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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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06-12

    自从发现了这点异常后,我便彻底打消了对他暗生的情愫。

    是,虽然一直很不愿意承认,但我“曾经”确实对邱狐狸动过一些小心思。他模样生得虽不如小黑般那样瞧着一眼就让人惊艳,但笑起来时却无限明媚而温雅,如五月阳光一般总叫人心头暖融融的,仿佛快要融化了一般,我刚来时还不知笑是他的惯用表情,只当他是对我特别的,还被他这抹颠倒众生的笑迷倒了好几次。

    眉娘自从把我接来后也不曾管我,经常好几天没见个人影,有时候也是醉了一场混混噩噩,鲜少有见过她清醒的时候,灵栖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挂名的掌柜,平时甚少管理,大多时候还是邱五晏掌管着灵栖里的一切事宜。于是那时也是他帮我赶走叫嚷着我没爹没娘的坏小孩,用好听的嗓音唤我“阿若,阿若”。我一直都很明晓,虽然这厮嘴毒又爱欺负我,但凭良心说,他其实算得上是最关心我的人罢。

    那时候我刚剥离叫花子的身份,又与那些正经人家的那些小孩们不熟悉,一时间两处不着边,是他一直在我的身边,与我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我当时谁也不熟,只认准了这个人对我好,便也老是跟在他屁股后头软软地唤他“邱大哥”。后来决定挥剑斩情丝时,才逐渐大大咧咧地直呼他全名,一向细心的他却也恍若不觉的模样,也就这么“邱五晏”“邱狐狸”地喊下来了。

    想到往昔的时光,我方才被一系列惊人变故折腾得几近麻木僵冷的心蓦地温软起来,心里暗暗决定下回一定找个机会跟他道歉,顺带追问明白他对小黑的顾虑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

    花家两姐妹因火灾惨死闺中,花夫人因未能及时逃出而窒息身亡,花掌柜一时经受不住这般打击的惊吓,患了失心疯,一时间生意做得鼎盛红火的花家颓唐如山倒。

    第二日,镇里的老人们都在叹惋着世事无常。

    我在灵栖里听得这些叽叽喳喳的叹息,坐立不安,总觉得心里头团着一股火,使人焦躁难当,连每日必修的观望小黑美色这一事项也省去了,只不耐地紧锁着眉头,提溜着个扫帚团团转,邱五晏大抵是实在烦我,只用锅铲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我的头,“你还是去趟花家,当是送她们姐妹俩最后一程。”

    我愣了愣,“哦。”

    城西口胭脂铺那边早已是一片苍凉的荒芜,即使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周围还是弥漫着一股混着血腥的焦土味道,掩盖了平日弥漫的脂粉香气,经久不散,凡是有路人经过,十有都会叹息一声,或者放一束白花,才走开。

    我踮起脚尖,郑重地将带来的白灯笼挂在一边未被那场火灾波及到的榕树的枝桠上,默默祈佑着花堇和花染能在另外一个地方撇弃间隙,重归于好。忽的瞟到榕树下方的树枝下还悬着一方白色的布条,正迎风飘摇,似乎还写着什么字,眼看着风将布条的末端飘到这里,我好奇地捧起来看,上头的笔锋遒劲,却又在尾处微颤,仿佛是在纠结些什么,每一笔都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布条上书八个楷字,“花染吾妻,生死不离”,最后一个字微微有些晕散,似是泪痕。

    想来应是花染那个等了她三年的未婚夫罢。

    虽然与他素未谋面,但是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写一封布条尚且如此,不知他该会有多伤心?

    我太息了一声,将布条按原位放好,又扯过了几枝树枝遮挡以防被雨雾侵袭。做完这一切,回转过身时,我看到了薛恒,他骨瘦如柴的手撑在腰上,臂弯环着一个古怪的圈,似乎被什么人挽着一般,穿的齐整青布长衫下的身形愈发显得孱弱纤瘦。

    他看见我,只是轻轻地点头示意,又抬首凝望了一番那棵依旧枝繁叶茂的榕树。

    我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往回走,却听到了清风的声音,却是在跟薛恒言语,一上来便是突兀的一句,似是严厉地斥问,“你竟然把他也带来了?”

    清风平日都是和和气气的,鲜少用这种不善的语气跟人说话,特别对方还是平日里跟他来往甚好的薛恒。话里的“他”是男?还是女?我心里疑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清风话虽是对这薛恒说的,可眼神却飘忽向一边,我揉着眼睛再次看去,薛恒身边还是一片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纵使我在一旁觉得这样的奇怪,薛恒却是了然他意思一般地点点头,哑着嗓子轻轻道,“总归是要来看看的。”

    清风皱着眉,冷哼了一声,咄咄逼人,“你已经有选择了吗?你就这么不把你的性命当一回事?”

    “谢谢清风兄关心,”薛恒拱手弯腰拜了拜,身子却一个不稳差些跌到地上,好半天才终于恢复了平衡,他咳了几声,脸色愈发灰败,语气却仍透露出不可撼动的坚定,“但恒的选择,从未更改过。以前不会,以后自然也不会。”

    “哼,自作孽,不可……罢了,”清风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拍拍他的肩,可是目光却游离在他孱弱得似乎随时都要倒下的身子上,又缩回了手,转而拱了拱手,“期望下回还能有机会,与你饮上一壶酒。”

    他的语气太过沧桑感伤,几乎都要让我觉得那是对着墓碑在悼念。

    而薛恒扯开一缕苦笑,也虚虚地托着身子,强行回了个礼,“同清风兄。”

    “告辞。”清风的眸色一深,复又加重了语气道了句,“保重。”

    “一定。”

    清风一挥袖,冷着张脸匆匆从我身边走过,似乎并未看到我一般,只余了他身后飘起的衣摆借着疾风自我脸颊掠过。

    我又回头看向薛恒站着的方向,他依旧抬头看着那棵榕树,不知是否是我眼花,他那一向黯淡清冷的眼里却乍然流转过几分烟花般绚烂而凄凉的颜色,然而还未等我细看,他似乎左肩微微一歪,似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依旧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转身虚浮地缓步离开了。

    我看着薛恒稍显踉跄的背影,心里有些惘然。

    他这是在悼念谁,曾经提亲过的花堇吗?可明明又不像,他的眼中确实藏着情绪万千,有愧疚,有怀念,有痛苦,可偏偏并无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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