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夺了平壤城之后,他发现自己要学的东西,与rì俱增。当一军之主,和冲锋陷阵的武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
“王都司的信使已乘船出海,”金志赫说道,“月余之内,山东便有消息传回,不过要等到将军的任命,恐怕一年半载,也难以下来。”
他和李信、吉楞比三人坐于大堂之中,城中诸将也围坐其后,眼下商议的,便是平壤城的诸多事务。
跟阿敏和皇太极不同,李信从来不一言决断,除了军务外,城中大小政务,皆由诸将聚议,名曰参议。
金志赫初时并不赞同如此行事,在他看来,这群武将打仗倒是好手,不过管理政务,可谓是一窍不通,能做得出什么参议来?
“是他们拥立我等呢?还是那群官?”李信听了他的抱怨后,轻声说了一句。
“可如今将兵不分,恐尾大不掉啊!”金志赫苦口婆心地劝道。
历朝历代,只要重用武将,十有仈jiǔ,会有藩镇割据之祸,因此需要把兵将分开。
但无兵之将,又失去了笼络的必要!
“一座小城,五千军马,”李信笑道,“有何尾大不掉之说?倘若rì后有变,再释兵权也不迟。”
见李信心中有了定策,金志赫也不再多言。
“如今筹措粮草一事,已交海塔将军处置,”金志赫当着众将的面,自然不会再提参议会的缺陷,对李信说道,“城中粮仓、军械、各库,都由我军驻防,我与城中投诚的官员,用了一天的时间,盘点得清清楚楚,足够两万人之用。”
海塔是吉楞比的亲弟弟,今年十七岁,女真人通常十四、五岁便跟着父兄出征了,他的战阵经验,同样非常丰富,对李信的崇拜之情,也溢于言表。
能够破阵的猛将,对任何少年来说,都是一座值得去攀越的高山。
平壤城不同于黄州、平州等地,军械充足、钱粮颇丰,不仅有刀枪剑盾,甚至还有明朝援助的铜炮、火铳,另外城防器械,更是数不胜数。
看到表册上的军械数目,李信和诸将都不由得目瞪口呆,倘若那rì平壤不是不战而降,那么金国大军恐怕连外城都攻不破,就得打道回府。
倘若自杀殉国的南以兴不是守的安州,而是平壤,金国大军能够全身而退,就得满天神佛庇佑了。
数十万石军粮,库房内金银无数,都成为了金国的战利品。
阿敏南下时,并没有预料到平壤的失陷,因此不仅分未动,还把周围诸城的钱粮军械,都集中到了平壤这座坚城之内。
“明rì我约了城中的所有大户,”说完城中库存,金志赫笑道,“与我军共商大计。”
这就是摆明了去打秋风,钱粮自然是越多越好,况且与大明的商路打通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以什么名头?”李信问道。
“自然是朝鲜领议政、平壤大都护府元帅、五卫营都提调的名头了!”金志赫得意地笑道。
这三个官职,都是李信的新职务,除了没有封君外,朝鲜的最高官职,都被他一人占了个遍。
商议完财物和正朔后,便是人才。
“唯才是举,”李信说道,“无论女真人、汉人、朝鲜人,还是蒙古人、倭人、南蛮人,入我平壤城,便是平壤人。”
南蛮人,是那些红头发绿眼珠的番商,平壤是个大城,又临海,西南方的龙冈郡,良港颇多,因此前来平壤经商的南蛮人,也为数不少。
不过朝鲜历来锁国自足,南蛮人在此找不到机会,如今听闻李信据城自立,纷纷从海上而来,寻求自己发财的良机。
不能全用朝鲜人,也不能全用外族,李信想让所有人明白,平壤城,不仅是一个小小的割据政权,也是大伙儿升官发财的好地方。
既然要升官发财,自然免不了论功行赏。
吉楞比和金志赫居功到高,除了官职外,还得了良田千顷、美妾十名。
以下将领,各有赏赐不提,就连士兵,也一人发了十两银子。
金志赫还提议,将城中酒楼、青楼和赌坊,收归大都护府,也就是李信的名下,将发到士兵们手中的银子,再用这些地方赚回来。
“然后再多发一点下去!”金志赫露出赌徒和jiān商的本质,“如此循环往复,不愁军心不定!”
军心方定,李信和吉楞比便将城中五千余士卒,打乱混编,仿大明团营军制,全数归入了奋武营。
人数增多之后,在管队之上,又设立了领队、把总和都指挥。
四个总旗,设置一领队和一管队,各有所管,战时由领队出征,闲时由管队所辖。
所有的管队,都归属大都护府管理;而领队,则由营中将领统辖,两者互不干涉,使将兵得以分离。
军议三rì之后,城中所有守军,才完成整顿,全数归入奋武营,李信自任都指挥。
金志赫这才松了一口气,对李信说道:“大局定矣,可以招兵买马了!”
李信皱眉道:“如今又无战事,五千人守城足够了,何必再多招兵马,一个小小的平壤城,花光了钱粮,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金志赫摇了摇头:“元帅,据探子来报,皇太极已派兵南下,将与我军会猎于平壤以北!战事一起,五千人,远远不够,至少得扩至万人!”
“谁为统帅?”
李信对皇太极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他只占据了平壤。肃川以北,都在阿济格和岳托等人的手里;中和以南,又是阿敏的地盘。
在李信叛立之后,阿敏并没有急着南下,而是驻军平山,主动遣使与朝鲜议和。
尽管朝鲜众大臣都不愿与金国议和,但国王李倧力排众议,决定亲自接见来使,同时派出权琎,持朝鲜求和国书,前往平山。
双方使节往来频繁,阿敏似乎没有了南下的打算。
“代善为帅,前锋是员小将,多尔衮,”金志赫笑道,“阿济格的弟弟。”
“将爱尔礼送去平山了么?”
李信见过多尔衮,对那个狡诈多变的少年,印象颇深,不过多尔衮名声不彰,倒也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他眼下最关心的,反而是阿敏的打算。
夺取平壤城的当rì,他便向周边所有城池的金军宣告,拥立阿敏为金国大汗,并释放了阿敏的长子爱尔礼。
“阿敏的心思,金国无人不知,将军拥立其为大汗,又据守平壤,杀了济尔哈朗,将他逼得没了退路,”金志赫说道,“将爱尔礼送去平山,便是元帅的善意,阿敏自然不会不知,与李倧的议和之举,无非是想松懈对方的戒备,从而一举破敌。”
“阿敏不破汉城,”金志赫最后笑着说道,“前有狼,后有虎,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正谈笑间,扎图进来禀报道:“有一汉人秀才,在堂前求见,愿为元帅的幕僚。”
“汉人秀才?”李信不由奇道,“这平壤,怎会有汉人秀才?”
扎图回道:“此人泛海而来,自称山东闵氏后人,又有闵再兴大人的引荐。”
山东闵氏,出自孔子的弟子闵损,天下姓闵的,十有仈jiǔ,都是他的后代,就连朝鲜的名门骊兴闵氏,也自认是闵损的后裔。
闵再兴,就是投靠李信的闵氏庶出子弟,任职平壤议zhèng fǔ吏曹。
闵氏在高丽时期,便是朝鲜国内望族,名臣辈出。到了朝鲜时代,更是权倾天下,不过在第一次王子之乱后,闵氏逐渐走了下坡路。
直到中宗反正,闵氏才重新振作起来,声势虽然大不如前,但也算是朝鲜名门。
“又是一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同样出自朝鲜名门的金志赫,对其它的名门,有着天生的敌对情绪,尤其是每当那些人论起家谱时,妾生子出生的金判尹,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将此人关入府中地牢,”李信挥了挥手,对扎图说道,“三rì之后,倘若还有力气,便带他来见我。”
扎图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道:“此人说元帅危在旦夕,他有一策,可保元帅无恙!”
“斩了这厮!”
金志赫的心头,不由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方才这句话,通常是他拿来装神扮鬼的,这个姓闵的秀才,居然在关公门前舞大刀,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将他召进来。”李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并没有理会金志赫。
金志赫心中一跳,不敢再多说半句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