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院妈妈好不惊讶,心想那玉盏向来待客周到,不像那般不懂事儿的姑娘啊!她忙好言相劝,跟那gui公一道搀扶了这客人去别的厢房,又招了三位姑娘小心伺候着,这才抽身去了一趟玉盏的房里。
玉盏正斜躺在美人榻上,用指甲锉挫着她那又长又亮的指甲。听见掌院妈妈的声音,她也没回头,淡淡地问了一句:“今晚我歇客了,谁都不见。”
“是不是那祺祥小王爷来了你就肯见了?”掌院妈妈走到塌边问道。
“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玉盏吹了吹指甲上的甲灰慢条斯理地问道。
“还装蒜呢?为什么出手打那位客人?你可知道,差点闹到衙门去了!我好容易劝住了,在那边厢房里歇着呢,你是不是该过去赔盏酒?”
玉盏轻哼了一声,继续搓着指甲道:“不就是个小恩客吗?至于那么大惊小怪的吗?今晚他花样儿多,本姑娘身子不适伺候不了,您找别的姐妹伺候!”
“身子不好?别是心情不好?”掌院妈妈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道,“玉盏,你可得跟妈妈说句实话,是不是瞧上那小王爷了?妈妈瞧着你这几天都不对劲儿呢!”
“我是腻味了罢了,这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客人,一个比一个无聊,惊幽城的事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啊?”
“你也别着急,主上赶着让姑娘们把活计交上去,想必事情提前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了。你再耐心些,等主上掌了权就放了你的籍,叫你做个自由人。”
“自由人?兴许我还不习惯呢!”玉盏丢了手里指甲锉,坐起身来问掌院妈妈道,“主上得了权,又给妈妈您什么好处?也放了您自由吗?还是官拜几品?”
“你这话说的,我们做女人的能拜几品官?好好跟着主上便是!玉盏,可别怪妈妈没提醒你,你要真着了那小王爷的道儿,那就是自寻死路!”
玉盏哼哼地笑了几声,起身婀娜地走到桌边抿了一口茶道:“妈妈放心,我玉盏还没那么傻,会自寻死路!”
“那就好,今晚你就歇下,那客人我自会打发,可不许再有下回了!”
掌院妈妈去后,玉盏从*板下取了个小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三本小手札。她取出手札,再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将手札捆绑在了腰带上,随后唤了服侍的丫头进来说道:“我今晚肚子不舒服,想早些歇着,谁也不想见。”
丫头答应了自行退了出去。随后,她抹去浓妆,摘下繁重的头饰佩饰,一身清爽地从窗户那儿跳下去,顺墙根一路溜到了后院门处。见四处无人,她这才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塞上烟雨那条巷子后,她直奔幽王府。到了王府门口,天色已经大黑了。借着王府门前那对大灯笼的光,她看见祺祥陪着一个妇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正要殷勤地送上轿。
那妇人玉盏认得,是花好月圆作坊的龙翠月。她原先对这一等买卖行当里的妇人不在意,可当她无意中发现祺祥待龙翠月格外地好,心里便隐约察觉到,祺祥上回说的那妇人应该就是龙翠月了。正因为如此,她知道自己或许留不住祺祥了,又不肯错失了祺祥这么一个人,于是便想出了这破壶沉舟之计。
眼看着祺祥打起轿帘送龙翠月上轿了,玉盏玉牙一咬,飞快地奔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扑进了祺祥的怀里,急呼道:“小王爷救命!”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祺祥浑身一僵,低头看了一眼紧抱着自己的玉盏,有些尴尬了。他忙将玉盏推开问道:“怎么了?谁要取你性命?”
“小王爷!”玉盏又上前缠住祺祥的腰哭诉道,“您要救玉盏才行!否则玉盏只能去见阎王了!”
“不是,你先……先松开,好好说话行不行?”祺祥瞥了翠月一眼,忙又推开了玉盏。翠月脸上没什么表情,把脸往旁边一转吩咐鹿儿道:“走,看来小王爷有要紧事儿了!”
“龙掌柜的……”
不等祺祥解释完,翠月便低头钻进了轿子,吩咐轿夫走了。祺祥有些无奈,却不得不先应付眼前这玉盏。他不解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说好就此了断吗?有人要你性命,你去报官不就行了吗?”
“小王爷竟是如此薄情?”玉盏眼泛泪光楚楚可怜地说道,“玉盏原以为小王爷待玉盏还有几分情,本想托了终身,将知道的事情全数告诉您,却没想到……罢了,算玉盏来错了,耽搁您了!”
“等等!”祺祥叫住了她问道,“你刚才说要把知道的事儿全说出来?你知道什么事情?”
玉盏轻轻摇头道:“玉盏只会把知道的事告诉可以托付的人。小王爷薄情,玉盏即便是死也不会说的,告辞!”
“慢慢慢!”祺祥拦下了她说道,“有事儿我们进王府再说!”
随后,祺祥把玉盏带进了西院。带到药庐后,祺祥问她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肯说了吗?”
玉盏点了点头道:“若是小王爷肯应承玉盏一句话,那玉盏便将知道的事儿全都告诉您。”
“应承你一句话?”
“对,只要小王爷一句话,玉盏死而无憾!”
“你说,想要句什么话?”
玉盏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双美眸瞟了瞟祺祥道:“小王爷可曾记得自己说过,想纳玉盏为妾。倘若您肯兑现这承诺,玉盏愿意为小王爷粉身碎骨!”
“啊?”祺祥没想到玉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怎么了?小王爷不愿意了?”
“你……你能不能换个别的要求啊?譬如说……”
“看来小王爷果然是不愿意了?”玉盏起身道,“玉盏不愿意强人所难,小王爷不必勉强了!”
“这样,玉盏姑娘,”一旁的昭荀说道,“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所需,幽王府会尽量满足你的。”
玉盏很坚决,摇摇头道:“玉盏拼死来这儿,只有这一个所求。”
“可你若是什么都不说,你也出不了幽王府的大门。”
玉盏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敢来这儿,玉盏心里自然有数。玉盏飘零多年,在皮肉行当里摸爬滚打到今日也够累的了。金银名利一概不求,但求找到个可以依靠的人。倘若小王爷不肯应承,那玉盏宁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可以依靠的人?”昭荀斜眼瞟了瞟祺祥,心想这人也算?什么眼光啊?祺祥回瞪了昭荀一眼,问道:“你这什么眼神啊,妹夫?我不算可靠吗?”
“那你答应吗?”昭荀问道。
“这个嘛……”
“小王爷,”玉盏一脸苦情地说道,“玉盏并非贪图您家世贵重,只是想服侍在您身边,即便是一个侍妾的位置也足矣。往后不管您是否再纳,玉盏必定会一如往昔地侍奉您的。”
祺祥有点为难了,当初说纳玉盏只是自家那哥哥计划里的一部分而已,并非祺祥真心的。对玉盏,他除了欣赏之外,没有别的儿女私情。要搁在从前,这样的女人纳了也就纳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可自从他对翠月上心了之后,便不想再纳别的女人了。
玉盏见他一脸犹豫,知道是有所困扰,便拔下头上仅有的一支银簪抵在喉咙处。祺祥忙想伸手去夺,却被她后退躲开了。她背靠在书架上,以簪抵喉说道:“小王爷,您不必如此为难,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好了!玉盏今天进王府,知道不说是一死,即便出了王府,主上也不会放过我的。横竖都是一死,玉盏也不想别人动手,索性自己了断了!”
“等等!等等!”祺祥连声招呼道,“别动不动就说死啊!这事儿……这事儿有商量的余地……”
“那您肯答应了?”
“我……玉盏啊,我们换个别的好不好?我这人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要真把你娶了回去,那就是害了你啊!你应该知道我家里有个悍妇,对了对了,除了那个悍妇之外,我娘也很烦人的。你跟我回了齐王府,没有好日子过的,真的真的!”祺祥一脸坦诚地说道。
“只要小王爷肯收了玉盏,玉盏什么事儿都不怕!”
“我说你……”祺祥一脸被鬼缠身的感觉说道,“怎么说不听呢?我不适合你,你该去找个更好的男人……”
话未说完,玉盏忽然用了一点劲儿,在白嫩的脖子上戳出了一点血痕。祺祥忙叫住她说道:“不用玩真的?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玉盏一副决绝的表情说道:“小王爷以为玉盏是说笑吗?玉盏也算阅人无数,却唯独倾心于您,不求一双人,但求后半辈子有所依靠。倘若小王爷不肯应允,那玉盏苟活于世也枉然了!倒不如一死了之,还来得自在!”
说罢玉盏果然扬手朝喉咙上扎去!门外忽然飘来一个冷沉的声音:“我替他答应了!”
玉盏一愣,停下手往外一看,只见赵元胤反背着手走了进来。她瞬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元胤问道:“幽王爷?您……您果真还活着?”
元胤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替祺祥答应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哥……”
“闭嘴!”元胤瞪了祺祥一眼,又问玉盏道,“可以说了?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只说实话,别想着撒谎。”
玉盏放下银簪,下跪道:“谢王爷玉成!不过,玉盏还想求王爷一件事。”
“说。”
“玉盏怕往后有变,请小王爷写下一纸婚书,玉盏心里也好有个着落。”
“既然本王能答应你,那自然不会让他反悔。有没有那一纸婚书都一样!不过,你自己要斟酌清楚了,你所说的话值不值得本王送你一个侍妾的名分。”
“王爷请放心,玉盏既然赶来,必然是带着对您有用的消息而来,绝非虚张声势。”
“那好,你说。”
“等等!”祺祥跳到两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对元胤说道:“哥,好像是我纳妾,不是你纳妾?你怎么能就这么定了呢?”
“那你打算纳谁?”
“呃……这个嘛……”
“没想好就滚一边去!”元胤抬腿将祺祥撩开了,走到药案前坐下道,“起来,挑紧要的说,我不听废话。”
“是,王爷!”玉盏起身道,“玉盏原本也只是一个身如柳絮随风摆的人,机缘巧合下遇见了现下塞上烟雨这位掌院妈妈。玉盏随她已经有五六年了,后来才知道她是青川牧场的人。虽说是知道,可对玉盏这样的女子来说,是不是朝廷钦犯又如何呢?不一样朝不保夕吗?所以玉盏便跟着掌院妈妈为青川牧场效力了。”
“这么说来,你也是青川牧场的杀手?”昭荀问道。
“不,玉盏并非杀手,在掌院妈妈手底下训练了一些出色的hng女,分派在各地,为青川牧场收集消息。”
祺祥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其实就跟惊幽城派出去的探子差不多嘛!怪不得那青川牧场不好收拾啊,人家也有一张粉红消息网呢!”
“接着说。”元胤道。
“此番为了主上能掌权惊幽城,他吩咐掌院妈妈将各地绝色hng女都调集到城中来,负责收集城内各渠道的消息。每月底,我们会将所得的消息写在小手札上交给掌院妈妈,然后再由掌院妈妈送到云娘手里。”
“云娘?”元胤眉头微微一皱问道,“云锦铃果然在城内?”
“是,”玉盏点点头道,“自打上回王府门口的祈福会事败后,她便一直藏身于塞上烟雨后面的小宅子里。”
“这么说来,上回那祈福会的事儿真是她唆使钟大娘干的?”祺祥问道。
“对,是她。她教钟大娘利用祈福会向王爷逼亲,并非是真心想帮钟大娘,而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就连金铃儿,也是她暗中指使的。”
“这女人心机可真深啊!”祺祥感触道,“当时要不是梁嫂子早先混进了祈福会,摸清了底细,只怕真会中了她的道儿!”
“她是想利用对付游夫人,来对付王爷。她知道一旦游夫人出事,王爷不会不管的。”昭荀赞同道。
“正是因为贵府那位侧妃娘娘,”玉盏点头道,“云娘的谋划才没有成功。她不敢再出面了,只能躲在那小宅子里暗中行事。”说着她起身解开了腰带外面那层,取出了那三本小手札呈给元胤道:“这是玉盏来城里这三个月所收集到的消息。玉盏留了个心眼,每份消息誊作了两份,一份交给云娘,一份自己留着。”
昭荀接过小手札递到元胤手里。元胤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冷冷一笑道:“你们主上怕是老鼠的?”
“这话怎么说,哥?”祺祥凑过来,拿了一本瞧了起来。
元胤扬了扬手里的小手札说道:“就跟老鼠挪窝似的,一点一点地衔,一点一点的攒,他以为这样就能动得了本王吗?本王能灭了他的青川牧场,照样能灭了他。继续说。”
玉盏又道:“听掌院妈妈说,主上以为王爷不在惊幽城内,或已死了或还在回来的路上,所以着急地想提前动手。”
“动什么手?”
“收集来的消息,一是为了威胁,二是为了打压。对主上还有用的人就施以威胁利诱,对主上没用的人便会打压。主上打算利用张贤楚的身份将惊幽城肃清一遍,伺机编造*证据诬陷王爷治理无方。听主上说,皇上对王爷雄踞南方一事也颇有微词,有打压之心,所以只要诬陷理由得当,皇上必定会对王爷开刀。”
“哎哟,”祺祥一边翻看小手札一边摇头弹舌道,“你们那主上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哥就一个人吗?别忘了还有我们齐王府!当我们齐王府的人都死光了吗?真是小人得志啊!”
“主上的意思是先夺惊幽城,接管王爷在全国的信息内网,然后再步步往蚕食掌控南方诸要塞……”
“随后,”元胤接过话道,“他会在南方圈画自己的领地,像青月堂那样起义,对吗?”
“王爷所言极是!”
“美了他了!”祺祥把手里的小手札往药案上一拍,抄手哼道,“就他一个人聪明,当其他人都是傻子吗?他这梦做得倒挺美的,接掌我哥和冰残哥辛苦建立的信息内网,坐收渔人之利啊?美死他了!”
“还有一件事,是玉盏无意中打听到的,皇上好像会把监城之权交由张显楚暂代,如此一来,等于是把留守的昭荀大人和雀灵大人架空了。”
“本王早料到了,”元胤冷冷道,“他把冰残调开,目的就是为了让张贤楚暂代城主之职,好趁本王没回惊幽城之时就掌控大局。不过,他跟青海平一样,脑子里只有自己,完全看不到别人,这样的人只会蠢死!”
祺祥问道:“那哥你打算怎么办啊?要不然我飞鸽传书给我爹,让他进宫跟皇帝说,派我们齐王府的人来暂代城主一职。”
元胤冷哼道:“不用那么麻烦,他想捧张显楚上天而已,他捧得越高越好,这样我摔得才过瘾。要不然张贤楚那样的人,我压根儿不想动手。祺祥,玉盏交给你了。什么时候成婚招呼昭荀一声,办了就是了。”
“不是,哥,”祺祥忙说道,“你这不是坑我,顺带坑玉盏吗?要让我娘知道我纳了个烟花女子为妾,你只当你好过得了哪儿去啊?”
“说实话会死?”元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道。他有种被元胤看穿了的感觉,心虚地垂下眼帘,支支吾吾地说:“哥,你是知道的……我娘真的很难对付,到时候跑你幽王府来又哭又闹,多不好啊……”
“昭荀!”元胤喊了一声。
“主子,什么事儿?”
“明天去把龙翠月叫来,就说我有事跟她说。”
“知道了,主子!”
祺祥有点慌了,忙问道:“哥,你……你打算跟龙掌柜的说什么啊?”
元胤白了他一眼,起身就出了药庐。他正想追出去时,却被昭荀拦下了:“你别去惹主子了,知道他这两天心情不好,你还去碰那个钉子,真想挨揍吗?”
“可是……”祺祥一脸为难地看了看玉盏道,“我这儿怎么办啊?”
“简单啊,领回你那屋不就成了吗?”昭荀笑了笑,拍着祺祥的肩头说道,“小王爷,恭喜了,这是好事啊!回头我跟游夫人说一声儿,好歹得给你们置两桌酒席,不是?”
“净说风凉话的家伙!”
“好了,时候不早了,领回去!”
祺祥连哭的心情都有了,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纳妾了,却还是纳了个自己不喜欢的,老天是不是耍自己啊?可是别无他法,他只好先把玉盏带到了西院里他暂住的地方。
*无眠到天亮,祺祥从来没有这样失眠过。如果说兮兮是向来没心没肺,合眼就能睡着,那他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可是昨晚,尽管玉盏一直紧紧地偎依在他身旁,可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着他那阴晴不定的哥会跟龙翠月说什么。
天刚亮,不等吃过早饭,祺祥就跑东院去了。他去时,元胤正在给兮兮擦洗手脸。他好殷勤地走进里间,又是递帕子又是递茶的,活脱脱一副卖主求荣的嘴脸。
“哥,问你个事儿呗!”祺祥笑嘻嘻地凑过去问道。
元胤细心地给兮兮擦拭着脸,挑起眼皮白了他一眼,没回话。他又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叫龙翠月来干什么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