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带着十张铺子的契纸,然后带着阿大和扁嘴鸭两人,一个个拜访了这些契纸上的店铺。
两家酒楼,三家胭脂铺子,两家粮油店,两家金店,一家成衣店,也卖布料。
等一个个逛过这十家店铺之后,梦寒月头都快大了!
“夫人,这十家店铺看着怎么门前生意都那么惨淡?”扁嘴鸭没有忌讳,直接就说。
梦寒月听了,啧嘴不已。她当然知道,这十家店铺生意惨淡。就刚才逛了一会儿,那就已经充分地感受到生意的惨淡。
这时,梦寒月不禁心想,老皇帝这是奖励她呢,还是惩罚她呢?
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皇帝会给她十家店铺,却只给了两千两的现银。
说实话,这两千两的现银即便暂时能够维持那一大院子的开销,却也紧凑得很。又要被这些个店铺拖累着,没一个月,那就得断粮断水了。
老皇帝还特意拨给她那么大那么豪华一园子……
哎……
梦寒月焦头烂额。
老皇帝这是逼着她主动求着他们姓轩辕的,把孩子交给他们吧。
把她逼到无处可躲,无钱可使,走投无路,那就能成全他们的心愿了吧。老皇帝是后悔当初草率答应她的要求,这会儿要变故的话,又不能够直说,干脆来了这么一手。
想逼着她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孩子交给他们姓轩辕的?最后落一身不好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她!
想要她的孩子,没门儿!
“回去吧。”梦寒月清淡地吩咐一声。
眉宇之间褶子如山峦,高低不平。
阿大和扁嘴鸭看到后。不免担心起她来。
问她“夫人要不要休息”,结果被面前的女子轻巧却坚定地挥了挥手去。
等到了那座华丽的出奇的院子中,支走了其他人,梦寒月才能够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死皇帝!想看我低头?不知道强摁的牛头不喝水吗!”反正无人在,她倒是毫不忌讳,出口便是“死皇帝”。这也不怪她,要是谁告诉世人,给了你天价的身价,你自己也以为是的时候,回头一看,除了名称好一些,内里全都是泡沫塞的!
她狠狠发泄一番。盘算着,既然这十家店铺是个套子,老皇帝设下这个套子,恐怕都不用她特意找去那十家店铺去,十家店铺的现任掌柜,说不定就会自己找过来。
脑子里正这么想着,外头明月来报,说是自称某某家店铺的掌柜的要见她。
梦寒月当时就愣住了……,这,这也太积极了吧。她这才刚到的苏地。才过一个晌午的时间啊。
但转念一想,……这不,这园子里不还有一个李通李管事嘛。
梦寒月翻个白眼,姓李的都是混蛋!宫里那个李德全的死太监也不是好东西!
梦寒月满腹牢sāo……,抱怨着就要站起来,忽然就僵住了……她眼中渐渐有惊恐之sè。脸上也出现了细密的汗水……
她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才来江南一天不到,她抱怨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了!
天呐!她什么时候这么会抱怨?
要是再这么下去,她就得成为怨天尤人的那种人了!
好半晌,明月又来催了,说是又来五个某某店铺的掌柜求见梦寒月。
梦寒月被明月的声音惊醒,这一mō脑勺子,才发现满额头都是汗珠子。
再一想,她今天个要是没发现矛头,说不定再过一年半载,她真就成了只会怨天尤人的人!
天呐!想一想那画面,她浑身汗毛倒竖,一双手都有些微微冰凉。
明月见梦寒月不动,便就上前碰了一下,这一碰,把她给吓了好大一跳!
“呀!夫人,你手怎么这么凉?”望了望天:“果然是快入秋了,天转凉,夫人,你等一等,我给你拿一件薄衫子当外套披身上。”
梦寒月赶紧阻了明月,她哪里是因为天凉手冷。她是被自己给吓到了。当然,这话她是不能够和别人说的。
好在她发现的早,……
她不急着去见那十家店铺的掌柜。反而重新坐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夫人,他们急着见夫人呢。”
“你去请他们到前院的厅子坐下,好喝好吃的先伺候着。我……我得想一想。”却不说想什么。
明月只当是梦寒月要想一想怎么应对那十家店铺的掌柜。便就退下去了。
梦寒月要想的是她今后怎么个活法!
她竟是开始怨天尤人起来!追溯源头……应该是从埋怨那个男人开始的!
天呐!男人真可怕,不知不觉中,把她变成只会抱怨善妒的丑fù!
今后啊……路真的要自己走,才踏实……。
“明月,带我去前厅。”想通一切,梦寒月整了整衣裳,再次等她出来的时候……
“夫人,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哪里变了,变得神清气爽了。”
梦寒月只笑着让明月带路。
不就是十家店铺吗?不就是十家亏本的店铺吗?
……
前厅
“老朽们等着东家来,快等睡着了。”
梦寒月刚刚踏进这前院用来待客的大厅。这还是她首次踏进这个大厅呐!
刚进大厅,就听个老人寒碜她。
她也没落下脸去,反倒hún角挂上半抹笑来,“坐吧。”指了指靠椅,让他们坐下来。
见她如此淡定,举止从容。
那些个等了有些不耐烦的掌柜们,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原是几人打定主意,给她一个下马威的。
没想到,刚才赵老头给说了刻薄话,她丝毫没有表现出不开心来。反倒是笑盈盈地请了他们几人坐下来。
她这样做派,他们几个要是再坚持给她下马威的话,可不得丢死他们几个老家伙的脸了。
“啪!”梦寒月从怀里揣出一堆十张的铺子地契,往桌上一搁,笑盈盈地眼在他们十个人身上缩溜了一圈,目光这才又回到了她身边桌子上放着的一叠地契上头:
“想必你们是得了消息的。知道我今天个来到苏地了。这十家店铺是圣上赏给我的,想必你们十个老人家心里有数。不管你们之前都是谁的人。既然现在圣上将这些个铺子地契都交给了我,那便是我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见着有几个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
她也不说破,弯hún一笑:“在你们来这里找我前,我去你们各自负责的店铺找过你们。说真的……我很怀疑你们十个人的能力。能把应该赚钱的铺子弄成那样惨淡的模样。”
梦寒月眼光一厉,冷笑着环视一圈大厅里众人:“不管你们有什么非常原因,你们之前的东家又是谁,他愿意给你们养老,我如今不愿意。”
那厅里头十个老者全是脸sè倏然难堪起来。
养老……这个词可不是个好词!
便有人不甘心地反驳道:“奶娃子嘴厉害!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商场上呼风喝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咧!”
梦寒月冷眼扫向这反驳的人,面上无bō无谰,淡淡开口,只说了一句话:“我如今看到的却是十只丧家之犬,霜打的茄子一样落魄。”
“嘭!”
一直未曾说话,坐在梦寒月右手边上第一位的老者,突然拍案而起!
“哼!现如今的小辈们,越发的不像话了!连最起码的尊敬长辈都做不到!”为首那老者蓄着山羊胡子,头上一个镶嵌蓝宝石的丝质圆帽子,身着宝蓝sè暗花底的褙子。梦寒月将目光从老者衣裳挪到老者的脸上。
老者神情严肃,揪着的眉头显示他的怒气。
梦寒月眯了眯眼,别看是十家店铺的掌柜,这之间也有辈分一说。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便悄悄注意到了,这十位掌柜的座位可不是随便坐的,是有规矩的。
想来坐在她右手边第一位的老者,这位怒气内敛的老者。便是这十个人中为首之人了。
“咳咳……,我倒是忘记了,我们见面好大一会儿了,你们几个还没自我介绍一下。我如今这脑袋还混沌着,到底哪个管理哪家店铺?”
“哼!现在才问。未免太把我们几个老家伙不当一回事了!”
梦寒月挑了挑眉头,怒从中来。
当下挂笑的脸顿时沉下,冷着声音哼了一声:“我好声好气与你们几个说话。倒是不曾想,几位特别会得寸进尺。
如今倒是拿捏起我这个新东家来。怎么样?难不成连为难我这么个fù道人家,给我难堪,也是谁给你们下的命令?”
她声音有些轻飘,但话语中完全不遮掩她此时对于几人的不屑。
那些个掌柜一听这话,当下面皮子抖动几下,变了好几变。
却没人接话。
梦寒月看着,心道,这几个老家伙倒是也聪明,知道这会儿接她的话头,绝对没有好脸sè看的。
但难不成他们不接她的话头,她就能够尴尬地僵持在这里?
笑话了!
眼神顿时lù出几分犀利来,冲着那几个带头闹事儿的老者一阵冷笑,随即开口就是一阵奚落嘲讽:“也不知道这苏地之行,到底后头还有多少坎儿。能不能迈过这一道道坎儿都是未知数。
但我敢肯定,若是养着对我不忠的手下,我就别指望顺利迈过这些个坎儿了。”
又轻描淡写地说起:“你们呢,也不用介绍谁是谁了。我忽然觉得,与其坐在这里,陪着几个已然日落西山的老者谈论商道艰险,商途难走……,不如回去我自己的屋子,好好睡个饱觉。
至少养足的精神,才能投身商战中去,好好地打一仗。”
厅堂中十位掌柜,全都听出她话中意思来了。
为首的那老者,面sè一沉,忽然转过头,神态不善地盯着她看,“东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呵斥!
梦寒月淡漠地垂下眼帘,嘴角弧度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呵,这群老家伙,到现在还没弄懂情势!
“意思就是,都回去吧,以后都不用来见我了。……还没明白吗?那我再说明白一点,好叫你们几个都听懂人话。
我的意思是,我不养没用的人。你们收拾收拾东西,回老家带孙子去吧。回头我会让李通把你们的遣散费交到你们手里头去的。”
梦寒月放下手中的茶盏,这茶盏捧在手中,一直没有喝一口,现在也已经冷了。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正要往屋外走。
前头却被个孔武有力的……老者拦住了!
梦寒月眯眯眼,嗤笑一声:“怎么?气势没压倒我,准备来硬的?”
“不是!老夫不服气!”这老者有些特别,其他九人要么一身铜臭味,要么一派斯样。唯独这老者,老归老矣,一身肌肉还发达着。
有意思!
“你说说看,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梦寒月停了脚步,就问他。
那老者横眉冷对的,拧眉,就是一身煞气迸射出。
“你是新东家。还没有用过我等,怎么判定我等几人就是没用的人,说不定我们很有用。”
梦寒月眉心一挑,咧嘴一笑,道:“简单!只看十家店铺门前生意惨淡,便知你们十个掌柜的没用极了。”
“东家,你这是以偏概全。你今日刚到苏地没多久,就把我们十家店铺全都看了个遍,每家店铺估mō着都没半柱香的时间看一下,能看出什么个门道来?
就因为这样,你判我等十个掌柜太没用,是否太草率?你把做生意当做儿戏?”
梦寒月更觉得眼前这老者很有意思了,怒目相斥,肌肉结实,却是动也不动她一分一毫。
“以小见大,不知你听没听过这个词。”梦寒月开始觉得或许这些人中也还有能够留下来用一用的人手了。满脸的笑收敛去,换了个一本正经的模样,继续说道:“今日我是你们的新东家,你们就能在我进来时候就给我脸sè看,给我下马威,我没理会你们,继续和你们好好说话,你们却是得寸进尺。”她面上毫无bō澜,只是陈述事实。
又说:“你们得寸进尺,看那架势,就是一定要把我压服了去。一定要和我争个高低,一定要占上风一样。”
她连用三个“一定要”,强调他们十个老掌柜的霸道。
眼角余光也看着注视着其他人的表情。别看她刚才说要辞退他们十人,结果只有眼前老汉站出来阻了她的路。其他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如山,八风不动。实则这其余九个人可是眼睛和耳朵全可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每一句话。
既然这么关心她,她总不能叫这些人失望吧。
心中冷笑一声。
抬头看面前浑身肌肉的老者,明亮清冷的眼就给锁住这个老者的脸上:“我不知道。我是你们的东家,你们都要和我争高低,待我如此不客气。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要是换做店里顾客,还不得受更多气?
买卖,买卖。知道买卖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没有那种花钱在你们店铺消费,还得受气受怠慢的顾客吧?”
面前老者,脚步稍稍往后退了半步……,饶是只是一小半步,梦寒月也没有忽略掉。
“你刚才右脚后退了半步。你为什么后退半步?答案只有一个,你心虚了。”梦寒月步步紧逼,既然这十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她就好好教一教他们。
说实话,十家店铺,若是十个掌柜全部一下子换掉了,她也棘手!从哪儿能快速地找到合适的人手顶替这些老家伙呢?
……但若是她这一番口舌下来,还是没有让她觉得有一两个可用之人,那她也只能失望地认栽了。
其实不只是面前老者心虚,那坐着的九个人中也有不少人心中抖了抖。但也仅限于此。
他们都是经风历雨的商场老手,曾经叱咤风云的商道jiān雄,岂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动?就被说的意志不定?
梦寒月眼角余光一扫,……她也知道,要是她三两句话就能动摇他们本心……,老皇帝也不会用他们了。
只是这些人曾经怎么辉煌,她没看到。如今倒是全都老了。老得一叶障目了。
也不知道老皇帝知不知道这些人早就已经被那“曾经”腐朽了内心。
“东家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哟,竟然直接开始训斥起她来了。她干脆也不做声,就听一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话来。
“东家只是其一,不知其二。当年我等十个老家伙从无到有,闯出一番家产,那是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干出来的。
其中艰辛,岂是东家这种凭借运气得了一些家财的人能懂的?说句不客气的话,东家,不是谁做了几样小生意,赚了一些个钱财,那就能够被称作商人的!
士农工商,即便商人地位低贱,那也不是谁都可以成为商人的!
‘商人’这称号,也是要挑人的!”
眼前老者说的愤慨,眉头全都拧了起来,深深一股煞气流lù。这模样很能吓住人,这气势很是恢弘。
“啪啪啪!”
却是没有吓住眼前的fù道人家。倒是看着她鼓起掌来很卖力。听她嘴里大大地夸赞他:“这话说的好!‘商人’这称号,也是挑人的!”
十个人开始弄不得梦寒月的意思了。
就在这个时候,听她说:“你刚才说的好。商人商人,不是做几个小买卖,赚些个钱,那就成了商人的。
商人,诚信为本,矜矜业业,日夜枕戈。
商人,卖的不只是自家的商品,是对顾客的服务。否则,这么多家同类型的店铺,为何有些人家生意惨淡,有些人家生意红火?”说到此,梦寒月也不知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厅中的人。
扫的那群老家伙一阵脸皮燥红起来。
“东家,你太看不起人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曾经在商场上的辉煌,你不可想象……”
“这话好乏味。一直听你们说着你们的曾经……,曾经已经过去了。如今呢?”梦寒月揉着眉心,她打算做最后的努力,……是眼前这个筋肉结实的老者让她重新选择给他们十个人一个机会。但愿他们别叫她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了。
“如今呢?”梦寒月步步紧逼,看着这十个老者依然没有反省的态度。
故而觉得有些对牛弹琴,心灰意冷起来。
既然如此,她说话就不会那么客气了……其实本来也没有客气过。
不过可想而知,她都不认为刚才这些话犀利了,那么她所谓的“不客气”……也许会更刻薄。
只见她冷笑一声,薄hún吐出的话,跟锋利的刀子一样,专朝着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插过去:“我有一问,问一问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闭关锁国,你们如今就是!
到底是什么遮住了你们的眼睛,让你们看不清现在的状况?
到底是什么堵住了你们的耳朵,让你们只听得到赞美,却听不进忠言逆耳的话!
到底是谁在你们跟前不停歇地赞美着你们曾经的辉煌,当初的勇猛,以至于如今你们的嘴巴再也说不出商人圆滑的话,只能够不停地在不同的人面前吹嘘着你们的过去?
说啊!到底曾经商场上的jiān雄发生了什么,全部变成一干脑满肠肥,只会吹嘘的平常老人?
你说你们曾经辉煌过。抱歉,我在你们身上只看到了老人迟暮,只看到了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看不见别人的成功!
对了!你说我是靠运气暂时成功的那种人。
我也告诉你,运气,也是一种实力!
醒一醒吧,别再拿着曾经说事儿,曾经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与我的店铺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你们曾经再能够赚钱,那也不是为我的店铺赚的钱!如今……,我只看到了它们门庭惨淡!
我开的不是善堂,不负责养老。今日我丢下一句话在这里,我梦寒月的店,只聘用能让我的店盈利的人,包括伙计和掌柜,还有账房!”
梦寒月一口气说完。一舒心头的愤懑。叫来早就偷偷守在大厅门外的李通。
“李管事,园子的账上可还有银钱?”
李通心中早就骇然。早前他当面前这个“夫人”只是寻常fù人家。山沟沟里出来的村姑,最多也就是比寻常fù人家多了一份隐忍和坚毅。
没曾想,刚才看着她领着身边的大丫鬟明月经过荷花池来到前厅,他跟着后头来。
心想着几位向来傲慢的大掌柜绝对不会给她好脸sè看,果然还真是一开始就对她争锋相对。
但她一直笑盈盈的。
直到忽然落了脸子,李通也没觉得梦寒月能翻出这十个掌柜的手掌心。
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将这十人辞退,后头自然是要被找麻烦的。
结果,十个人反而被她一通训斥下来,哑口无言!
关键并非是她训斥了这十个掌柜,而是她句句在理,字字珠玑,言谈间犀利果决,就话语中这一份见识,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
谈起怎样为商,更是见识不凡,而且新颖。
……
李通听完这通话的时候,心知此时最好离开,偏偏他早就被震惊地连脚都搬不动一步了。
只能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这会儿忽然听到里头刚刚还犀利无比的fù人叫住他的名字,当下一瞬间,背后的衫子都被冷汗浸湿了!
李通不敢再小瞧眼前这个长相寻常,脸上还有一条有碍观瞻的蜈蚣疤的夫人。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kù子外侧贴服着。人呈现四十五度角的埋着脑袋走进大厅当中。
首当其冲,规规矩矩给梦寒月行了一个礼。这一回,倒是没有最初时候的应付心态了。
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园子账面上还有三百两银子。若是用来支付几位大掌柜的遣散金,恐怕是不够的。”
梦寒月仰首,眉宇之间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老皇帝这是算准了她要来了,只给了这些个银钱……试问,这么一大座园子,三百两够做什么?
还不够两个月的花哨呢!
老皇帝打的好算计啊啊!
但姓轩辕的这次别想得逞!
他们算是算错了。越是逼迫她,她越不会让他们如愿!
反正当初已经说好了,平安在她身边长大成人。她就不怕老皇帝出尔反尔!若是老皇帝不怕出尔反尔,也就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逼迫她了!
当然,梦寒月根本就没有往深处想。根本没有想到,老皇帝所作的一切,这背后都只是为了试一试她的能力是否能够胜任厉唐一国之后的位置!
梦寒月叫来明月:“把我之前交给你保管的三千两银票取来。”
明月怔了一下,这才又仔细地问了:“是不是一百两面额一张的,统共三十张的那个?”
“去吧,就是那个。”
钥匙是交给明月保管的。所以明月领了命就要退下去。
此时,厅堂之中,十个老者面sè灰白,真如斗败的公鸡,霜打的茄子一样埋着脑袋。
真叫人羞愧!……十个年龄加起来都快五六百岁的老家伙,被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fù道人家训斥地哑口无言!
即便心里一时半会儿难以平息,却这么多人,没一人能够找到让他们不那么难堪的话去反驳。
都说成这样了,再反驳什么,那真就是自打脸面了!
今日的老脸已经丢光了,再闹下去,真就成了无理取闹!
谁叫他们自己不好,只想着拿捏别人……
不过话说回来,她说的还真是没有错!这么多年了!自从是跟着主子后,打拼过了,主子看着他们年纪大了,留了他们老小在苏地,给了他们铺子打理。
不管盈亏,每月都有特定的官府人员给他们送银子。如此,他们就开始忘乎所以了!
哎……
“这些银子,是我自己的体己钱。我自己赚来的。不是谁赏赐的。如今我拿来支付你们十人的遣散金。”明月很快又回来了。梦寒月从明月手里接过一叠银票。
她亲自数了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子给为首的老人。
“这是你的,拿着吧。”
也不知那老者是不是被梦寒月这施舍的话语给刺jī到了。居然将那银票子往梦寒月身边一推。
“你这是做什么?”梦寒月以为他还要闹腾,话语之间已然有些不耐烦了,揪紧的眉头蹙起来。
“东家,老奴铜雀街老金店鲁三弦,见过女东家。”他向后退开一大步,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
此举把厅堂中人全都吓了一跳。李通更是骇然!
他与鲁三弦平日交集不多,却在他手上吃了几次闷亏。最知道这鲁三弦的脾气硬,好脸面。这回被人深深打了脸,却给当着众多平日老友的面,结结实实给这个打他脸面的fù道人家鞠了躬。
这说明什么?
说明鲁三弦服软!鲁三弦想要继续干这个掌柜!
“嗯?”
“女东家说得对!是谁遮了老奴的眼,是谁堵了老奴的耳,是谁在老奴耳边歌功颂德!老奴自以为是很多年了,今日才被女东家点醒!
这些年,指不定有多少人在老奴面前歌功颂德,却在老奴背后取笑讥嘲。老奴咽不下这口气!势必要重新振作,给那背后笑话老奴的人们开开眼,什么才是商道jiān雄!”
梦寒月闭上眼沉思起来。
鲁三弦则是一双老眼盯着眼前的fù人。成与不成,就是她一句话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梦寒月过了好半晌,才睁开眼,一字一字很慢很慢地说着,眼睛有神,如刀子犀利,锁住眼前的鲁三弦:“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间,月钱减半。三个月后,若是你不合格,我依然会辞退你。你可想好了?”
鲁三弦一喜,一喜之后就有些闹不明白了,“试用期指的是?”
“试用期间,雇主考察雇员的能力,品xìng等等方面。雇员也考虑要不要跟着雇主。三个月后,若是双方都满意,签订正式的聘用合同。”
“鲁三弦谢过女东家。”
“别谢我,最终还是看你自己了。”梦寒月把现代那一套拉来了古代。
“我老吴也请女东家留下我来。”忽然,刚才那个筋肉结实的老者说道。
“铜雀街胭脂铺吴良见过女东家。”
“铜雀街成衣店赵必成见过女东家。”
“铜雀街粮油老店薛放见过女东家。”
……
最后竟然有四个人愿意留下,梦寒月始料未及!
她原本是真要赶了这些人走,只是她手上人手不够,这才希望能从中挑一些没有完全被过去辉煌腐蚀的人手来用。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但到了最后,她几乎都打消这个念头了。没想到会有四个人“mí途知返”。
其余的六个人犹自愤懑。
几人叽叽喳喳,叫屈不停。
“鲁老,你疯了吗?我们都是主子的人!”这会儿竟然当着梦寒月的面,口中就提起“主子”来,“她动不得我们!”
“三儿啊,你……哎!叫我如何说你好。”鲁三弦恨铁不成钢,……人家现在已经动了他们了!
“鲁老,我看你是真疯了!”这被鲁三弦称呼为“三儿”的人,气急败坏,指着鲁三弦,又指向已经投靠梦寒月的其余三人:“你们这是背叛!”
鲁三弦皱了皱眉头,这三儿越说越不像话了。
“主子还是主子。主子令我们打点店铺。主子给我银钱养老。主子这回也说,看着办。
三儿,看着吧……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鲁三弦无意多说了,在新东家面前讨论他们的主子,本身就是一种忌讳。好在新东家心里知道这“主子”是谁。
不然,真就说不清楚了。
到如今,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会对待这个fù人家这么慎重!
“女东家说的对,老夫指不定这些年在背后被人嗤笑多少回了,你能忍下这口气,老夫不能!”鲁三弦干脆与“三儿”挑明着说。
“哼!随你!”说完,三儿不善地盯着梦寒月。
梦寒月好笑地挑了挑眉,递过去三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
“你不要的话,就算了。只是我告诉你。如今店铺的地契在我手上,在我的名下。”意思是,你不要补偿随便你,但是你既然不想全心全意替我做事,我也不会留着你。
“你敢!”三儿这是破罐子破摔。怒目相视。
“我敢。”比起三儿气得跳脚,面目狰狞,梦寒月的笑容就显得格外地从容淡定了。
两相比较下来,孰强孰弱,孰胜孰败,已经不用动真格的了!
梦寒月打了个响指:“阿大。”
下一秒,大厅里多了几道……彪悍的身影!
叫的是阿大,阿大,阿二,怪胎三兄弟却全都来了。
梦寒月笑着指了指那几个心有不甘的人:“‘请’他们出府。”
“是,夫人!”阿大如今听梦寒月的,不管他认识不认识这几个倒霉蛋儿。
说也奇怪,当三儿几个“倒霉蛋”见着了阿大和阿二,反而住嘴了。出奇的安静!
梦寒月眼神闪烁一下,片刻又如常了。
鲁三弦等人见识了梦寒月的雷利风行,充分地认识到了,他们的新东家,就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主儿!
……
后头个,鲁三弦等人并没离去,而是跟着梦寒月到了二进的书房。
这园子他们曾经是来过的。但也谨此那么一次。
四个老爷们儿跟在梦寒月后头不做声,这画面说不出的怪异。
去往书房的路上,明月有好几次偷偷地瞄身后的四个老爷们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夫人就是夫人,能够收服这四个老爷们儿,真是厉害!
书房中
梦寒月沉吟片刻,直接问:“你们四人选择留下来,这也是帮我。既然选择留下来,我猜你们四人大抵是因为心中不服气。”又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留下来,就要做实事。不妨与我老实说一说,你们各自经营的店铺中,如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鲁三弦既然曾经是老大,这会儿四人一起,当然还是老大先发言。
但他此时有些有口难言。
自家事自家知。他自己心里清楚铜雀街老金店的情况,可要他拿出来与人说道,……还是新东家,顿时喉咙就火辣辣地疼!
“说罢,再坏不过就是账面亏损。”
他见梦寒月清淡的表情,并无嘲弄的意味。这才安抚住自己忐忑的内心。
把他经营的铜雀街老金店的情况,从客流量到月盈利,全都事无巨细地禀明了梦寒月。
“那么老金店针对的是哪一类层次的客户?城中又有哪一些客户是我们的老客户?”梦寒月追问起来。
这一问,把鲁三弦问个大红脸出来:“这……”
不用他说,梦寒月已经心知了然了。遮了遮眼皮,又抬起来看向一旁的吴良。
吴良满身筋肉,这会儿全都绷紧了,刚才个可听着鲁老和新东家的对话,吴良只觉得嘴里发苦……,果然是他们倚老卖老了!
多年前,这些东西,他也知道。只是……什么时候开始忽视这些的?
吴良恭敬地道一声:“女东家。”这回不用梦寒月出口问,自己就交代清楚铜雀街胭脂铺的情况。另两家胭脂铺子情况如何?”梦寒月记得,有三家胭脂铺子。
“不相上下,都不大好。”
梦寒月知道这“不大好”还是说的有些含蓄的,其实是……相当地不好!
赵必成又把成衣店的情况说道说道,还好只有一家成衣店。
说起粮油店的时候……,薛放皱着老脸,一脸为难。
“勉强持平。”
梦寒月却松了一口气,忽而又绷紧身子,望向薛放:“还有另一家呢?”
“听三儿说过,不亏不赢。”
那就是持平了。
梦寒月真就松了一口气。
至少还有一家没有亏本,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记得,铜雀街上,最好的市口,老金店和胭脂铺子靠着,胭脂铺子旁边是薛放的粮油店。粮油店隔壁才是成衣铺子。对吧?”
几人应是,不知道梦寒月怎么会提及几家店铺的位置。
“你们看。”梦寒月随手抓来意指狼毫笔,蘸了墨水,捏来一张宣纸,画出一条大街,“这是铜雀街。”又画出几个店铺。
“这是老金店,隔壁是胭脂铺子,然后是粮油店。最后是成衣铺子。”一个当框框就代表了一个铺子。
“铜雀街上有五家我的店铺,除了你们四家外,还有一座酒楼。可惜如今原先的掌柜被我辞了。”意思是,暂时没人管理了。
话头一转,不再在这酒楼上做章,指着那粮油铺子说道:“我yù要把粮油铺子和成衣铺子对调一下。”
“啊!”
“呀!”
“啊……”
“……”
四人全是一惊。抬眼就朝着站在书桌前的fù人家看了过去。
梦寒月见他们四人目lù不解之sè,淡淡地笑了一下,在纸上给写着成衣铺子和粮油店字眼对调了一下。
“你们看,我把粮油店和成衣铺子对调了。粮油店因为油斑,总会让人感觉不大干净。却插中间,影响的不只是粮油店,连旁边两家店都有些影响的。”四人暗自点头,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到这个细节。
其实他们怎么知道,后世里,专门开设了一门课程,教人怎么样陈列货架。一家店铺中,东西怎么摆,会吸引顾客。如同后世中某些大商场,衣服衣架,甚至是一个很小的装饰品都是有讲究的。
货品如此,店铺的陈列排布当然也是同理的。只是后世的时候,很多的商品房,厂家都自己规定了,这间店铺能够做些什么样的买卖。
而这时代,一条街上,店铺各自做各自的。谁也不干扰。也没有这么多的规定和讲究。
“但……就算改进这一点,老奴看来,也不会起到多大多关键的作用。”鲁三弦立刻提出自己的意见。
梦寒月对于下属提出意见,从来都是欢迎的,并不会一叶障目,自以为是。所谓广纳人才,最终很大一部分便是纳的他们的创意。创意可以通过提出建议的方式表达出来。
因此梦寒月心里还是tǐng开心的。
同时狼毫笔又开始在纸上画起来,“看,如果粮油店变成了成衣铺子。我把成衣铺子和胭脂铺子,还有老金店之间隔着的墙敲掉。那么三家店铺就连在一起了。”
其实这放在后世很简单,就是形成简单的百货店。
但是古人并不知道。
“这有何用?老奴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非也。”见这四人听着认真,眉宇之间也带着思索,梦寒月反而心生起顽皮来,晃着脑袋,一阵之乎者也:“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有道是男人负责赚钱,女人负责花钱。瞧一瞧,老金店也好,成衣店也罢,胭脂铺子也行,不都是女人最会光顾的地方?”
没听懂……
四人云里雾里的眼神,直接告诉梦寒月,他们没听懂。
但有一句话,他们听懂了……,男人负责赚钱,女人负责花钱?
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你们说,我三家店并作一家大店。我若是在我的店里搞一些优惠活动。比如,我说买金器就送胭脂水粉,送衣服鞋帽……你们说,最后会怎么样?”RS!。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