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日出于东,其红诡若残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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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还激战不断的广场之上,如今只剩下了稷下学海一众儒者,逸云、白诚轩借着突来的‘玄牝弓’之助得以逃脱,而北辰帝阙天门众人也在这一箭之中退出稷下学海,——如今此夜的这一场危局已然过去,可在有些残破补全、满目疮痍的广场之上,众儒者却都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在此之前,这瀚海之前的广场可说是稷下学海最为重要的地方,每日里往来稷下之中的儒者借阅书籍、经典,时不时也有人在这广场之上武演一番,但此时所剩下的只有殇乱。

    心中虽然是知这乱局已过,可此夜突如其来的局面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在这瀚海之上还有这不少隆起的土包,程无逸便看着眼前的这场荒凉,而这些隆起的土包其实该说是个“坟丘”,丧身此此夜的儒者被自己剑葬于此,程无逸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自沈彦尘离开之后,他就默默静立在这‘坟丘处处’之中。[qududuobsp;   亦如程无逸一般,刘易阳、李胜峰也是一言不发,终于过了半响,周子期自口中喃喃到处一句话来:“谷神不死,是为玄牝。传闻上古之时有恶龙共工为恶,五帝之中帝颛顼便是以‘玄牝弓’败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而这便是子易你所说的‘将来诸事’么。”周子期这一言既像是自提一问,听来又像是自己说着一个答案。

    这时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出声道:“前约已尽,期年将至。这原本就是儒、释、道三宗之间怎么也躲不过的风雨,今日之后,只怕即便是再开‘天下论道、昆仑竞锋’之局,儒门虽是在百家之中实力为大,但想要一抗蛰伏已久的道门、释宗只怕力有不逮。”

    听着‘易以知命’这话,场中之人才个是心中一耸,此夜可说稷下学海已然是元气大伤,而‘易以知命’这话却是再说不日之后将有更大的风波将至,周子期看着满目疮痍的稷下,看着一侧面带惶恐的儒生,眼中顿起泛起一种无可奈何,然后便是废然一叹,最后却是语带坚定道:“待到那时,我周子期便是拼死也护我儒门千载薪火!”。

    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道:“今夜一场厄难其实也非只是坏事,众儒者须得记住,稷下学海所承孔圣嫡传道统,我儒门立业千载,经历的大风大浪不知几多,一时坎坷不过大浪淘沙而已,但今夜之后,子易还望诸位儒子、儒生更加勉力勤奋。”然后便听‘易以知命’续道:“胜峰,你今夜欲闯未平宫,遭我以半片龟甲所阻,你之所图、所求我皆是了然于心,只是此刻万万不是‘麒麟之骨’现世的契机,君临城李氏太庙世室重屋中的一干人等虽有‘异能’,但是他们所求毕竟只是李氏一脉能万年永昌,我知你既身在朝堂之中,位列人臣之属,自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之处,不过你将那半片龟甲带回君临城,我想世室重屋中人必不会如何苛难于你,而你回君临城后,我也希望你代我办一件事。”

    李胜峰恭身道:“师叔担忧吩咐,胜峰自是无所不从。”今夜,李胜峰回转稷下其中隐情可说颇多,而在这其中世室重屋的原因可说最重,在李胜峰心中实是知道,虽说世室重屋素来少参政事,可委身李氏太庙之中的世室重屋所掌握的力量却是不输明霞宫。即便是当今君上对世室重屋也是忌惮非常。

    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开口道:“也非是什么紧要的是,只是劳烦你替我给世室重屋之中主事之人带一句话——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对于这八个字场中之人皆是有一番自己的想法,想起方才那‘玄牝弓’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众儒者多是认为‘易以知命’此语乃是欲借李胤国势之力,对抗将来的风风雨雨,然而李胜峰却是清楚,其实这八个字之中说的是‘一番警告’。

    ——稷下学海虽说历来被认为是儒门龙首,但稷下毕竟只是一个儒门学坊而已,但未平宫却是不同,未平宫是真正具有整合、统领儒门四脉的能力,当年李胤能得以开国,其中多得宇不凡之助,最为关键的便是整个稷下学海和儒门皆倾囊相助,而今这‘易以知命’这八字‘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便是要表明未平宫的立场,其中可说更多的是警告,非是要借力,而是让世室重屋收起那份不该有的私心。

    就在这时候,一侧静默良久的程无逸却是忽然开口,只见程无逸举起手中的‘厚土剑’,指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程无逸缓缓开口道:“天终于亮了,这个让人觉着凄惶的夜终于是过去了。只是人生匆匆一世,这一场跋涉却像是才刚刚开始。”

    自昨日之时为岳乘风送葬,程无逸觉着自己这些天来。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岳乘风的死、蔺无咎的叛,还有翰林的一场绝笔而书,这些都让程无逸有一种真真切切的无力感。在此之前,程无逸本觉着所谓的‘儒者’是简简单单的,就像是儒门‘亚圣’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到了后来,周子期师叔对沈彦尘的咄咄相逼、还有李胜峰现身之后,至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袖手旁观之态,这些却让程无逸觉着有种的迷惑和不解。

    在程无逸看来,周子期师叔、李胜峰这些都可称得上是儒门今世之中的大成就者,但原本像是白纸之上的黑字一样清晰的道理,为何在他们身上表现的如此模糊。所谓的‘仁礼’、‘道义’,或者说程无逸自己所认为的作为儒者应有的‘风骨’、‘气度’,这些在岳乘风、翰林身上自己都可以看到,可反倒是在师叔、李胜峰身上却是看不到。

    众人不知程无逸忽然会说这么一句,可今夜之中,整个稷下学海之中发生的事也让众儒者心中惴惴不安,众人也将头朝着东方望去,似是想靠着日出的光明驱走心中的余悸,只见遥远的天际显露的是一种平静和空旷,还看不见那出将要升起的日头,只是在凌晨的薄雾轻翳之中,众人看到一片一片的浮光掠影,也不知为何,便是周子期、李胜峰也是凝立当场静静的看着,在这满目疮痍的广场之上,众人皆不再言语,似是无心、有像是有意,整个稷下学海的一切都显得很静。

    在东方的天际处,有一道红霞缓缓渲染开来,渐渐的扩大这红晕的范围,然而让人诧异的却是,这旭日将升的红霞之时在不住的越来越红,但天际之上兵没有更多的光亮,这是一场日出,可场中众人心中却觉着为何看起来这么像是——夕阳西坠。

    有那么一瞬之间,这红霞借着雾翳的隐约更像是涂抹在天际的血红,红的让人胆战心惊,红的就像是稷下儒者汩汩而出的鲜血,夺目的鲜红让不少人觉着眼睛发疼,有儒者转过头不再去看,有儒者心中不信,随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这毕竟是旭日朝阳将升的时候,渐渐整个天际都亮了起来,整个稷下学海也在这旭日初升之中变得清晰,即便是藏书亿万的瀚海倒塌了,可稷下建筑自有的宏伟、肃穆仍在,凋敝残破的广场上,众儒者随着眼中所见的越见清晰,不知为何,这稷下的建筑总显露这一种暗暗的微红。

    程无逸先是看着出生的朝阳,然后转过头看着稷下之中的建筑,最后举头远眺,他把最后的目光投向‘至圣贤林’的方向,即便是程无逸眼里非常,但想要看见那十里儒林也是不行,然而不知为何,程无逸却觉着自己其实是看到了,他看到那十里之外无数松柏也在这略显鲜红的朝阳之中,这些松柏皆是肃立无声,而在松柏之外是更为广阔的兖州大地,染上这朝霞之光的儒林松柏就像是在不住的烧。

    程无逸心中虽是知道这不过是幻觉,自己压根不曾看到儒林十里松柏,但在那一刻,不真实的幻境之中,在那些泛着红色的松柏之上,程无逸觉着看见了岳乘风、翰林的脸庞,明明是看不到,可这些景象却是出现在程无逸的眼中,程无逸缓缓的闭起双眼,然后有泪水自脸上滑落下来。

    就在这时,便听程无逸开口道:“今日稷下学海遭厄,学海儒子、儒生死伤惨重,而后诸人尸身又遭人奴役,可说是再历荼毒之苦,弟子程无逸有个不情之请,既然众人已为无逸剑葬于瀚海广场之上,不若便以此地为墓地,埋我稷下英灵骨骸。”稷下儒者尸骸异变,后得程无逸以‘厚土剑’起滔天土浪,可说是将场中异变尸骸尽数被埋入这瀚海广场之上。

    立时便有儒者道:“怎能如此,千载以来稷下丧命儒者皆要归葬‘至圣贤林’之中,怎能将众人…”更有儒者道:“稷下学海历来被天下儒生尊为‘天之下都’,如此怎能在稷下之中有这一群坟丘、陵墓,更何况不愿之处便是倾倒的瀚海,他日我辈还当复建这藏书之地。”中儒者之中立时七嘴八舌聒噪不休,显然众儒者皆是不同意程无逸的提议。

    却听未平宫中的‘易以知命’开口道:“此一时、彼一时。无逸你之请求我应允了,众人勿在多言。”‘易以知命’手握儒门之中‘硕学鸿儒令’,一言既出,众人立时收声,谁也不敢说个不允。

    程无逸朝着未平宫执礼一拜,道:“弟子谢师叔应允。”,然后只见程无逸在不发一言,却是将手中‘厚土剑’收回鞘中,头也不回的朝着稷下之外走去。

    此时日头已然升起,整个稷下如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光,连日以来皆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不知为何今日却显得略有春意,众人不解稷下逢此大难,程无逸为何就此离去,只是看着程无逸的背影,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便是周子期也只是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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