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其实都是神机营的刺客,对吧?”杜蘅冷不防出语打断。
石南这次是真的愣住,蓦地抬眸,眼中的嘻笑玩闹尽都散去,变得警惕而锐利。
“哼!”杜蘅瞧他的神色,已知所猜不中亦不远了:“你当真好胆!三堂的刺客也敢杀!”
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终是散了榛。
为了帮自己,他连同僚都杀了,在神机营里已是步步危机。若是还同他呕气,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你怎么知道神机营?”石南凛容。
杜蘅神色有些不自然:“你管我谁说的呢?颐”
“夏风?”石南会错意,怒道:“那小子嘴忒不严实!”
打打杀杀的事,男人闷不吭声地干了就好,做啥跑去跟女人讲?
“杀了那两人,打算如何了局?”杜蘅叹了口气,有些嗔怪:“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人商量!”
石南笑嘻嘻地道:“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杜蘅立刻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媳妇,”石南回过神来,兴奋地嚷:“你是在担心我,怕我有危险,对不对?”
“呸!”杜蘅红着脸啐道:“你自个的命自个都不当回事,我干嘛替你担心?”
石南脸一垮,满眼愁苦:“你以为神机营的刺客那么好杀的?当时情况紧急,脑子一热就动了手,根本没时间想那么多。这几天都在忙着应付上头的盘查,焦头烂额,偏你还跟我呕气。哎,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啊。”
杜蘅犹豫一下,问:“那个魅影,可靠不?”
魅影猛地一个机灵,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擦!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要灭他的口不成?
主子看中的女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狠毒!
石南还挺配合,歪头想了想,越发地忧愁了:“那家伙杀人如麻,只要是上头的命令,不问对错,豁出命也要执行到底,偏生武功又高得出奇。目前为止,还从未失过手。”
杜蘅心中咚地一跳,忽地想起前世他与自己根本没有交集,外公的医书还是通过慧智的手,碾转才到自己手中。
莫非……他就是命丧在这个叫魅影的杀手手里?
慧智与她,是在太康二十二年春相识,推算起来,他岂非最多只有三、四个月可活?
一念及此,杜蘅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他,眸光里满是惊惧。
“我好冤!”石南觉得有趣,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道:“媳妇都还没娶上呢,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要不,你赶紧滴把夏家的婚给退了,陪我亡命天涯去?”
杜蘅不吭声,一想着几个月之后,他就要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淡出她的生活。再也没有人插科打诨,逗她发笑,就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媳妇~”石南心里美滋滋,乘势挪啊挪地,换了把椅子往她身边靠:“我攒了一点银子,应该足够咱们花个几辈子。咱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咦?”
他低头瞧了瞧握在掌心里的小手,咋这么冰,这么凉,还抖得这么厉害呢?
抬了头再瞧她的脸,不得了!
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这会子全没了血色还透着点青,眼里更是充满着惊惧,害怕和茫然……
登时唬了一跳,早知道她这么害怕,就不该吓她。
他后悔得不得了,忙力挽狂澜:“好媳妇,我逗你玩呢!论杀人小爷不如魅影,论心机,十个魅影也玩不过小爷呀!杀个把人算什么……”
话一出口,觉得不妥。
万一她要是以为他是个杀人狂魔,吓得逃之夭夭,他岂不亏大发了?
立马改口:“人是魅影杀的,小爷可没动过手。他要是敢透露出去,不是自个找死么?”
殊不知这话一说,杜蘅陷入更大的不安之中。
怔怔看着他,心绪混乱无比。
是魅影倒还好,知道原因就可以事先防范,大不了把魅影杀了。
若找不到原因,他只怕注定活不过明年春天。
石南弄巧成拙,郁闷无比,打了个哈哈:“放心吧!媳妇!小爷我还想跟你白头到老,儿孙满堂呢,哪这么容易死翘翘?”
开玩笑,他手里掌着全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数万名密探,数以千计的顶尖刺客随时供他趋使,这要是还被人给咔嚓了,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杜蘅的思绪还停滞在“他活不过明年春天”的念头中,怔了怔,才忽然明白他的话意。
若是平日,早就着了恼要翻脸,此时只觉心酸,猝然红了眼眶。
石南见她并不反驳,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心绪荡在半空,竟瞧得有些痴了,低低道:“阿蘅,做我媳妇吧,定不会让你后悔~”
杜蘅望着他,心里的痛漫卷到脸上,面宠轻微地抽搐起来。
缓缓把手抽出来:“我,要回去了。”
他的生命即将结束,而她的复仇刚刚开始,断不会因他或任何人而停止脚步。
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
石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哪里做得不好?”
她明明是对自己有感情的,为什么突然退缩?
杜蘅不语,只加快了脚步。
石南不甘心,追在她身后:“我知道你还有夏府的婚约要解除,也不是要你即刻就嫁我。我只想……”
只想确定你的心里有我,只想听你说,给我一个资格,可以许你未来!
“开门,快开门!”杜蘅用力拍打着门板,她是那么不顾一切,拍得呯呯直响。
石南抿着嘴站在一旁,看她想尽办法逃脱自己,未竟的话全数吞回肚中。
默默地伸掌,轻轻一按,二寸厚的门板,应声而碎。
他把手臂伸过去,握住铜锁,一扭再一拧,将铜锁生生扯落。
推开门,退到一旁:“好了,可以走了。”
杜蘅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石南苦笑:“是,我骗了你。其实我随时都可以打开门,让你离开。”
只是,他舍不得。
都说烈女怕缠郎,所以他豁出脸皮不要,死缠烂打。
原来他错了,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吃这套。
“流血了!”杜蘅眼里冒着火,盯着他手臂上戳着的木碴,觉得格外的碍眼。
“小意思~”石南低头瞧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木碴不但没有拔掉,反而往肉里刺得更深。
“你个疯子!”杜蘅拽了他的手,返身就往回走,一直将他拽进了雅间。
按着他的肩在椅子上坐好,把手臂摆在桌上,袖子捋上去。
再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随身携带的针,低了头欲给他把刺挑出来。
石南却忽地伸了手,握住了她拿针的手:“别动!”
“木刺入肉,得及时挑出来,时间久了会红肿溃烂。”杜蘅皱眉。
“不要动!”石南看着她,一瞬间的目光,黑到至深,很认真地道:“如果你不打算一辈子对我负责,就不要管我。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怕谁不知道你是阅微堂的少东家呢!”杜蘅怒了,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这个时候,还想谈条件?”
石南不料她竟会动粗,一时呆住,错愕地瞪着她,竟忘了反应。
“治不治?”杜蘅没好气地喝:“不治我走了,管你去死!”
“治,当然治!”石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喜滋滋地道:“媳妇给我治伤,疼死也要治!不过,我媳妇知道疼人,定然不会让我疼的,哦?”
杜蘅白他一眼,一针狠狠扎下去:“叫你再胡说八道!”
“哎哟~”石南倒吸一口冷气,大呼小叫:“痛痛痛痛!媳妇你轻点,疼死小爷了~”
“这会子知道疼了?”杜蘅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训斥:“谁让你自恃武功高强,瞎显硬要拿肉跟铁去碰?痛死活该!看你下回还敢不敢逞能!”
“嘿嘿~”石南笑逐颜开:“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杜蘅奇怪地抬眸看他:“你疼傻了吧?”
被骂还这么高兴,有病!
“嘿嘿,嘿嘿,嘿嘿~”石南瞅着她,呲着牙直乐:“有媳妇心疼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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