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惘惘间,好像在一瞬间内经历过了冰火两重天,一边是幼时自乐麋山上起的那一场灼热的熊熊烈火,另一边则是带着交横藻荇特有腥味的无望深潭,两相变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时而在交界处的黑暗中穿梭过几道虚幻的光彩,仿佛在黑暗中掠过大片虚妄迷幻的流光飞花。
我困倦异常,却无法睡去,感觉全身外表明明还是完整的,然而身子里头却仿佛破碎了一般,撞击着撕裂着,仿佛永无止息。我蜷缩着身子,死死地憋着鼻息,以让自己得到暂时的镇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不停纠缠折磨着我的烈焰和冰潭都尽数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停的下坠,仿佛是在梦境中一般,似乎时刻都要落入空洞的深渊,甚至连回声都会听不分明。
我的眼前俨然是一片慑人的漆黑,耳畔处听不到下坠时的风声,也无其他的声音。仿佛是一场无穷无尽的静寂杀戮,钝刀折磨着人濒临绝望的心神。
我想嘶喊,然而喉咙里发不出丝毫的声音,于是便放弃了蜷缩的动作,转而惊恐地在这虚无的半空中挣扎着胡乱扑腾着手脚,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这般唬人的虚幻中乍然睁开眼来。
感受到了周围丝凉的风,我正欲舒缓下一口气,然而却冷不丁呛了一口冰冷的水去,自喉咙处咕噜噜地冒出一串水而来。而冰冷的水猝不及防地从张开的嘴直灌至胃里,透彻心肺。我全身一凛,慌忙从纠缠的衣衫下伸出手捂住了口,又死死地沉住气,眯着眼屏息看去。
眼前这哪是我的卧房,简直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潭。
心神刚涣散了几分,便又是一阵呛,我再来不及去思考为何大梦醒来竟会又遭到如此窘境,只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拼着半吊子凫水的技术扑腾着浮上水面,露出了半个头顶去,竟也让我好巧不巧地抓住了一块腐烂了大半边的浮木。
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我使了最后一些力气让身子露出水面的多些,找准时机一把扑了上去,一阵晶莹的水花迸溅后,以呛了几口水为代价,我顺利地晃晃悠悠趴在浮木其上,顺着水流方向四处漂荡着,再也动弹不得。待清静下来后,一时间只觉得头晕脑胀,身上的衣裳统统都湿答答的贴合在身上,惹人难受。然而最难受的还并非如此,而是方才大量呛水后着心肺的火烧火燎,滞留在喉咙里的淤水如何都咳不出去,一时堵在那里,进退两难。
趴在浮木上稍微歇息了一会,我开始转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果不其然自己此时身处深渊,身下的水流并不算湍急,不然身下着这小小浮木也撑不住我,但却深不可见底,也望不着边际。远处依稀可见得深渊的四面环山,地势崎岖凶险,毫无出路,看样子似乎是从那山顶的悬崖上摔下来的一般,这与我昏迷时的那下坠之感也有几分相同之处。
只是……我分明记得我昏迷前的上一刻还在卧房里头,为何会莫名到这荒郊野岭中来。莫不是被人劫持后抛尸野外?可我全身上下既买了药之后就无半分银两,摸了摸后颈,也没有被人殴打过的痕迹,又何谈得上抛尸?
这么仔细思量起来,大抵也只有那古怪的女大夫平白无故舍与我的香料里头有问题。可奇的是,我与那个女大夫也只是初次见面,此前与她无冤无仇,谈话之间也并未露财,其他去求药的人如今都安好无恙,又是为何会单单挑着我下此狠手?
思及于此,我在水里的大半身子猛然一震,层层水波荡漾的水面上照映出我湿冷而杂乱的发丝下的脸色苍白,嘴唇紫青。
如果说真是那香料里头出了问题,那么小黑当时与我共处一室,就算他武功高强能够发现其中有异常,但这香料看起来似乎药力迅猛,大概便是他也来不及逃脱生天。如此说来,那小黑他现在又在哪里?若是他好巧不巧不会凫水,或是没有如我这般幸运正巧抓住一片浮木……
小黑有危险!
我刚起了这个心思,便痛定思痛地放弃了手上死死扒拉住的浮木,心里默记好了水的流向,以便出水后还能寻得到浮木所在的地方,而后便急不可耐地憋着气,倏地扎了个猛子下去。不知道水底到底有多深,只知道身子一直向下重重地沉去,仿若从高处坠落一般,待心里计算到合适的位置时,我勉强睁开眼睛,眼前已是一片昏暗。
底下水并不算清澈,视野时而混沌时而清晰,偶尔扬起水底下积攒的几分泥沙入眼,便又是一阵逃脱不过的酸疼,艰难得很。我虽然并不是旱鸭子,但也实实在在算不上凫水好手,这般在水底下毫无方向地寻寻觅觅,一下便耗费了大半的体力,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压在水下,如何也喘不过气来,还未找到人便自行慌了手脚,只得在崩溃的最后一刻钻到水面上。
我大大呼吸了一口气,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紧张得连在水底的指尖都在颤抖。我自顾自地双手紧握,只觉得激起一阵僵冷冰凉。我看了看逐渐遁与昏暗的天色,不禁拧起了眉头。眼瞧着时间拖得越来越久,小黑他的情况就越来越危险,然而此时自己身处的深渊无边无际,这样没头没脑地找下去该等到什么时候?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了几番,只盼望着当初能幸运与小黑被抛在同一地点,于是凭着可怜的一丝方向感,转而视死如归一般地向刚出来时的水面游去。
眼角忽的触及到水底下不远处的礁石旁,似乎有一抹沉郁的黑色,随着水流飘忽着,明灭不定,不甚明朗,看起来似乎是小黑身上的衣裳。我蓦地震了震身子,咕噜噜地吐出一口气来,半喜半忧。喜的是终于能找到小黑的身影,忧的是看起来小黑他已然沉入水底许久,不知道还能有几分生还的机会?
来不及再多想,我沉着一口气,迅速探了过去,越往下,水底下便更显昏暗起来,我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迅猛地扑去,却只捞到了一弯湿.濡的衣带,还不知道他情况如何,我艰难地用那腰带栓了个活结,想要先拽到水面上再作打算,然而如何扯也扯不动。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我乍然停下了手上的力气,心尖儿一颤,瞬时惶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是卡到礁石里了?
正俯身艰难地跟那条出奇长而韧的衣带继续纠缠着,似乎感觉上头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箍住我的脚腕,引起一阵冰凉。我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个东西便捉住我的脚腕,将我一把提起,用力地向水面上窜去,响起一片水花声。
我冷不丁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了一跳,还以为在这鬼地方好死不死地碰到了甚么水鬼山精作乱,只想着待会定要寻个机会,把脖子上拴着的辟邪刀穗拿出来,总该有些用处。
然而待迷迷糊糊地呛了几口水后,却感觉到一阵不属于水底的清新气息,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好不容易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来,映入眼帘却是小黑冷冰冰的脸庞,而身下是一根比方才要大些的浮木。
我惊魂未定地瞪着眼睛瞅了他半晌,骤然惊呼起来,“诶,小黑!”
小黑自己全身也是一派湿漉漉的,沾湿了他墨色的发丝,混合成丝丝缕缕,紧紧地依附贴合在他白璧般的脖颈间,雾蒙蒙的水色仿佛顺带一起洗刷了他的眸子一般,是晶晶亮着的,潋滟非常,少了平日里的几分清冷孤傲的谪仙之姿,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孽的意味。
鉴于眼前的美色实在太过活色生香,我很没骨气地咕嘟咽了一大口口水,正欲说些什么,骤然又忆起,那我刚才救的是……我猛地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手腕,上头缠绕着的赫然是一长截被生生扯断了的水藻,黑漆漆的,黏.腻非常。
原来那不是他。
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看见小黑这么貌美如花地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原来是这般幸运的事,我大声地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眼眶不知是进了什么东西,只觉得酸酸的,似乎有滚烫的烛油流出,不然如何会灼得方才被水流冰得青白的脸颊生疼。我顿了顿,刚支支吾吾地道出了一个“你”字,便猝不及防地被眼前常年面若冰霜的男子拥入在怀。
感受到了小黑那透湿的衣衫下传来的丝丝温度,虽不甚明显,却真实而妥帖,让人安心地只想昏昏沉沉地倒头睡去,再不复方才独自一人时的迷惘和绝望。我的头埋在他的肩窝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待终于反应过来时,脑内的最后一根弦“嗒”一声崩断,霎时傻了。
什、什么情况?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