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莫非是命里犯冲


本站公告

    013-06-07

    梦里出奇意料地不再是那个着熊熊烈火的乐麋山,也不再是姆妈推我出门时惊慌失措的脸,只恍惚间看见身着白色寝衣的小黑坐在屋檐上扬手喝酒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幼年时碰到的那个少年为我擦去脸上尘埃的场景。混乱不堪,却瑰丽异常。

    迷迷瞪瞪间听到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唤我名字,似是邱五晏的声音,便胡乱地摆了摆手,“让我再睡会,求你了,你最好了。”

    听得他声音似乎放缓了许多,传入我耳里时竟是出奇的温柔,迷蒙得近乎不真实,“阿若,那再睡一会就起来,好吗?”

    我不自觉地皱皱眉,只觉得不对劲,邱五晏那厮向来只会欺负我,何时对我这么温柔过,想来应该还是在做梦罢。得出这个结论后我便放下心来,摸索着将被子扒拉过来又裹了一层,将脸埋在了被子里,口齿不清,“好啦好啦知道了,你个死狐狸平日里欺负我也就算了,在梦里居然还烦我,可恶得紧。”

    话刚出口,只觉得屋里气压骤然降低,冻得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冷不丁地清醒了过来,才惊觉身处的竟然不是梦境。

    ……完了。

    我尚存着几分侥幸的心理,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想窥探敌情,却正好看到戳在我床前脸已经黑得如三年没刷的锅底一般的邱五晏,心中不免暗道一声“不好”,凭那死狐狸睚眦必报的性子,我怕是连装可怜博同情的机会没了。

    果然,正飞速思量着怎么讨好他才能逃出生天时,突然感到身上一凉,初春早晨特有的阴凉一瞬间渗入我单薄亵衣下的皮肤里,我打了一个哆嗦,以前所未见的速度“刷”得跳将起来,瞪着一双肿胀得酸疼的眼睛对邱五晏怒目而视,“邱五晏你不是人!”

    那死狐狸居然直接掀了我被子!

    邱五晏懒懒地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在我床头边上,表情很是不以为然,“阿若啊,关于这句话,你已经说了第九百六十一遍了。起来,穿鞋,干活。”

    我一时被他的话噎住,只得赤着脚丫子站在床上扯着嗓子朝他大声嚷嚷,企图从声音营造的气势上压倒他,“男女授受不亲!”

    然而我决计高估了邱狐狸的羞耻心,因为他一点也不惧我刻意的歇斯底里,只凉凉地上下打量着我,在我糁得慌的时候忽的勾起一弯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透过窗纱稍显薄凉的天光下很是阴恻恻,“就你这平坦坦的小身板,就是我扑上来直接剥了你衣裳也应该算作是我的损失才对。”

    我反射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极为君子坦荡荡的一马平川,又瞥眼瞧瞧他轻薄单衣包裹下愈发显得颀长的身段,抬起头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笑容时只觉得怨念至深,“……邱五晏你不是人!”

    “第九百六十二遍。”

    “……”

    春季的天气向来古怪得紧,前几日还是阴雨连绵的景象,今日还不到正午时分外头却已经骄阳似火,闷热非常,无端惹得人心头烦燥。我百无聊赖地提溜着个扫把赶着不住嗡嗡扰人的蚊蝇,黑着眼圈试图让方圆一丈内都感知到我的怨气冲天,并努力让这股肉眼可见的黑气朝邱五晏所在的厨房蔓延去。可惜的事,我伸着脖子坏心眼地往后厨张望了几次,那端传出的也只有飘渺的油烟,和柴火在油锅底下哧哧响的声音。

    很是和谐。

    西边王麻子铺的小王麻子正在门口的石狮子边探出一个脑袋,瑟瑟索索地看着我,显然是被邱五晏上次豪气干云的一锅铲给吓怕了。我瞟了眼他的额头左侧淡得只剩下轻微褐色的伤疤,“唷,伤好啦?”他被我噎了一下,又讪笑着踮着步子走近我,我赶忙闪到一边,撅起扫帚头,不顾扬起来的灰尘和枯竹枝,只警惕地对着他恐吓道,“你再过来我喊邱五晏了啊!”

    显然小王麻子受到了惊吓,忙连连退后几步,又小心地往前挪着,又被扫帚逼回来,表情很是纠结,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阿若,你,你先放下扫帚,听我说,不是那事,我今天过来只是想问你件事儿……”

    这些年相处厮混一来我知晓小王麻子虽然平日烦人得厉害,但确实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孩子,学不得扯谎诳人那一套,我松了一口气,安心地放下了手中的扫把,挥了挥手,“说,什么事?”

    他欢喜地一溜儿跑过来,又鼓着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了一番,才低下头窃声道,“嗨,阿若,你们那的打手今个儿去哪儿了?怎么没瞧见了?”

    我一时被他的话唬到,手中握着的扫帚柄一下戳到了下巴上,疼得我呲牙咧嘴了好一会,才捂着下巴痛苦地问道,“我们灵栖哪有什么打手?莫非是你眼花了罢。”

    见我不信,小王麻子表情夸张地在空中比划着手指描述,“就是那个全身黑的人啊,高高大大、凶神恶煞的,整日站在你们门口前的那个,若不是你们请的打手那是甚么?”

    看来小黑面瘫的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我不自觉地往空荡荡的门口张望了一眼,才想起今日真倒没见到小黑的身影,这次换我讪讪,“呵呵呵……你说的那个大概,是我们新招的跑堂。”

    见小王麻子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模样很是滑稽,我用力地朝他点点头,以证实这个信息的准确真实性,顺便好心提醒道,“还有,那个打……呸呸,那个跑堂现在正在你身后啊。”

    看他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溜烟地撒腿就跑,我拄着扫帚笑得前仰后合,却乐极生悲地再次磕到了下巴,抬眼间看到小黑正站在我面前,我很没形象地捂着屡遭重创的下巴笑着朝他打招呼,“嗨,小黑你知道吗,这还是第一次小王麻子不被暴力解决而自己遁走的……对了,刚才你去哪儿了?”

    “去买了点东西。”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忽的抬手,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欲躲过,他却又执着地伸手,我只感觉头顶的发丝有些许被拉扯的感觉,我不舒服地歪了歪头,正想询问他在做什么,只听得他低斥一声“别动”,忙乖乖地闭了嘴仍由他在我头上摆弄,丝毫不敢动弹。

    半晌他才从我头上拿下了一个东西,语气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我定眼一看,他手上拈着的竟是一枝附着几粒灰尘的枯竹枝,想到刚才扬扫帚的风姿,只得心虚地干笑,偷偷地把手上的扫帚藏到身后。心里只不住嘀咕,莫非是命里犯冲,怎么每次见他都是这般落魄的形象。好在小黑性子冷淡,不喜多管闲事,也未多问,走过我身边时似乎瞥了眼藏匿在我身后的扫帚,我总错觉他似乎是弯了弯唇角,似是失笑,再看去时只嗅得他扬起的衣袂间尚存着几分清清淡淡的酒味,妥帖异常。

    见似是未败露,我暗吁一口气,却见他突然回身,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了一串冰糖葫芦。双手相触间只感觉他的手心干燥温热,我头一次没把注意力先放在糖葫芦身上,只怔怔地看着小黑,虽已把冰糖葫芦拿在手中,却仍是不可置信,“这,是给我的?”

    小黑微微颔首当作回应,没理睬我张大嘴巴的窘样,侧身从我身边走过。天气炎热,裹在糖葫芦外头的糖稀一点点地融化,滴落在我的手上,我忍不住诱惑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甜滋滋的。

    再不忍心下口,我咕嘟地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将冰糖葫芦上的山楂从竹签上卸下包进油纸里,放在柜台后,又在前面放了几个瓶瓶罐罐掩住后,才安心地继续挥着竹帚赶蚊子。虽是做与之前同样的事情,心情却不知为什么骤然晴明了起来,恍若雨后初晴,乍然还春。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