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心头酸涩,轻轻叹了口气,把她紧攥成拳的五指,一根根掰开,握在手心。
她的手很冰,很凉,哆嗦着,手心一片湿寒。
“我知道,我明白。”声轻如梦,生怕惊吓了她。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杜蘅依着她的肩,低低的,近乎绝望地低泣着栀。
门忽然打开,不止一人的脚步声中,低沉冷肃的男声响起:“什么时候,给本王一个准确的时间!”
清逸绝俗的外表,尊贵高华的气质,令每一个见过的人,都印象深刻。
竟是燕王,南宫宸妖!
紫苏猛地瞪大了眼睛,见了鬼似地惊得跳起来:“啊!”
杜蘅抬头,眸中还残存着一抹惨痛的红,怔怔地望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容。
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竟直直向他走了过去:“润卿……”
她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他可以不爱她,可以抛弃她,甚至可以要她的命!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默许别人杀死了她的孩子!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身上流着他的血液,他亲生的孩子啊!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呛啷”“咣当”一连串拔刀的声音,几个侍卫在转瞬间把南宫宸护在了身后,雪亮的刀锋,带着凛冽的寒意,架在了紫苏和杜蘅的肩上:“什么人,站住!”
南宫宸心神一振,眸中显出诧异之色。
润卿!她竟然叫他润卿!
这是他的字,除了少数几个朋友,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紫苏心脏咚咚狂跳,勇敢挺起胸膛挡在了她的身前,大声道:“王爷,你走错地了!”
但她的眼睛,却下意识地微微垂下,不敢与他的视线相接。
紫苏暗骂自己没出息,连看都不敢看他,何谈报仇雪恨?
然,七年的积威下所形成的惯性,绝非一昔之间可以更改!
南宫宸没有做声,狐疑地盯着杜蘅:“你,叫我什么?”
她怎会知道他的字?又怎能那么轻易地唤出口,且神态如此自然,语气那么亲昵——就象,早已唤过几千几万次!
紫苏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下意识攥紧了她的手:“小姐!”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杜蘅凄厉质问,情绪陷在往事不可自拔,眼前浮现的,是当日雪地里刺目的腥红。
“奴婢胆小,这受了惊,保不准就会手软~”
“哇~哇~”
“瞧她那傻样!”
“爬这么慢,等你找到,那野种早冻死了……”
“哈哈哈~”各种阴冷尖锐的笑声,交错在耳边闪现。
婴儿越来越微弱的哭声,冻得青紫的脸宠,在冰冷的空气里舞动的小手,一一闪现。
紧崩了一个月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溃。
杜蘅张嘴,“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突然往前一栽!
“王爷,小心!”侍卫大惊失色,纷纷呼喝。
南宫宸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
肌肤相触的一瞬,他的心情不自禁地一颤。
第一感觉,她怎么会这么轻,象片羽毛~
垂了眸,入眼的她这么小,这么柔软,这么脆弱……这么的,让人怜惜。
“小姐!”紫苏心胆俱裂,冲过来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南宫宸呆立了片刻,竟觉得怅然若失。
“愣着做什么,帮忙叫大夫啊!”紫苏扭过头,恶狠狠地对着一群男人吼。
“放肆!”侍卫的刀,再次呛地出了鞘。
南宫宸恢复淡定,从容地夺回主动权:“给我。”
紫苏一脸紧张,又怒又气,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后:“不劳王爷费心,我们有马车~”
南宫宸根本不鸟她,打横抱着杜蘅,身形一矮,径直上了那辆朱轮华盖的豪华八马双辕马车。
车里极为宽敞,除了固定的桌椅,竟然还有一个软榻,铺着柔软的长毛毡,舒适而温暖。
他弯腰,把杜蘅安置在软榻上,低声命令:“上车!”
紫苏一咬牙,急匆匆跳上车,在他对面坐下。
手,紧紧地按着腰间的小匕首,仿佛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刻就要扑过来宰了他。
南宫宸唇角一弯,凉凉地道:“你那把小刀,切切萝卜还差不多,杀人?做梦!”
紫苏一张脸憋得青紫,却倔犟地不肯示弱,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南宫宸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无奈:“我不是变态。”
慢说她算不得倾城绝色,就算是,他也没兴趣对一个晕迷的女人下手。他,没那嗜好。
“她怎么了?”南宫宸半是好奇,半是关怀的探询,换来的却是紫苏由凶狠转为愤怒的目光。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若不是你负心薄幸,若不是你寡恩忘义,小姐会落到这个田地?
重生后每日呕心沥血,步步艰辛,步步荆棘地筹谋着,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就怕一个疏忽又给人暗算了去!
她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经得起多少次这样的磨砺?
南宫宸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跟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斤斤计较实在无趣且有***份,遂陷入了沉默。
静安寺离京城很近,王府的马车又快又稳,小半个时辰就驶回了杜府。
这次他总算自恃身份,没有再惊世骇俗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把杜蘅从车里抱下来。
但是杜蘅坐着燕王府的马车,昏迷不醒地被燕王亲自送回来,已足够亮瞎众人的眼睛。
再加上,恰巧遇上前来探视却扑了个空的准未婚夫夏风,这场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对这种混乱的场面,杜谦明显缺乏应对的经验,把人迎到花厅,奉上茶,几句结结巴巴的场面话交待完,就陷入了沉默。
南宫宸出了名的喜怒难测,不苟言笑;偏偏夏风也是个不爱说话的。
明明人就坐在面前,硬是象隔了一层看不到的冰。
看着两张莫测高深的脸,杜谦大感吃不消,索性做了缩头乌龟,借口替杜蘅把脉,一头扎进内室,扔下南宫宸和夏风,在客厅里两两对坐。
偏偏,这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硬是悠闲自在地,一句话也没说。“怎么回事?”杜谦压低了声音质问紫苏。
紫苏绞着双手,一副做错事情,惶恐不安,眼中又浮着迷茫不解的神情:“奴婢也不知道,小姐给夫人念地藏经,忽然间晕倒。恰巧王爷也在寺中,说是他的马车更舒适,刚好又顺路,硬在送一程……奴婢不敢违拗又挂着小姐的身子,这才……老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杜谦能说什么?一跺脚,一拂袖:“孽障!”
半刻钟后,杜谦重又走了出来。
“岳父大人,阿蘅怎样?”夏风立刻站起来,不着痕迹地宣示主权。
杜谦擦了把汗:“她,可能是心伤亡妻,忧思郁结,伤及肺经……好在,救治及时,她又年轻,调养些时日,应该无碍。”
“这就好,”夏风松了口气:“缺些什么补品,只管开口,小婿立刻就差人送过来。”
说着,竟是不避嫌疑,抬脚就往内室走。
杜谦一惊,下意识就想要拦着他:“小侯爷,还是等蘅儿醒了再去探视较妥~”
当着南宫宸的面,要是就这么放他进去了,还有什么脸面?他杜谦,从此不就成了轻佻,孟浪,无视礼教规矩之人?
“怎么,”夏风回过头,似笑非笑:“我见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男未婚,女未嫁,就该尊守起码的礼仪。
“呃~”杜谦语塞。
找个身份比自己高的女婿果然是有苦难言,不但不能摆岳父的架子,还得处处看他脸色!
南宫宸含笑讥讽:“杜大人的意思,小侯爷虽与二姑娘有婚约在身,毕竟尚未成亲。人言可畏,还是注意些的好。”
夏风反唇相讥:“岳父若是担忧阿蘅的闺誉有损,大可不必。无论如何,我都娶定了阿蘅!”
“世事难料,”南宫宸微微一笑:“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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