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不0单行(三八)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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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谦得知此事,已是杜蘅与夏家退婚五天之后,萧乾上朝的第二天。

    这时,平昌侯府与杜府二小姐退婚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连杜府大小姐嫁到平昌侯府做贵妾,也已几乎是家喻户晓。

    杜谦心思百转,想要质问她为何撇开他,擅自做主退了婚事?

    可一想到,她能退婚成功是因为有皇上出面调停,换了自己怕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

    只怪自己没本事,不能为儿女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空轹。

    否则,她也不会遇上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跟生身父亲商量,而是选择破釜沉舟!

    想要追问她为何要跟夏家退婚,究竟不满意小侯爷什么地方?

    又觉得事已至此,再追问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箴。

    那些感触,疑惑,担忧在心中交织混和,待到杀出重围,只化为一句无力的叹息:“阿蘅,你如此任性,以后要怎么办?”

    就算再不满意这桩婚事,再不喜小侯爷,也应该私下解决。这般大张旗鼓,闹得沸沸扬扬,除了把名声搞臭,于她有什么好处?

    以后,还有谁敢登门提亲,求娶回家?

    她才十五岁,难道真的就此老死家中,孤苦一生?

    若是有敦实可靠的兄弟子侄可依靠,也还罢了。

    偏偏,杜仲自瞎了双目之后,意志消沉,终日沉迷酒色,形如废人。他连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何来余力照顾妹妹?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让杜蘅听得差点流出眼泪。

    因为她听得出来,这句话,是杜谦发自肺腑,至少这一刻,没有掺杂任何的目的,真正在替她的未来感到忧心冲冲。

    两世为人,首次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关爱,她有些无法自抑,垂了头许久没有吭声。

    她的沉默,令杜谦感到十二万分的尴尬与难堪:“荇儿,还好吧?”

    无故退婚,就算是寻常人家也视为奇耻大辱,何况夏家这样的百年勋贵之家?只怕两家从此必交势同水火。

    杜蘅可以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杜荇却已经嫁进了平昌侯府,入了夏家的族谱。且,她又是个贵妾,没资格和离,就算再苦再累也只能咬着牙撑下去。

    这一辈子,生是夏家人,死是夏家鬼!

    许太太以继室身份,能在侯府一手遮天,呼风唤雨二十年,不难想象其手段的酷烈和狠毒。要为难一个贵妾,实在有太多的法子!

    偏偏杜荇又生就这样一副骄纵的性子,智疏谋寡,色厉中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有杜蘅一半的聪慧知机,谋定而后动,他也就不至如此担心了!

    “还不错,”杜蘅的心冷下来,淡淡地道:“听说昨天刚去种了颗银膏牙。”

    既然能出门种牙,想来已经想清楚了,并且下定了决心,要用一切办法拢着夏风的心。

    唯有得到他的宠爱,有他的支持,她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也才有可能跟许太太斗上一斗。

    杜谦倒吸一口冷气:“许夫人,欺人太甚!”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哪怕是后宫中斗得死去活来的妃嫔们,也有条不成的规矩:非逼不得已,不能伤及颜面。

    一是因为毁容太打眼,容易引人注目,授人以柄;第二个原因,何尝不是因为容貌是女子立身的根本,毁了容,等于毁了别人的一生。

    究竟是多大的仇,才能下此狠手?

    想到杜荇那张如花似玉的脸,那樱桃似的唇,编贝似的玉齿……心中更是刀割一般的疼。

    她唯一能够依仗的,唯美貌二字而已。

    如今连唯一的优势都失去,拿什么去拢住夏风的心?

    “父亲,何不把这帐,一并算在我头上?”杜蘅语气平静,态度冷漠至极。

    杜谦望着她,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紫苏实在不忿,恨恨地嘀咕了一句:“关小姐什么事?咱们去的时候,大小姐的牙已经掉了!”

    “都是我的造的孽!”杜谦瞪了她许久,长叹一声,转过身,踏着满地的积雪,步履蹒跚地离去。

    他一直想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照顾好每一个人。

    为什么弄到最后总是会变得一团糟,结果总是与其初衷背道而驰?

    就象,他不想辜负烟萝,也不想违背母亲,折衷的办法是收了柳氏做通房。

    结果,烟萝表面若无其事,病势却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心虚心疼之下无计可施,只能加倍怜爱烟萝,母亲却因此责怪他没有男儿气慨,惧怕岳父和妻子!

    又如:他偶然发现了顾洐之的秘密,想要明哲保身。

    所以,他对柳氏的做法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打破顾家传统,入朝为官,进了太医院。以为这样,就可以消某人的戒心,保全这个家。

    可是到现在,这个家却变得越发的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若是当年,他没有进顾家的药铺当学徒,没有娶烟萝,没有抬柳氏做姨娘,没有进太医院……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老爷是什么意思?”紫苏一脸莫名。

    杜蘅不语,良久,一颗晶莹的泪珠坠下来,跌碎在衣襟上……

    “退婚?”杜老太太柱着杖,气得发抖:“谁允许她自作主张?哪有女儿家自己跑去跟人谈婚事?岂只是糊涂,荒唐!我活了五十多,简直是骇人听闻!快,把这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的丫头,赶紧给我找来!”

    许氏一脸的委屈:“侯府的婚退了,二小姐心里倒是痛快了!可咱们杜家的名声也全完了!她守着偌大的一笔财产,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吃穿不愁,当然无所谓!她怎么就不替家里其他人想想?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都没成家,难不成都跟她一样,一辈子窝在家里不成亲不成!”

    杜芙急得不得了,在一旁一个劲地给她递眼色。

    偏偏许氏满腹牢***,正巴不得有个人发泄一下。

    前几日碍着老太太不知情,怕刺激了她,不敢说。

    现在老太太不知从哪听到风声,主动提起,大好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她若是个有心的,放着那么好的机会,就该替兄弟几个谋份差事,寻条出路。退一万步讲,咱不指望着沾她的光,托她的福,可她也不能妨碍自家人的前程不是?你说,就这点破事就敢闹到皇上跟前去!但凡有些家底的,谁还敢进咱们家的门,又有谁敢把杜家的闺女娶回去?”

    杜老太太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谁说不是?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好歹拉拔一下自家的兄弟。兄弟强了,她的腰也硬气不是?大好的机会,居然拿去退婚?小侯爷哪点配不上她,哪点辱没她了?真是不知所谓!”

    “哎!”许氏长叹一声,半是嘲讽半是苦涩:“只怕二小姐压根就没把这几个兄弟当成助力,反而当成了累赘。一心只扫门前雪,不管兄弟瓦上霜。”

    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完年杜修就足六岁了。

    放在有钱的官宦人家,这时就该请个坐馆的先生开始启蒙。

    以杜家目前的现状而言,请坐馆先生是谈不上。

    可她打听了一下,好一点的蒙童馆,一年的束修费也要五十两左右,外加几套四季的衣裳。再加上笔墨纸张的费用,算下来一年的开支最少也在二百两以上。

    杜仲当初是夏风帮忙进的青云书院,虽不如泽被堂有名气,一年的束修费也在五百,外加四季衣裳,逢年过节还得送年节礼。

    且,能进青云书院的多是世家子弟,穿得太过寒酸容易被人耻笑。还得加上住宿费,一年的开支早就一千出了头。

    放在往年,一千多两,虽也是笔巨款,咬牙挤挤也不是挤不出来。

    可今年,先是大旱,后来又有蝗灾,如今大雪下个不停,物价涨得厉害。

    别的不说,光大米就从每石一两五,涨到了五两多。其余青菜豆腐,鱼肉都翻了二倍不止。

    杜谦的薪俸一年才八十两,连塞牙缝都不够。

    她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就指望着杜诚那间绸缎铺每个月拨点银子,真是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这时,就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那么贪心。单守着永通钱庄的那笔存银,就足够一辈子体面滋润地生活。

    还有余裕让几个孩子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环儿在帘外高声禀报:“老太太,二小姐来了。”

    老太太和许氏一下子便噤了声。

    杜蘅在走廊下,拍着衣上的积雪,待环儿撩起了帘子,这才走了进去:“给祖母请安,二婶也在呢?几位妹妹好。”

    老太太仍赌着气,冷着脸不吭声。

    杜芙,杜蓉都起了身:“二姐姐好。”

    “这大的雪怎么来了?”许氏堆了笑,迎上去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冷坏了吧,快,炕上坐。”

    杜蘅含了笑,道:“连着下了几天的雪,想问问祖母这边,有没有银霜炭?”

    炭分四等,最好的便是银霜炭,取几十年的茶树烧制而成,根根均匀,周身染着一层白毫似的银霜,烧起来没有一丝烟雾,且带着淡淡的茶香。

    官宦人家的小姐们,常附庸风雅拿来烧水煮茶。

    因此价格十分昂贵,一斤要价五两,就是老太太这边,一年也不过只配了四五十斤。

    次一点的,是竹炭,专门配给各房主子们冬天烤火之用,另外还有些充做火锅的料。

    再次的是黑炭,府里稍有些身份地位的管家仆妇,一等的大丫头,老爷少爷们身边贴身服侍的长随等等领用。

    最次的就是门房值夜时烤火取暖的烟炭。烧起来烟熏火燎的,味道大得冲死人。

    今年冬天来得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可一上来就是接连四五天的大雪,气势磅礴,很有点咄咄逼人之态。

    因此,银霜炭的价格也在一路飚涨。

    往年是柳氏当家,老太太房里的银霜炭自然一早就备下了。

    许氏却是第一次掌杜府中馈,一来不知规矩,二来手头确实紧,哪会想到买这么贵的银霜炭?

    一听杜蘅的话,当场就脸色发青,诚惶诚恐地道:“老太太是烧银霜炭的吗?”

    柳氏以姨娘执掌中馈都舍得给老太太买银霜炭,没道理换成这个正经的儿媳当家了,反而烧不起了吧?

    可若是真给她把银霜炭买来,少说又要花掉几百两。

    拿这笔银子置办年货,大可过个热闹富足的年了。

    杜蘅微微一笑:“我接手晚,千头万绪的忙昏了头,也是早几天下雪了才想起该买炭了。反正是要买,就过来问一声,若祖母的炭还没备下,就顺便差人一块买了送过来。”

    许氏喜出望外:“那敢情好,二小姐费心了。”

    老太太板着的脸,也有些松动,却不愿为几斤银霜炭低头,遂继续保持沉默。

    杜蘅也不以为杵:“刚才在外边,听得里面好不热闹,大家在说些什么呢?”

    许氏呼吸一窒,脸就可怕地烧红了起来。

    还是杜芙机灵,笑着把话题岔开:“二姐姐,我见园子的西北角上,好象住了几棵梅花。下了几天的雪,也不知道开了没有?有心想去瞧,偏蓉妹妹偷懒,坐下就不肯挪窝。不如,你陪我去看看?若是开得好,正好摘了来插瓶。”

    “好啊。”杜蘅含笑扫了众人一眼,挽着杜芙的胳膊出了门。

    到了门外的长廊,杜芙曲膝向她深深一拜:“二姐姐,我替母亲向你陪个不是。”

    杜蘅蹙眉:“这话从何说起?”

    杜芙垂了眸,轻轻地道:“母亲没念过多少书,难免有心胸狭窄,见识浅陋之处。但她本质却不是个坏人,只是这辈子过得太过辛苦,才会……才会……”

    她期期艾艾,有些说不下去,飞快地睃了杜蘅一下,再次垂下帘,艰难地道:“才会做出那些伤人心之事。她,她其实,不是个坏人,真的。”

    杜蘅挑眉:“二婶本质不坏,这我相信。不然,你也不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可这世上有多少人生活艰难?其中绝大多数人,过得比二婶艰苦得多。可他们,可从没想过要用不正当的方法,去谋夺别人的家产。”

    杜芙被她说得满面通红,讷讷不能语。

    “怎么,看了我对夏风的手段,你担心我记恨二婶,怕我报复?”

    杜芙被戳中心事,惊得差点跳起来,俏脸雪白,语无伦次:“怎,怎,怎么会呢?

    杜蘅失笑:“你放心,她再不好也是我的二婶。这点,我有分寸。”

    杜芙松了口气,诚心诚意地道:“谢谢。”

    “二婶好象待你并不好,为什么要为她说情?”杜蘅见她语气诚挚,不似做伪,很是好奇。

    杜芙脸上刚刚褪去的血色重新涌了上来,惊惶地望向杜蘅。

    见她眼里并无讥笑,只有关心和好奇,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道:“不错,母亲的确偏爱蓉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她。可这也正常,毕竟蓉妹妹才是她亲生的,而我是姨娘生的。另外,我是姐姐,本来也该让着妹妹,不是吗?”

    “母亲的确对我并不那么亲切友善,我不论做得多好,从来不曾得过她的赞赏。可是,她起码没有虐待我,也没有随便把我配了人,胡乱地早早嫁出去。对我,这已是值得万分感激的事了。”

    这就是庶女的悲哀,她的婚事亲生母亲不能插手,得由嫡母做主。

    杜蘅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又早早有顾洐之替她安排下了一门显赫的婚事——虽然这门婚事,现在看来,她本人并不满意。

    但至少,她不必象自己一样,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触怒了母亲,一气之下胡乱把自己嫁了……

    杜蘅眼里,是满满的惊讶。

    两世为人,所有人都满怀怨念,总觉得世上所有人都亏欠了自己,拼命地发泄着不满。

    这是第一次,有人面对不公平的际遇,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甚至,还能心怀感激。

    她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纤弱而静的少女。

    杜芙被她瞧得有点心虚,明明没做什么,无来由手心冒汗:“二,二姐姐,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杜蘅嫣然一笑,帮她把帽子掀起来兜住秀发:“风大,仔细着凉。”

    “走吧,去看梅花。”姐妹俩相视一笑,亲热地挽着手走进了风雪之中。

    梅花自然是没看成。

    枝头上只有零落的几枚花苞,离盛放还有一段距离。

    杜蘅的心情却极愉悦,整晚都含着笑,坐在炕上做针线。

    紫苏噘着嘴:“晚上用针伤眼睛,又不是没有用的,做什么这么着急?”

    杜蘅笑而不语。

    这条帕子,她打算送给杜芙,因此格外用心。

    “咚”地一声,紫苏警觉地转头望向窗户:“小姐,好象有人在外面?”

    杜蘅不以为然,头也不抬:“这么大的风雪,哪里有人来?何况外面还有聂管事和初七守着。必是风刮断了树枝,打在窗棂上了。别管了,明天早上再捡走就是。”

    “哦~”紫苏帮她把被子铺上:“小姐也别绣了,早点安置了。”

    “你先去睡,我绣完这朵花。”杜蘅道。

    紫苏劝不动她,只好一边嘀咕着,一边掀了帘子去了碧纱橱外的塌上:“也不知发什么疯?白天大把的时间,偏拣晚上……”

    杜蘅只是笑,也不会理会。

    “咚”又是一声。

    这回,杜蘅听得真真切切,扭了头一瞧,窗户上映着一团黑影。

    她心生警惕,正要出声喝问。

    窗户已经无声在被人从外面撬开,一团雪白的影子裹着风雪跳了进来。

    杜蘅骇了一跳,扔了手里的绣绷,一把抄起了笸箩里的剪刀。

    “阿蘅~”影子抬头,冲她呲牙一乐。

    杜蘅一呆,手中的剪子差点没握住:“怎么是你?”

    石南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手一抖,抖落一层雪,更挟裹了一股寒风:“这个点,除了我还会有谁?”

    屋子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那雪落地居然没有立刻化去,反而积了薄薄的一层。

    而他提在手里的大氅,也并没有恢复原来的颜色,竟然结了一层冰。

    很明显,他最少在雪里跋涉了几个时辰。

    杜蘅骇然:“你,你从哪里来?”

    “山东直隶。”石南咧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平素红若涂朱的唇,此刻却冻得发青。

    杜蘅心脏咚地一跳,生出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赶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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