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孰是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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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06-30

    出乎我意料的是,小黑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一遇到上纲上线的问题便沉默,待我目光期待地看向他时,他清清淡淡地撇过头道了句,“我不是他。”

    这是什么奇怪答案?我拧眉,正欲不甘追问,却听见他安静地用帕子擦了擦唇边残余的酒渍,继续说道,“如果我一时没有护她周全的能力,便一时不会表达心意拖累于她。”

    我愣了半晌,先前是在狂乱地想“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小黑他个大面瘫居然会回答这么深刻学术的问题”,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抓住了重点,“她……?”小黑他,原来已经有想守护的人了吗?

    明朗的月色清晰地见到小黑弯了弯唇,似是恶作剧一般,“信口胡说的。”

    我点了点头,低下头喝着杯中酒,无奈酒盅太小,不足以让我把脸埋进去,只能抵进半张脸,半晌只在酒盅里稀薄的空气中闷声应道,“哦……”信他才怪!

    朝花镇里的风向来是极凛冽的,就连夜风也不例外,有时候甚至会吹得人睁不开眼去,然而今夜却反常了些,轻风微覆,花香飘摇,令人舒服得紧。

    我闭着眼睛,被这轻轻柔柔的小香风儿吹得有些忘我,“唔,怎么说呢,我大概没有你想得那么深刻,或许如清风白日里所说的那样,是我年纪小见识浅薄的原因,我只思量着有什么事,再苦再难,两个人分担也总比一个人要来的好,譬如一个人觉得没东西吃挨饿很丢人很痛苦,但是死撑着不向另外一个衣衫褴褛在他眼中同样挨冻受饿的同伴说明情况,虽然那个人身上没有鸡腿呀红烧猪蹄呀冰糖葫芦呀,咕嘟……咳咳,但怎么又能知道那个人身上没有一块供两人饱腹的馍?即使没有,又怎么能知道他会不会舍给你一支木棍别紧裤腰带,好让你少受些苦?”

    耳畔听闻他低低地轻笑起来,我此时闭着眼睛,不知道他是否在望我,只听到一句,“继续。”

    我酒量并不算太差,但是此时在屋脊上喝了两口小酒竟也觉得晕乎乎的,仿佛要飞了天去。

    此时话已然开了个头,我索性便继续高谈阔论道,“所以我觉得啊,既然双方已经心意相通,那么告知便是义务,而告知之后,另一方选不选择继续,这才是本应属于他的权利。怎么说呢,或许这个想法在你们眼里太天真可笑,甚至有些不切实际,可是我还是固执己见,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不会。”

    我睁开眼睛,不自觉地转头望向他去,小黑的眸色平稳,向来清朗的眉目妥帖而认真,并无半分轻佻或是讥讽,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清亮的光,浅浅地映照出我身后的那轮弯月。

    我觉得我一定是喝醉了。

    ……

    在第二日清早第四起血案发生后,焕月毅然决然地给桑枝的茶水里下了清风给的药,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截都带着痛惜,我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出言劝阻。

    我明晓焕月他为何会如此愤怒——桑枝昨日,分明是出去了的,并且回来后也只对自己的行踪含糊其辞,目光闪烁不定,比任何一次说谎都要明显。而焕月本就因为幼时的事存了些许芥蒂,若说起先还对用药之事有些犹豫和愧疚,这次已然痛定思痛地决定动手。

    他虽然已然还俗,心中却仍是在意很多,苍生、天下、社稷、安康,正因为心中存了这份人间大爱,所以才永远不会真正投入全身心地去对待桑枝微薄的情意。

    我看着桑枝安安静静地把掺了药的茶水喝了下去,总觉得她在掩上茶盖之前,似乎隐隐约约地抬眼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虚地往后一缩,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出了门去,再不愿面对她,而后又自觉好笑地揉了揉太阳穴,想来是睡眠不足的原因罢,这才疑神疑鬼的。清风这回做事并非是开玩笑,又怎会留有空档让桑枝觉察?

    而桑枝服药后的情况,远比清风当初说得更为严重。

    前两日只是听她抱怨说觉得近日手脚发软,气虚易困,总病歪歪地歇在床榻上好半天,但我来探望时还能笑吟吟地与我开几句玩笑,也能喝几口清淡些的汤汤水水,我总安慰她是因为换季的缘故,再加上上回太虚的内伤复发所致,她便也安安心心地答应了,还笑说若是长久这样缠绵病榻,可就要把大喜之日拖好几月,还不知那时候焕月肯不肯再娶她。

    然而到了第三日,桑枝她已全然昏迷过去,一睡便是大半天,醒来不到半个时辰,又混混沌沌地昏睡过去,往日白皙而姣好的面容在这短短时间内尽数变成了一种病态的青灰色,虽面貌还是极美的,看着却让人总觉得心有不忍。

    我第五次往桑枝房里送去茶水时,看着她沉睡的青白面容,终于哀求道,“焕月,能不能不要对她这样了?说不定,说不定那日的不是她呢?每日朝花镇里出去的妖精那么多,为何偏偏要怀疑到桑枝身上?”

    他接过我奉上的茶水,并没有回答。

    抬眼时我注意到他面色憔悴,眼眶下赫然是两抹浓重异常的乌青,下巴也冒出了微微的青茬儿,我知晓这是他部分白天黑夜照顾桑枝的后果,也知晓他为了守桑枝经常熬个几天几夜不眠,偶尔才伏在床榻边上小睡一会,即使这样,也只是浅眠,听到有些许动静便速度爬起身来,吃食也只不过是进了些清清淡淡的米汤。行为举止无不体贴,若是桑枝意识还清醒着,一定会激动得拉着我尖叫罢?

    凭良心说,不能说焕月对桑枝是不喜欢的,如今桑枝在受罪,焕月他又何尝不是在清醒地承受着这份混沌?他在以自己上的痛苦,来惩罚自己对桑枝的伤害。

    可是这样真的还得清吗?这其中的孰是孰非,谁又能说明白。

    我叹了口气,不予追问,出去掩上门时只又轻声道了一句,“焕月,照顾好她。”

    这句话其实实属多余,可这实在是我作为一个外人的身份所能说的所有话了。

    焕月似乎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站起来,只微微颔首,轻轻地扯了扯微有些龟裂的嘴角,勉强勾勒出一个轻微的笑来,“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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