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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女真骑士,在朝鲜这个无名山口互相残杀,喊杀声如同山崩地裂般,惊天动地!
“岳托!”
代善的面甲里,传来了一声高呼。
如果有人能透过铁甲,看见他的眼神,就可以看到他那平静的脸上,早就沁出了豆大的汗珠,眼睛里的绝望,比战场上的任何人都要强烈。
他的疯狂喊叫,无疑是种减压的方式。
作为大贝勒,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拥有者,两红旗之主,他的死亡,不应该是这个紧靠顺安河谷的无名山口。
他应该被记入金国的史册,甚至,被记入天下的史册!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无名小卒般,死在这荒郊野外!
没有人回答他,岳托的身影,早就被军阵所淹没。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第四个儿子,英勇善战的瓦克达,被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卒捅死在马上。
瓦克达才十六岁啊!
该死的李信,我一定要杀了你!
无数的传令兵,带着各sè旗帜,将代善的军令,传达到各个甲喇和牛录那儿。
当然,有些传令兵永远也找不到他想传达的目标,也有些甲喇和牛录,永远也等不到来传令的人。
代善、李信和多尔衮,三方的主力,大部份都是女真战士。
有些对手,在平rì里甚至亲如兄弟,但是在战场上,只有活人和死人,没有情感。
如果看见熟人,手上稍微慢了一刻,死去的,就将会是自己。
都是见惯了血战的老卒,这些道理,人人都懂。
奴尔哈赤和舒尔哈齐火拼过,如今换成他的儿子们火拼,也属正常。
不管是在草原帝国还是在中原王朝,亲兄弟之间,甚至亲生父子之间,为了权力的火拼,层出不穷。
帝王之家,从来都没有亲情这种东西的生存之地。
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代善的长枪阵和箭阵很有效,有力地挡住了李信率领的铁甲重骑,不时有重骑士兵落马,或者是战马中箭后,被倒下的马匹所累,死于战友们的马蹄之下。
惨叫声,愤怒的吼叫声,在每一个士兵的嘴里迸发出来。
“岳托!”
代善再次高喊自己长子的名字,他已经看见了,李信的两翼,就快要崩溃!
吉楞比已经撑不住了。
尽管自己的两翼,和硕图和博尔晋,已经被多尔衮与阿济格所破,整个战场的败局已定。
但只要击溃李信,这场战争,自己就不会输得很惨。
至少,能够率领剩余的残兵,撤出战场。
派岳托上去,他的本部有三千人,绝对能够在最后关头,击溃李信!
“岳托贝勒撤兵了!”
一个传令兵带着满身的伤痕,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脸上全是惊慌与恐惧。
从扎鲁特部回到沈阳后,为了安抚代善,也为了拉拢岳托,皇太极把岳托从台吉,升到了贝勒。
在和硕图被多尔衮突破的时候,岳托就明白事不可为,自己这一方的失败已成定局。
看见代善还在中军苦苦支撑,岳托的心里,就涌现出了一股快意。
“大贝勒,当初你想杀我两兄弟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rì?”
岳托的母亲死后,代善不仅对岳托和硕托两兄弟经常虐待,更有甚者,还诬告硕托与自己的小妾私通,要置硕托于死地。
被奴尔哈赤剥夺太子之位后,代善这才醒悟过来,亲手杀了谗言害子的后妻,才过了这道难关。
害子、杀妻,代善的无情与冷血,让岳托和硕托两兄弟与自己的父亲间,早就失去了亲情。
唯一还连系着他们的,是手握两红旗的巨大权力。
如果代善不幸战死,那么两红旗将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岳托想通了这点,心下泰然,只要将本部人马带出去,辽东还有无数的人丁,可以纳入两红旗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最多就是被皇太极处罚而已,两红旗的大权到手,还怕皇太极吗?
至于弑父这回事,岳托的心里,完全没有任何负担。
“全军向左,”岳托的军令,传达到本部的三千将士中间,“脱离战场!”
“贝勒爷!”在五里之外的河谷中,硕托身边的两红旗将领们,都齐声喊道,“出兵吧!”
四千两红旗战士,聚集在河谷中,只要他们投入战场,就能保证代善的中军安全撤出。
硕托的眼神里,全是冷漠,甚至还有一丝的兴奋。
“你得镶红旗,岳托得正红旗,”多尔衮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何乐而不为?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年幼的喇喀、岳赛布他们着想,难道你就等着萨哈璘接掌两红旗么?”
“萨哈璘之母,便是因你而死,你跟他之间,虽为兄弟,却有着血海深仇,恐怕到时候,就算你跪求于他,也不能苟活!”
“只要你不救援,大贝勒必死无疑!而萨哈璘的三千人,还能逃回辽东吗?只要杀了代善、萨哈璘和瓦克达,巴喇马等人年幼无知,两红旗的旗主,还有谁能与你和岳托争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岳托已经答应我了,就等着你了!”
多尔衮那张稚嫩中带着yīn沉的脸,在硕托的眼前乱晃。
既然中军已被多尔衮等人围住,两红旗的继承权又在那儿等着,那么,就陪多尔衮赌上这一把吧!
“接大汗旨意,代善与朝鲜私下相通,又在军中暗养死士,图谋不轨,”硕托盯着麾下诸将,冷冷地说道,“我虽为其子,但大义当前,自当为国灭亲!”
“有敢再言出战者,与代善同罪,立斩无赦!”
当硕托的将旗,和那四千两红旗将士,消失在顺安河谷的时候,代善发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声大吼。
“逆子!”
长箭的破空声,凄厉而刺耳,从空中迎面而来。
转瞬即至!
李信的长箭,终于结束了在空中的旅程,就在代善仰头高呼的时候,正中面甲与盔甲的连接处!
战场上的所有声音,似乎都从代善的耳朵里消失了,战马的奔腾声、三方士卒的惨叫声、牛角号声、战鼓声,统统都归于平静。
“阿玛,我想跟你一起上阵杀敌。”这是七岁时的岳托。
“阿玛,不要杀我!……”这是十七岁时的岳托。
“阿玛,求求你……”
年幼的岳托和硕托,满脸伤痕,跪在拿着皮鞭的自己面前,苦苦哀求。
咽喉处传来的巨痛,血液喷出的声音,以及全身发冷的感觉,在此刻,让代善感觉到了一丝凄凉。
数十年的沙场征战,无数的对手倒下去了。
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中军那些英勇的两红旗将士们,还在无助的抵抗着,硕托的四千后军撤了、岳托的三千本部撤了、萨哈璘的三千人还没有出现、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一万人背叛了。
两万五千名征南大军,倾刻之间,烟消云散。
低下头,带血的箭尾,出现在代善的视野中,周围的亲兵们,传来的惊呼声,终于传入了他的耳中。
解脱了!
代善的面甲下,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抬起头,看着蓝sè的天空,缓缓地从马上倒下。
“我不是一个好阿玛。”
这是名震辽东的金国大贝勒,在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代善,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