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李信和叶赫娜看见一个被烧毁了的汉人村庄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们眼下所站的山谷,位于大青山东侧的哈流土河畔。往东,是兴和;往南,是虞台岭、万全右卫和张家口。
兴和在长城外,张家口在长城以内,是关内到中部蒙古的交通要道。此处紧靠长城,因此也有不少的汉人在此定居,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村庄。
这个不知道名字的村子非常漂亮,沿着河谷旁的陡坡建造,约莫百余户人家。房子大多以柴草和石块垒成,再配上村中的二十余具尸首,看上去颇有几分萧瑟。
“不是马贼,应该是察哈尔军干的,”叶赫娜仔细察看了一下尸首的伤口,又在村子四周勘察了一番,从村子里捡起一把砍折了的短刀,回来说道,“刀柄上有刻字,原主是个察哈尔的百户,村口有几十堆马粪,看这情形,恐怕就是那些追捕你的察哈尔人。”
“他们怎么可能追上来?”李信纳闷地说道,“在密林里,我们并没有露出破绽啊。”
“用麻绳脱困,只是雕虫小技,用来拖延对方时间的,”叶赫娜摇了摇头道,“有经验的猎手,只要仔细勘察,便能发现麻绳的印迹,一扩大搜寻,便能看出我们的踪迹,我用shè箭的方式搭起绳索,再绕个圈迂回到落点拉紧,虽然在那块大石头的四周没有任何踪迹,但树上总有凹痕,在密林中,也总能找到我们的足迹。”
“那他们去哪儿了?”
李信一醒来便是牧奴,没有任何行军打仗或是打猎的经验,不明白的问题自然非常多。
“你不觉得尸体的数量有些少么?”叶赫娜指着周围的房子,“一百多户人家,才二十多具尸首……”
“虏掠百姓,”李信这才恍然大悟,“这儿靠近长城,那群察哈尔人为免夜长梦多,自然是押着百姓们去了附近的草原部落,顺便把他们卖出去。”
正交谈间,忽然听到村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的神sè。
来不及管自己的坐骑,叶赫娜一伸手,便搭在旁边的院落矮墙上,她的武艺不弱,很轻松就飞跃进了院子里。
李信连忙跟上,跳进院子的时候,只见叶赫娜已经扯了几捆干草将身体盖得严严实实,连忙坐在她旁边,扯过干草,将自己也盖住。
“齐力德大人,方才我看见有两个人进了村子,这不,坐骑还在这儿!”
李信听得清清楚楚,是蒙古话,这时叶赫娜从身旁伸出手来,在他的手臂上用蒙古写着什么。
见李信没有反应,叶赫娜立即又改成了汉字。
“听马蹄声,是十七个人,”李信这才明白过来,只见叶赫娜写道,“还有些人定是去了附近部落卖人,趁这个机会,杀了这群人!”
“给我搜!”从院子外,传来齐力德的声音。
不一会儿,院子门便被推开,透过干草的缝隙,李信看见了两个察哈尔士兵。一个身材较高,是个刀盾兵;另一个有些矮壮健硕,拿着长枪,李信不由得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刀。
“动手!”叶赫娜低声喝道。
李信长身而起,将干草踢向那个矮壮健硕的,趁对方拿枪格档之机,一刀斩中对方的脖子。他本身的力道很大,一刀就将对方的颈子砍断,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院子门口。
回过头,只见叶赫娜的长刀正从刀盾兵的咽喉上收回,鲜血迸出,那个刀盾兵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竟然说不出话来。
“快跑!”
叶赫娜拉起李信的手,朝屋子里跑去,在那一瞬间,李信只觉得她的手很软,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跑了进去。
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蒙古人的吼声:“他们在屋子里!”
“杀进去!”是齐力德的声音。
十五个蒙古人鱼涌而入,站在院子中。
齐力德正准备冲进屋子里去,忽然发现房门大开,黑洞洞的,心下略一迟疑,对身旁的两个士兵吩咐道:“进去!”
那两个士兵对视了一眼,大吼一声,各持兵器,冲进了房门。
只见门后闪过两道刀光,一左一右,将这两个士兵尽皆砍成两段。
好猛的力道!好快的刀法!
齐力德的心中不由一颤,怒喝道:“放火箭,烧了这座房子,将他们逼出来!”
他的武艺本来极高,但长于野外纵横厮杀,面对这种巷战,却是有些怯阵。
没等十余支火箭飞出,只听得房子的另一头传来窗户破裂的声音,似乎有人从那边逃出了屋子。
“追!”齐力德跑出院子,翻身上马,朝房子的另一头奔去。
“啊!”
一声惨叫从院子里传来,齐力德连忙勒住马匹,只见一个落后的士兵,被一个高大威猛、衣衫褴褛的少年砍中后心,眼见已是不活。
而另一个落后的士兵,则被一个白袍少女踢倒在地,一把长刀直插入胸膛,死得不能再死。
“是那个杀了桑噶尔济鄂特罕的牧奴!”
齐力德立即认出了那个少年的身形,十五天的追踪,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猛喝一声,从鞍旁取下长弓,闪电般地shè出一箭,直取那个牧奴。
李信伸手抓住被自己砍死的那个士兵,挡在胸前。
那支长箭shè进了士兵的肩膀,穿透出来,露出血淋淋的箭头,从李信的胳膊旁划过。
好险!
“退回屋子!”叶赫娜娇呼一声,大步后退。
“她是?!”
齐力德箭法出众,眼神自然很好,他最初并没有认出这个脏兮兮的白袍少女是谁,听到声音,这才定睛看去。
是土默特部的那个小公主!
他两年前曾随布撒吉出使过土默特部,见过这个备受卜失兔宠爱的小女儿。
这是条大鱼,比那个杀了桑噶尔济鄂特罕的牧奴更大的大鱼!
一定要把他们摛下来,交给汗王,齐力德的胸中,起了无穷的斗志。
“全都退出来,”看着剩下的十个士兵,齐力德高呼一声,等士兵们全部上马之后,这才大声喊道,“小郡主,你们逃不了的,布撒吉大人就在二十五里外的昂昆理部,须臾便到,您还是投降吧,大汗定会网开一面的。”
卜失兔虽然是土默特部的大汗,不过也是大明朝赐封的顺义王,作为林丹汗的部属,齐力德这么称呼叶赫娜,倒有几分调侃的味道。
“不好,”屋子里的叶赫娜听到这句话,脸sè不由大变,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对李信低声说道,“他们想学狼群,围死我们!”
草原上最可怕的动物,不是豹子,也不是人,而是狼群。
它们会紧紧地跟着你,既不上来厮杀,也不退却,只是将你围着,倘若你要去打它们,便会四散逃开,然后又围过来,待你最后jīng疲力竭时,便会一涌而上,将你咬死!
有了奇货可居的叶赫娜,齐力德自然不会冒然进击,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拖垮这两个人,才是上策。
如今他们两人就如同被狼群盯上的猎物,怎么办才好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