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惊醒了短暂失神的沐风。
抬头看去，只见高高的塔顶上，摆着一个泛黄的蒲团，上面端坐着一个无比苍老的老道人。
胡须、眉毛和头发全都一片苍白，长长的胡须一直拖长到地上，看起来老态龙钟，体内感应不到一丝力量波动。但一个人盘腿坐在塔顶上悠然自得，对连绵不绝地落下的惊雷置若罔闻，实力深不可测。
除了老道人外，塔顶上还有几具尸骸，只剩森森白骨，不知已经死了多久了。
“建宁士子沐风，外出游学，无意中来到这里，多谢道长指点！”
沐风踏前几步来到老道人面前，恭敬地弯腰行礼。
天人合一，这是神魂再次飞跃，从而突破到凡人境巅峰的关键。在这个瓶颈上，他已经停留了不少日子，迟迟无法突破。不是体内的灵力不够深厚，不是自己的修为浅薄，而是天人合一这样的境界难以参悟，甚至说无法强求，需要莫大的机缘。
不少修炼者一辈子都停留在凡人境后期，不为别的，就因为终生都无法领悟天人合一。哪怕身为皇亲国戚，哪怕修炼的功法等级再高，在真正的强者看来，一辈子都只是一个蝼蚁般的凡人！
在滚滚雷音的压迫下，沐风一个顿悟，终于感悟到了什么叫天人合一，突破了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说起来，还是拜眼前这个胡须花白的老道人所赐！
“外出游学的士子？”
胡须花白的老道上下打量沐风一眼，拉拉拖长到地上的胡子，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举手投足，果然带着一股书生气息，带着一个读书人应有的气度。年轻人，坐吧！”
“谢谢，那晚生就不客气了！”
沐风没有推辞，不亢不卑，大大方方地在老道面前盘腿坐下，席地而坐，问道：“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名字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的名字都已经模糊，甚至忘掉了。”老道顿了顿，缓缓地接着说道：“人生如梦，就像一场虚幻，年轻人，你以后就叫我若虚吧！”
若虚道长？
沐风皱皱眉头，似乎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下子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年轻人，你说，你是一个出来游学的士子，那肯定读过不少古书，走过不少地方了，能不能回答老道一个问题？”若虚道长拉拉花白的胡子，边说边看着沐风。
一个得道高手，问自己一个问题？
沐风有些意外，有些受宠若惊，恭敬地说道：“若虚道长，请说！”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老道长边说边看着沐风，似乎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惑。
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沐风沉默。
若虚道长问的这个问题很简单，简单到一个三岁小娃几乎都能脱口而出，马上回答。
人之初，性本善！
民间广为流传的三字经上，一开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别说一个从小遍读诗书，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就算是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目不识丁的山民，几乎都能朗朗上口。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谁人不知？
就因为太简单了，听老道这么一问，沐风反而迟疑起来。仔细一想，沉吟不语。
人性复杂，最难揣摩。人之初，到底是恶还是善，世间上又有谁能说个清楚！
“年轻人，想清楚了吗？”等了一会，见沐风还是沉吟不语，老道长淡淡地问一句。
“善！”
沐风想了想，缓缓地接着说道：“人之初，性本善。人人有云，古书上也都这么说，肯定就有它的道理。”
老道看着盘腿坐在对面的沐风，问道：“哦，既然性本善，那为什么我们还要立下那么多森严的律例，规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既然性本善，那为什么世间上还会有那么多的坏人、恶人？”
“人之初，出生不久，乃至还没长大之前，一切的哭闹和索求，都是出自本能的需求，不带一丝邪念。这个时候，是善良的，性本善。”
沐风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当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开始长大，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在环境或者家庭的影响下，对事物有了自我见解，有了自私、贪婪、霸道等邪念后，就是性本恶。这个时候，就必须有各种各样的律例来约束他的行为了！”
“不错，说得有道理。不过，既然说出自本能的需求是善良的，是可以谅解的；那么，一匹野狼由于饥恶，把一个路人吃了，这匹狼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如果作恶的不是一匹狼，而是一个由于饥饿而做出这种事的人呢，那又该如何？”
老道顿了顿，没等沐风回答，接着说道：“千百年来，做出这种事情的，无论一匹狼还是一个人，都被认为是恶的，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为了避免发生类似的悲剧，还立下了严厉的律例。但是，哪怕律法再森严，惩罚再严厉，又能彻底杜绝得了这样的事情么？”
来了！
这，才是老道真正要问，或者说要考验自己的问题！
沐风沉吟不语，没有急着回答，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道的话听起来很荒诞，甚至有些可笑，但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通天王朝律法森严，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草民祭祖、妯娌相处等琐碎的事情，都有律例。相对比混乱的战国年代，律法森严了不知多少倍，但各种各样的恶行仍然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为什么？
这的确值得让人深省！
“若虚道长，那你认为该当如何？人之初，到底是善，还是恶？”沉吟一会，沐风反问胡须花白的老道。
“是善是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怎么做。”
老道长拉拉花白的胡子，缓缓地接着说道：“再森严的律例，也阻挡不了人性的罪恶，相反，过于严厉的律例，也许适得其反，引起更大、更多的不公和罪恶。天道自然，逍遥自在，修炼要顺其自然，治国、平家、个人行事也一样。与其律法森严，规矩繁琐，造就更多的罪孽；还不如无为而治，一切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沐风眉毛一扬。
佛道自命慈悲，在普阳山上，空无大师就以自己杀气太重为由，不动声色地攻心，力图度化，让自己皈依佛门。仙道自命逍遥，眼前这个老道主张无为而治。莫非，也是算准了自己会来到这里，要借此动摇自己的大巫意志，让自己加入追求逍遥自在的仙门？
沉吟之余，沐风心中暗暗多了一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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