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是大明平辽总兵、左都督毛龙的老巢,离雅鲁江的出海口不远。
虽然有山东的鼎力支持,但远居海外的东江毛龙军,军备依然不整,铁山城修得并不好,在金国大军的面前,倾刻便有瓦解之势。
“倘若阿尔萨兰在此,只需一次攻城,便能大获全胜,”看着城中慌乱的明国守军,阿敏叹了口气,“可惜,他是汉人。”
对于攻打朝鲜,李信并无异议,但他坚决不同意带兵攻打铁山。
“二贝勒,铁山城小,我军旦夕可下,”李信的脸上,带着坚定的神sè,“而义州城坚,又有江水之险,舟船之利,我军缺船少炮,倘若强攻,必定得不偿失,我愿带本部兵马,夜袭义州,为二贝勒取此坚城!”
他列出的理由很充足,但阿敏明白,这个汉人少年,是不愿意残杀自己的同族。
铁山城内,皆是汉儿,倘若李信临阵之时,有什么变故,倒也不美。
因此阿敏便同意了分兵的策略,以济尔哈朗为左路军统帅,率阿济格和李信诸将,沿江而上,攻取义州。
“晋宁君,”阿敏转头对身边的一名朝鲜将军说道,“义州、宣州、定州、安州等地的内应,可有回信?”
那朝鲜将军拱手笑道:“早有书信在手,只等金国大军一到,便可里应外合。”
“有将军等人相助,看来真是天亡朝鲜!”阿敏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大金国势昌盛,我朝鲜自当甘附骥尾,效犬马之事。”那朝鲜将军赶紧附和道。
他是朝鲜的晋宁君姜弘立,出身晋州姜氏,历代皆为朝鲜高官显贵,萨尔浒之战中,他统领的朝鲜援军被女真人击败,他也成了俘虏。
由于jīng通女真语,他不仅得到了奴尔哈赤的赏识,也与代善结成了儿女亲家。
此次率金军南下,倒不是想出卖朝鲜,而是他得到消息,自己的所有家人,都被朝鲜国王李倧屠杀殆尽。
如此血海深仇,岂能让他不悲愤万分,因此甘愿为女真前驱,攻打自己的母国。
在姜弘立的眼中,金国的军队着实强盛,长枪如林,辎重车马络绎不绝于路。
即使第一次攻打铁山城并未建功,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铁山城再也经受不住第二次的攻击,毛龙似乎是要准备撤离了。
离铁山城近百里外的义州城,看着城下兵强马壮的金**队,城上的朝鲜士兵们,不由得心中忐忑,从旗号可以看出,这次来攻义州城的,是镶蓝旗。
“前有水,后有山,女真人不会直接攻打义州城的,菩萨保佑。”
城墙上,金志赫探出头来,看了看,又抱着长枪,缩了回去。
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出身于朝鲜名门安东金氏,不过却是个侍女生的庶子,又喜爱赌博,前年将母亲留下的家财全部输光了,便从了军,来这义州城当了一名守城小卒。
在一众守城士卒中,只有他读过汉人的四书五经,甚至连兵法也学过几年,但曲高和寡的道理他也懂得,平rì里倒是没有显露自己的才能,反而因为赌运太霉,被同侪们封了个送财童子的美名。
他不慌张,义州守将却非常慌张,放眼望去,城墙上下,传令兵骑马飞至,各sè旗帜,到处飞舞。
耳边传来的,尽是各级将官的呼喝声,一队队的城中士卒被派往城头,抬着防守器械的丁壮们,发出了震天的号子声。
义州城的士卒不多,但城池坚固,又有山水之险,金国倘若硬攻,将会遭受极大的损失。
就在金志赫偷懒的时候,从金国的军营中,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巨响。
“他娘呃,女真人要放炮!”他连忙一跃而起,寻了个安全的死角,抱头缩于其中,心里暗念道,“打不着我,打不着我!”
金国有火炮,但做工粗劣,缺药少弹,大多数是从明军那儿抢来的旧货sè,只要躲在shè击死角,便不会被城下炮火所伤。
大多数的朝鲜士卒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在从军前,都是农夫,听到炮响,自然是乱作一团,有聪明的,便纷纷扑倒,剩下一些头脑糊涂的,还在到处奔跑。
金国的大炮只轰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显然是准头太差,连城墙也没碰到。
朝鲜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围在墙头,嘲笑城下的女真人。
“咚!”
炮声再次响起,一枚铁弹越空而至,将一个站在城头的朝鲜士卒撕成碎片,然后又碾过两个士卒,残肢断腿,血流得满地都是。
“这群傻子,”金志赫继续抱着头,一动不动,“女真人明显是在试炮。”
果然,又是几炮shè来,都砸在城墙上,压伤砸死了十余名朝鲜士卒。
随后战场安静了下来,金志赫这才抬起头,望了望金**营的方向,慢慢站起身来,看来金国的火炮已经废了。
这些从明军那儿抢来的火炮,平rì里缺少养护,金国的铸匠们又不甚高明,因此每次开炮之后,不过shè上数次,便要修补。
“倘若女真人的火器能有天朝那么犀利,恐怕这天下,再也无人可制。”望着远处的军营,金志赫长长地叹了口气。
“诸位,此去义州,九死一生,”离金志赫不远的军营中,李信站在一千五百名女真战士面前,大声吼道,“家中独子、兄弟皆亡者、家有幼子者,全部站出来!”
这一千五百名女真人,是他手下的三个牛录,晚间突袭义州的水门,虽有内应附合,但战阵之上,生死皆是呼吸之间,必须挑选死士,方能胜任。
有七百余名女真士卒站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有百余名士卒站了出来。
李信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出列,便说道:“此番夜袭的兄弟,城破之后,可在城中大掠三rì!”
剩下的七百名士卒顿时欢声雷动,所谓的大掠三rì,便是屠城了。
这是阿敏所定的策略,义州是他们攻打的第一个大城,自然要先立军威,屠城,便是女真人使熟了的手段。
对于屠杀朝鲜人,李信倒没什么异议,虽然朝鲜有小中华之称,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将军,我愿成为死士,以抵祭旗之责!”
等欢呼声稍微平息一点之后,从远处的旗杆下,传来一句汉话,飘入李信的耳中。
汉人?
李信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蒙古人服饰的青年男子,被捆得结结实实,披头散发,身后还站着一个手持鬼头大刀的女真汉子。
“住手,”李信抬手喝止那个正待行刑的女真人,向身后的吉楞比问道,“此乃何人,为何要选为祭旗?”
“这人是蒙古俘虏,是扎鲁特人,我军从科尔沁草原带回来的,充作军中力夫,”吉楞比回道,“昨rì夜间扎营时,他杀了一个守营士卒,试图逃走,被巡骑抓回来,今rì正好拿来祭旗。”
“扎鲁特部?”李信走到那蒙古人的身边,用汉话沉声问道,“为何会说大明官话?”
“小人名叫扎图,”那蒙古人抬起头来,用汉话回道,“家母是河北的汉人女子,被虏掠至扎鲁特,生下小人,因此会说官话,将军正是用人之时,为何要杀掉勇士?况且我与将军还曾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李信有些纳闷,自己似乎从未见过他。
“将军攻破双合尔山军营前,”扎图说道,“在营寨北侧,打晕的那个守夜蒙古人,就是在下。”
李信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和叶赫娜潜入达来的喀喇沁部,然后从北边突袭扎鲁特部的大营,不过是不是打晕过一个人,自己却记不起来了。
“将军,在下虽不是将军的敌手,但也孔武有力,此番将军夜袭,在下愿为死士,倘若侥幸不死,盼将军免了在下杀人的死罪,甘为将军帐下的奴仆!”
李信低下头,用汉话轻声道:“我救你xìng命,不为死士,只因你有一半的汉家血统,望你谨记于心。”
看着离去的行刑刀斧手,死里逃生的扎图坐在雪地中,脑海里尽是那句“一半的汉家血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