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不教,父之过。
杜蘅做下这等败德之事,实与他这生父脱不了干系。
旁人在将她抨击得体无完肤时,免不了要把他牵进来,说他如何靠妻子发家,如何吞没岳家家产……陈芝麻烂谷子全都翻出来数落一通,讥嘲一翻。
他纵有十分幽怨,百般愤怒,万般委屈,也只能全数咽回肚中,藏在心底,不敢流露丝毫辂。
只因不管穆王府还是平昌侯府都是权势滔天,他一个小小太医,如何敢惹?
每日里准点应卯,按时下衙,在衙中里如坐针毡,连走路都低着头,就怕一个停顿,给人拉着说长道短,明怜暗讽一回。
好不容易盼到休沐,心想着总算能偷得一日空闲,不必听那些闲言碎语艴。
不料,将将吃过早餐,一口热茶还未及沾唇,便有小厮进来回话:“老爷,五军忠义营指挥佥事萧绝,萧大人求见。”
杜谦瞪着眼睛,脑子里还在想,他与军中素无来往,这位萧指挥佥事是何来历,为何一大早的递了贴子来见他?
决明上前一步,小声提醒:“这位萧大人,就是穆王府的世子爷。听说皇上赏了他一个世袭的指挥佥事,想是如今调到五营忠义营任职了。”
杜谦一个激灵,手中的茶杯“咚”地一声,磕在炕沿上,再滚落地面,生生将一套青花瓷山水杯给砸碎了一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如今满城风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杜家,盯着他。
这小祖宗不说忌讳回避,倒大刺刺地杀上/门来,究竟想要做甚?
他已经隐忍退让到如厮田地,难不成这小霸王还要不依不饶地上/门追责不成?
可惜,不管是论钱还是论势,都矮人一大截。甚至撇开穆王府,这小子本身的官职就较他高上二级,他就算再怒,再生气,又如之奈何?
决明见他脸上阵青阵白,只管瞅着地上一滩茶渍发呆,半晌不发话。
外面的小厮却还在等着他的话,好请萧绝入内。
若是风清日朗倒也罢了,反正杜府园林颇有特色,权当是请他赏回风景;偏偏外面朔风阵阵,大雪纷飞,哪能让萧七爷在外面喝这许久的西北风?
这万一要是把人冻出啥好歹来,穆王爷一怒之下不得把杜家给灭了啊?
“咳咳~”不得已,他只好轻咳两声,等引得杜谦抬头望他,这才小声道:“老爷,萧大人还在院子里候着呢!”
“呃?哦,哦哦~”杜谦霍然而醒,讪讪道:“快请。”
小厮得了话,飞奔着出去报信。
一会功夫,萧绝已大步走了进来。
杜谦忙不迭地站起来,刚整了整衣冠,要与这位“萧大人”见礼。
萧绝两手一拱,抢先揖了一礼:“小侄给世伯见礼了。”
又笑着解释:“早该登门拜访,实是最近琐事缠身,抽不出空来,还请世伯原谅则个。”
语气很是平和,与往日并无二致,甚至比平日还要多出几分恭敬。
杜谦哪里敢当他的礼,双手抱拳,还礼不迭:“不敢当。萧大人认祖归宗,又升了四品佥事,下官早该登门道贺,实是不敢打扰,并非有意轻谩。”
萧绝连连摇手,侧身避让:“若非顾老爷子,侄儿早已横死街头。世伯待我,一向亲如子侄。小侄口内虽未言及,心中不胜感激。今日又无外人,那些虚礼,还是免了罢!”
事实上,当年萧绝被顾洐之救下,跟着顾家的大掌柜学着经济。
杜谦却是个不理庶务,埋首医学的痴人,连顾家几个大掌柜都认不全,又哪里识得他?
后来顾老爷子逝去,萧绝虽每年送上节礼,东西却都是柳氏收的,也是左手收右手忘,更不会与他提及半分。
若不是后来进了京,顾氏病弱,他来探望过几次,加上顾氏逝时,他主动登门帮忙张罗丧仪,杜谦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号人。
后来又有杜诚之事,多亏他出面周/旋,奔波,这才有了几分印象。但也仅止于此,“亲如子侄”云云,不过是给他面子,说得好听罢了。
杜谦面上一红:“萧大人,请。”
萧绝执了子侄礼,笑嘻嘻地道:“世伯,请。”
他动作快,脸皮又厚,话落已抢先到了客位坐了。
杜谦有心想让他坐上位,已不能,只得干瞪着眼。
决明奉上茶来,不敢停留,悄悄退到门外。
杜谦端了茶杯,猜度着他的来意,沉吟未语。
看这架式,不象是来兴师问罪。可他自问与他素无往来,偏拣这种时候上/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萧绝端了茶杯,轻抿一口,赞了一声:“好茶。”
“大人喜欢就好。”杜谦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客套之词。
他心中惴惴,又因萧绝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执子侄之礼,很是恭敬,消去他心头许多恐惧,是以实在按捺不住出言探询:“未知萧大人,一大早登门,所为何事?”
萧绝闻言忽然将茶杯搁到桌上,站起来,朝杜谦一揖到底,这才抬了头,肃着容道:“实不相瞒,小侄此来,确有一事相求。”
杜谦唬了一大跳,站起来还了一礼。
低头斟酌了一番,这才道:“下官区区五品,如何当得大人一个‘求’字?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但是下官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这段时间,临安城传得满城风雨,便是他再不理闲事,也隐隐听得有市井传言,穆王爷罹患重病,时日无多。
他身无长物,唯一能够被人看重,令这目下无尘的王府世子出语相求的,也只有一个“医”字了。
然则,满朝皆知,萧乾的病向来由钟翰林负责,他自问医术再好,亦不敢与钟医正比肩。
钟医正都束手无策,他哪里敢大包大揽?
是以,虽答得漂亮,话里却透着谨慎。
万一穆王爷有什么不测,也不是他不尽心尽力,实在是“力有未逮”。
萧绝微微一笑:“放心,此事世伯绝对办得到,且非世伯不可,旁人再不能办。”
萧绝再揖一礼,笑:“请恕小侄无状,求世伯将阿蘅嫁我为妻。”
“咣当”杜谦手中杯子落地。
一套斗彩缠枝莲花茶具,再次被毁!
决明虽是退到门外,耳朵可是竖得尖尖的,听到这话,亦是目瞪口呆。
“望世伯成全。”萧绝索性跪了下来。
杜谦呆呆地望着他,惊得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你,你说什么?”
萧绝言词恳切:“阿蘅和我自小相识,我慕她聪明/慧黠,品性高洁,无奈身份卑微,她又早早订下亲事,是以不敢有非份之想。如今她既是自由身,小侄又蒙天幸,得以认祖归宗,不再是无根飘萍,是以厚颜斗胆,请世伯将阿蘅许配与我。有生之年,必不相负!”
“胡闹,胡闹!”杜谦跌足,连声斥道。
自古婚姻大事,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若真有心与杜府结亲,娶阿蘅过门,便该禀明了父母,三媒六聘迎进门去。
哪有父母高堂健在,却绕过双亲,连个说和的媒人都不请,自己登门求娶的?
“实不相瞒,外面传言喧嚣尘上,实是小人做祟,阿蘅是无辜受我连累。”萧绝苦笑一声:“如今,家父受流言影响,对阿蘅颇多偏见。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还望世伯体谅我一片痴心,予以成全。”
杜谦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既是穆王爷不允,这桩婚事更不可议了。”
光他点头有什么用?没有萧乾同意,婚事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杜家不止得罪萧乾,还将沦为笑柄!
萧绝目光闪动,笑得十分狡黠:“世伯勿怒,且听小侄把话说完。家父虽未应允,皇上却有口喻,只消取得阿蘅同意,便可完婚。”
天地君亲师,老爹再大,还能大得过皇上?
“是以,”萧绝得意洋洋:“小侄是奉旨追妻,世伯勿需顾虑。”
杜谦又是一呆,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他。
萧绝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扔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惊得他直接石化……
PS:说好了昨天恢复更新,可是突然停电,可怪不得我。。。所以,某月默念,断更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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