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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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07-09

    青鹭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地不住询问着一些日常所寻常的小玩意儿,而后更甚,上到天边掠过的飞禽,下至摆放在犄角旮旯的泔水桶,无一不问,若不是看他面色如常,语气疑惑而认真并不像是在说假话,我差些就以为他是故意在折腾我。

    到最后,我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计儿,逐步跟随在其后哭丧着脸一一为他解答着,心里早已不耐地想去挠墙,然而碍于眉娘的吩咐才不得不又忍耐下来,心里只思量着日后定要强烈要求邱五晏往这厮的饭菜里头下地沟油。

    行至后院,青鹭蹲着身子,对院角生长的一株迎风摇曳得很俊俏的狗尾巴草表现出无与伦比的浓厚兴趣,倏然空中飞过丽影双双,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啼鸣,我见他惊觉一般抬起头来,毫无生气的目光追随于其上,我暗地里哀号一声苦,不等他发问便要抢先解答道,“那是……”

    “我知道,”他却已然自顾自地答道,玉璧一般通透精致的碧色眸子里一片无波无澜,“那是,鹭。”

    确实那只是两头普通的苍鹭,在朝花镇上的天空经常可以见到,并算不得稀奇。我收回了眼去,强忍下心中不断涌起的不安,诺诺应声道,“是。”

    青鹭便没有再说话,仿佛就这么一下子沉默下去一般,只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我便也低着头紧随其后。忽听闻他脚步声骤停,我抬眼望去,原来我们已走至了后院里头的边角,再无前进的余地。见刑期将满,我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轻松地转头问道,“我们回去罢?”

    青鹭依旧未应声,转而以修长的指节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边芍药花园的门,闲闲地观望了一会后,便伸出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其上的门锁,引出一阵嘎啦嘎啦的清脆声响,似乎是想要打开。

    那锁还是前些日子刚换的,怎有可能这般轻易就被他弄开?我虽并不担心,但见他锲而不舍的模样只皱了皱眉,上前几步,好心出言劝阻道,“青鹭,这里是灵栖的禁地,按照眉娘吩咐是不能进去的,你……”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啪”的木块碎裂的声音,一阵纷纷扬扬的木屑飞雪后,我迷蒙着眼睛呸呸了几口,再定睛一看,禁不住被唬了一跳。

    青鹭确实没有弄开那个崭新的门锁,而是连门锁所串联的两块腐朽了大半的门板木顺势一起掰了下来,门中间瞬间便出现了一个残缺不齐的大洞,毫不吝啬地透漏出里头的一片好景色。

    他拍了拍手上沾染到的木屑,拉开门,不理会一边已然目瞪口呆的我,指着里头的芍药花海,理所当然一般回头问道,“这是什么?”

    我在“你大爷的那是禁地你就算要进去不会问我拿钥匙吗”和“虽然那木门已然饱经风霜了但总归还是个有骨气的木头你大爷的是怎么掰开的”的说辞中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如实奉告道,“雪芍药。”

    “哦?”他不知为何乍然轻笑了一声,听不分明话语里头是什么情绪,仅瞟了一眼,便又掩上了那扇已经残缺了的门,悠悠地转过身来,轻描淡写,“走。”

    “诶?”我未曾想方才执拗的青鹭此时会这么轻易地收场,反应过来时只抽搐着嘴角,沉痛地看了一眼门上那过堂风漏得很是风凉的两个破洞,又回头见青鹭已然悠哉悠哉地走出很远了,这才闷闷地应道,“……哦。”

    眉娘当天便已知道青鹭强行进了芍药花园,却并未生气,只平静地唤了工匠来修补好了其上的残缺,便再如无事一般,也未提起。尽管我总觉得眉娘对青鹭实在宠得过分,邱五晏却似早已预料到一般,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均依旧如常,然而每回在面对青鹭时,我总觉得他那常年笑面春风的狐狸脸庞下总隐隐藏着几分极冷冽的嫌恶,与我一般,都对此抱有莫名的敌意。

    我知晓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但他既然不说,我便也不再去问。如今灵栖里头,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诡谲暗藏。

    ……

    薛恒的丧礼声势浩大,虽然不如前几日的秀女之丧,但也险险能比得上乡绅富豪出殡的规格,倒不是因为他这些年来的赚了多少钱再能置办如此盛大的丧礼,而确确实实因为他这第一大夫在朝花镇里头名望所盛,我去之前原以为至多也不过五六十人,去时才瞧见外头已经挤了上百人,几乎每家每户都派了代表来,一时那小小的薛记药堂外头人头攒动,身上皆是一袭缟素,虽因为非亲非故所以不至于嚎啕大哭,但也皆悲戚满面,不禁咂舌。

    清风平日里因与薛恒交好,又是个能担事的,理所应当成了这次丧礼的主丧人,负责一切事宜,这会见我过来了便为我簪上了一朵白花,便领着我先行从后门入了薛家后堂。

    薛恒的尸体已然入殓,此时正停留在后堂。我与清风进去时小丁正着一袭麻衣跪在棺材前,我绕到前方时瞧得他面色有些憔悴枯槁,隐隐透露出些许青白来,想来是守灵了一夜所致。

    小丁见到我便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跪了太久,气血滞留,这么猛然地站起来时险些就这么一个跟头栽倒,我赶忙帮了一手,吃力地扶起了他,他肿着眼勉强地朝我笑了笑,表示感谢,又走到清风面前,一板一眼地行了个礼,“这回谢谢清风先生了。”

    清风连忙虚扶了一把,我在一旁瞧得他的眼圈也有些红,“小丁,我与薛大夫向来交往甚密,这回主丧隶属应该,又何必多礼。”

    他点了点头,为我们上了两盏茶水后,便又重新回了棺前跪着。

    出殡的时间还未到,我坐在一边喝了几口茶水,忽的看见棺头似乎有一抹白玉般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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