走到自己的位子边坐了下来抬了抬眼皮,这才不冷不热地回击刚才那声话的主人:“你本来就是端茶送水的下人,一身的贱骨头,等等又不会死!”
“你!”
“好了!”就在争吵要一触即发的时候,陈氏立刻开口制止道:“你们平时一见面就吵就算了,现在老爷不在了还闹!他平时最疼的就是你们两个,而现在别说哭得死去活来,连丧期应有的哀伤都没有的却是你们!老爷平时真是白疼你们了!”
“我哪有!”
“三姐你就少说点!”
“这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五姨太!”
“我。。。。。。”
“哭得最厉害的就是五妹了,你说她有没有资格说你?!”
“怎么?连四姨太也想说教我了不成?!”三姨太样子尖酸刻薄,尽管众人都开口劝谏她,但是她丝毫没有因此感到理亏,毫不留情地一口回应,弄得四姨太无奈地摇了摇头闭上嘴也不说话了。貌似是懒得理她的意思。
“三妹,你就少说点!不看看今天来是干什么的!”陈氏看不过去,这么说了句神情得意的三姨太,她原本张嘴还想说什么的嘴,愣了几秒,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心里在想,看来陈氏的话并不是没有分量的,至少众姨太们都还是听她的。当然,除了六太太。
“说,今天是怎么样?不是早说了老爷的遗嘱找不到吗!”六太太不耐烦地打破了这场僵局。然后三姨太又接起了话。
“哼!遗嘱找不到也不能因此就将老爷的后事一直这样拖下去,当然要早点解决掉早点好啦!”
“闭嘴!”六太太狠狠地抛了个白眼给三姨太道:“你只不过是想早点分到家产好早点逍遥自在!”
“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可是时时在担心老爷的骨灰就这样放着根本就不是办法!”
“哼!谁知道呢!”六太太不屑的眼神横眼扫了过去冷哼了一声:“从你用下三滥的手段骗了老爷后,你说的鬼话还以为会有人信吗?!”
“岳秋娥!你不要仗着你姐姐家就一直这样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度家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过是个办报的,真要说起来,还是我们罗家上得了台面!再说了,我也排在你前面,好歹叫一声三姐!”三姨太气得脸色都变绿了,但是嘴上还是依旧不饶人。
可六太太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我想她此刻正是有气在心头上,没个人发泄。正好三姨太自己撞上来,她还不乘机发泄一下:“姐夫的报社是不比腾祥行大,但是你也不看看,今非昔比!还有,叫你声三姨太,你就偷着乐!区区一个下人还敢在我这儿摆排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六太太没中三姨太的激将法,反倒翻起了陈年旧账来戳她的痛处:“虽然你排老三,那还不是我先进的门,老爷才后来接了你们的?我要是愿意的话,指不定还是要排到最前面的!”
“你!”
“够了!我都说够了!!”陈氏隐忍的脸,此刻阴沉得很难看。六太太这句话,不仅明着还击了三姨太的不自量力,更是旁敲侧击地狠狠打了陈氏一个大嘴巴。是人也都会忍不住继续这么沉默下去让别人这么肆无忌惮地攻击自己的痛处。
陈氏生气地拍了一下着桌子,顿时,六太太和三姨太之间的你来我往,明枪暗箭便被制止了下来:“看看你们成何体统?!现在是商讨老爷的后事以及遗产的事。你们能不能好好地尽尽心!”
“。。。。。。”
六太太自知刚才的话明着是针对三姨太,其实暗着就是对陈氏说的。很明显,她刚才话中有话。只要她愿意,陈氏都要叫她声大姐。不过这份嚣张可真的是会惹事的。这不是摆明拆陈氏的台吗?我偷偷地拿眼瞟了几下四姨太和五姨太的反应。她们都是明白人,这个时候都很默契地假装没听见这边的纠纷。
陈氏站了起来,看似气得坐不住了:“你们若是还说,就让你们先说个够好了!”
话音刚落,整个大堂十分寂静。刚才还在与六太太吵嘴的三姨太,这时也没再敢多说什么话。
至于六太太,她是个聪明的主,知道罗永辉不在,陈氏现在才是名义上的主人,自然也知道了收敛。更何况,她要出的气已经撒完了,没有必要再在这上面继续纠缠不清。
而这时,众人的注意力却落在了我身上。
“这位是。。。。。。”
这次,是五姨先开的口。声音不大,却引来了众姨太们的注意。她们都把头转向了我,带着点疑惑和不大乐意的眼神打量着。
场面有点僵,我这么被裸排挤的眼神盯着也是很不舒服,正想开口解释,却被六太太抢先一步道:“她是我的贵客,怎么了?!”六太太的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自顾自地端起放在旁边桌子上的茶水悠哉地喝了起来。好似根本没有发生刚才那一出一样。
可是六太太这么傲慢的态度,却成功地引起了众人的埋怨,并都将怒气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我真是。。。。咳!
“秋娥,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丧期打牌就算了,现在是商量老爷的后事,你这样叫一个外人来是什么意思!真的是要气死我啊!?”陈氏看见我的反应比其他人都大,也许是那天和罗玉菲争执的时候,我已经间接得罪了她!
六太太自然看得出陈氏敌意望向我的眼神,也清楚这是为什么。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合上了茶盖并将其放回到了一旁的小桌上。这才轻启朱唇道:“大姐!昨天玉菲那样对我的样子你自己也看到了。要不是廉仪,我早就被你的好女儿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个人来时刻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啊!?”
见六太太又说到自己女儿身上,陈氏自知理亏,憋屈着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干看了我一两眼。而这时,其他几位姨太太开口了。
“原来是昨天那位‘解围’的小姐。”
“这。。恐怕不好。。。”五姨太脸带忧虑说:“三姐你说呢?”
三姨太这时还在怄气,根本就没好脸色:“问我干什么?不是嫌我话多吗?!”
“。。。。。。”五姨自知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尴尬地没再说什么了。
所有人因为我在争执不停,弄得我自己也很是尴尬为难。
“各位太太姨们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闹得不开心的话,廉仪也很为难的。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家事,我这个做外人的在这里旁听的确于理不合。我还是先到外面等您,六太太。”我心想打起了退堂鼓。
本来我就没想过六太太会带我来旁听,也没料想到,各位姨太太们的反应会这么大!
“不要跟她们废话!”我正想走时,六太太起身叫住了我,还边说边向我走来:“要么现在快讲,关于老爷的事。要么我就和廉仪回去了!”
六太太放下这么一句话,将很明显的立场摆在总人面前:我走她也走!那么你们永远都不要想分什么遗产了!
(好大的气场!)
我在心里暗自感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还是把决定权放在了陈氏身上。
“这是大事,谁都不能缺。”陈氏终究还是拗不过六太太,重重地深呼吸了一下,疲惫地瞟了一眼六太太道:“廉小姐还是请快坐。”
话完,六太太嘴角就浮现出理所应当的笑容将犹豫着的我拉坐了下来。
于是我就如坐针毡地坐在了六太太的身旁。本想低调从事却事与愿违。
(这该如何是好啊!)
但我的脸上却还是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陈氏顿了顿说:“关于老爷的后事,我决定这个星期之内举行葬礼。你们怎么看?”
“我没意见,本来就应该办了这件事。”
“我也是,同意四姐。”
“三妹,你呢?”
五姨太和四姨太都表过态,就剩六太太和三姨太了。
见众人的眼睛都望着自己,三姨太也仿佛重新感受到了万众瞩目般的待遇,故意懒懒地伸出指甲左右摆弄着:“。。。我是没意见。。天气也渐渐热了,老爷若再这样放下去的话也不好,况且现在外面谣言四起,还是早点办了的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来又问六太太:“你觉得呢?”
“我?”六太太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这事根本和她无关似的。
陈氏耐着性子,放慢语调又问了一遍:“大家都同意老爷的葬礼在这个星期之内举行,你怎么认为?”
“哼!”六太太又命人到了一杯茶,一手着茶杯盖,轻轻地吹着冷气道:“既然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你。。。。。。”
“重点是这遗产该怎么办?对?!”六太太直接拦截掉陈氏的话,转而话锋对准了三姨太。
三姨太当场就坐直起了身子,虽没回嘴却立刻回以了严厉的眼神,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又开始弥漫。
“这也是今天最伤脑筋的事,”陈氏见苗头不对,连忙扯开了话题接道:“老爷本该立有遗嘱的,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可眼下米行的生意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虽然暂时交给了家诚和家泉他们。但毕竟还不成熟,不是长久之计。幸好,”陈氏说到这,突然露出了惊喜宽慰的表情来:“我刚得知,老爷的私人律师梁先生那里还备留了一份!我也亲自去看过,上面的字迹的的确确是老爷的!这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件事总算得以落实了!”
!!!!!!!
陈氏这话声音不重,但是一说完,却犹如千斤顶一样,猝不及防地压在了众人的心头上。所有人的表情都犹如晴天霹雳般惊愕地望向了陈氏:“老爷什么时候交代这事了?”虽然其他姨太太们都很惊讶,但是还是属三姨太的反应最大,她直接‘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姐,你没说错?!”
“。。。。我知道你们会惊讶,但是的确是千真万确的!”陈氏一副颇感无奈的神情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你们会惊讶怀疑也不奇怪。我致电过梁律师了,他现在并不在上海,但是他会尽快赶来解决这件事的。所以你们放心好了,他已经把遗嘱的内容传过来了。”说着,一个下人拿了一份件,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张。
众人都忍不住焦虑怀疑的心情忙接过那张纸,探着头仔细地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然后都默不作声地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对方。只有六太太嗤之以鼻地冷笑了一声,将这张纸扔在了旁边的桌上,继续喝起了她的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你们现在手上的这个就是遗嘱的内容。正式的有法律效应的那一份还在梁律师那边。所以这张不过是废纸罢了。你们看过了,也就扔了好了。”接着,那个下人有走过来,把刚才的那张纸又重新收了回去。
陈氏的这番话使得众人的脸色当即就更难看了。整个大堂漫罩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氛围。而和众人焦躁惊恐的反应恰成对照的陈氏,此刻舒心自得,安慰从容的神情,更是和之前她给我的一直认为的感觉有着微妙的本质上的区别。
我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即将浮出水面的。
我一直坚信,我的直觉从未出错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