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尿哭得涕泪横流。跪地叩首央求道，叔，不要，千万不要啊叔！他想他眼下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个——央求。又连声道，亲叔，我管您叫亲叔还不行吗？我打小没了爹娘，侄子苦命……三尿在求情感化，道，自那年我爹娘吃瘟猪肉毒死后，叔您就一直把我当亲侄待……给我吃喝送我穿戴……替我盖起叫雨水冲垮的老屋……是叔您不叫我孤苦伶仃！三尿说，我一辈子都把您当恩人当亲叔……叔比父啊。我没爹，叔您就是我爹，亲爹呀……
李德功终于道，你面朝着我罗嗦这个管啥用啊？！又说，你——三尿你对不住的实在太多！李德功说，你还有脸对着三妮跟她爹？你还有脸对着老少乡亲？你还有脸对着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你还有那胆吗？还有吗？想你也不没有！……
李三尿接着涕泪央求道，叔，咱连飞虫都该当敬您。谁都没理不敬。我打小佩服的只有叔您。叔您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您侄要说个不字就不叫人！又忏悔道，侄我做了傻事对不住您，对不住三妮跟她爹，对不住父老，对不住列祖列宗……我知道谁都对不住……三尿又朝众人不停跪拜叩首。
全场静寂无声。众人那一双双眼睛都向李德功投来期待，人与人的喘息都听得真切……偶有群雀扑翅凌空飞过，撒下一串唧唧喳喳的烦叫，落下泡泡细碎污屎……三尿脸上中了一泡。三尿下意识摸了心里骂道，娘的坏鸟！人倒霉喝口凉水也塞牙！连你鸟也吃瓜专拣软的捏！……你咋不往旁人脸上拉？你也瞧我好欺呀？！……
全场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没人知道到底咋着惩治李三尿。都摒心静气等着李德功发话。李三尿等不下去了，却蓦然疯癫了一般。他头如捣蒜地冲人群叩头不抱希望地嘟哝——三尿三尿你不是人！你都三十了还娶不上媳妇没人跟……三尿你不中用不中用你废物！……李三尿却突然撕扯着头发大声长嘶——东洋小鬼子……小鬼子打过来啦！我想……赎罪！又说，叔刚才也说鬼子要来欺咱……我想杀鬼子洗羞给夺气……大伙要开恩能保我完身……我李三尿想死成一条好汉！！！……
李德功听三尿说过心里热流一滚。他几乎猛然觉得，三尿只管罪不可饶恕，可三尿好像还是条汉子还想做人还有不屈外辱的骨气！心说，来吧小rì本鬼子你们来吧……有得是不惧生死的英雄豪胆，早给你们掘好了葬坟！……
牛祥憨实耿直说话不愿拐弯，且遇事信实爱较真。他一看迟迟不对三尿动作，就xìng急道，德功——你刚才发话是真是假？到底给不给三尿孩子……？！又说，行你痛快不行你也干脆……要行我也好家走拾掇，这事可毛糙不得！李德功说，行啊！我没说不行啊！该咋办咋办！牛祥又信以为真道，这好！就等你这痛快话！又说，那你快叫当差搬凳子抬桌子拿绳子吧……行事的针线刀具伤药倒甭愁，要啥有啥现成着呢！家走一趟就拿来！……牛祥想按爷爷口传程序认真āo作。牛祥说，做人我还大年初一头一回！可不比当年我爷爷……做人不同做畜牲，得周细。又说，就是保不住叫三尿孩子不疼不痒，可也别叫孩子受大罪……
三尿听牛祥叨叨嘟嘟想动真，下身命根直肿胀。他翻胃恶心着就想吐。尽管他清楚行与不行牛祥说了也不算，牛祥不过个āo作工具。可他还冲牛祥嚷，三爷爷。牛祥在同院中排行老三，论辈分三尿得叫他三爷爷。三尿哭咧咧说，我叫您亲爷爷啦！求您就甭开口闭口说那个了，我听着恶心都想死！……
牛祥瞪大眼说，三尿你甭跟我说这个！你死与不死也怪不着我！又说，本我还同情你。你说这个不是？那你活该！死了也没人疼！牛祥说，恶心想死？你还有脸说恶心想死？你糟践人三妮时候咋不说恶心想死？！……三尿咧嘴想哭。牛祥却想笑。牛祥心里调侃道，人家三尿心不痛快也对呀。别说人做不情愿，骡马牲口做还尥蹶子呢。哪个傻瓜不想要命根？爷爷说当年太监做都疼得哎哟撞墙直想死！牛祥想，我比三尿大了好几十，一晃都快入土了，可谁要做了我还不跟谁拼命？！……
牛祥絮叨道，德功——不就叫三尿去我那里。我老光棍一条，屋宽敞。三尿疼了也有地儿扑腾。李德功听了道，各当差都听着——牛祥叔点谁是谁，点谁谁都得跟他走……又寻思后道，叫武江和常路跟着吧。他俩个大结实有力气。牛祥说，好。块头大的能摁住……咱走。
——大祸临头。李三尿瘫若糨糊。他想，就是当众磕三千响头，都倒大霉躲不过此劫了。三尿脑袋里塞满牛祥手拿快刀yù取自己宝物时的凶神恶煞——三尿失声大嚷——不——！不——！不要——不要啊！！……嚷声凄婉。三尿如入深渊万丈。
全场死寂千钧一发。蓦地，人群里却猛然传出一女子尖声脆叫，撕破了难耐的沉闷。女子大喊——等等，都别走等等！求你们再等等！……叫喊的女子是三妮。
众视线唰地在三妮身上凝固。
爹陪三妮快步走向李德功。三妮乞求，说德功叔……三妮嘴唇急抖。说，还是……把三尿……啊不。承业……啊不。还叫三尿吧。我想求叔放三尿……行不行？……我跟爹商量都想求叔宽大三尿……行不行还听叔。三妮的爹姚前书也大睁着眼，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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