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光,除了身高体重样貌的少许变化外,没有在程帛尧这个灵魂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成年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同样是五年时光,却在李景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所以当李景穿过人群看到程帛尧时,寂静的心弦便被一只熟悉的手给轻轻拨动了。
她在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因为看到他后,她的眉头迅速皱了起来,然后又迅速会展开,余下的又是满脸笑容,但这笑已经带了几分客套疏远的味道。
“襄王殿下。”程帛尧很从善入流,她没有再叫师兄,而是跟大家伙儿一样称襄王殿下。她倒不是因为不满意而皱眉,而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她杀得节节败退的师兄了。
“师妹回来了,一别数年,向来可好?”李景或许有很多话想要倾倒出来,但话到嘴边上却只剩下了这轻飘飘且毫无意义的一声问候。
点点头,程帛尧很是规矩有礼地谢过李景,云涯道院居然还管教贵族礼仪好不好,还是曾经教导过宫中许多位殿下们礼仪的女官,那叫一个严苛得天怒人怨。因此,如今程帛尧充分具备了融入这个圈子的一切条件,因为她明白京城躲不得一世。
父母兄长在此,她这一世生于此长于此,怎么也不能因为杨玉绫就离乡背井。
当着满园子的人,李景也没有过多关注,只是淡淡地瞟去几眼,便一脸慈父模样地抱了抱李骁,揉了揉李_的小脑袋,然后便转身走了。只是刚一转入墙后,所有的喧嚣都被遮挡去几分时,他就定身站住,侧耳听着一墙之隔外那如今已成少女的小姑娘与人交谈时轻轻的声音。
“啊,问崇安师兄啊,他这几天在云涯道院,可能明后天回来。师父这几年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可能是想让他留在云涯道院,代替师父教卦学。加上崇安师兄医药也学得不错,董先生也归乡了,院里日常连个询医问药的都没有,大概以后崇安师兄会常留道院。”程帛尧答的是刘婷,这妮子如今初为人妇,满脸娇羞地给她凑上来晒幸福。
“那你呢,帛尧,你以后也会留在云涯道院吗?”刘婷其实更关心她会不会和李崇安双宿双栖,夫唱夫随之类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婷也不好问得太明显。
这个问题让程帛尧有些纠结,在云涯道院继续猫着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小程妈说了,如果她要不赶紧选个人嫁了,她就去云涯道院门口搞静坐抗议,而且还是带上苏氏武馆所有弟子一起去抗议。这种事儿,程帛尧相信小程妈是真的做得出来,云涯道院的师长也相信小程妈能做得出来,所以现在师长们对她的态度那是横眉冷对,她千夫所指呀!
“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去了,再说,我还没想好呢。”程帛尧是没想好怎么对付小程妈。
“张师兄成婚,听说妹妹也去了。”杨玉绫这时候很想掐着程帛尧的肩,狠狠问不应该是你嫁给张世永,然后被和离下堂吗?怎么这一回连张世永都另娶她人,而且一点也没有隐入深山修道炼丹的迹象,据说张世永娶的是心上人,如今恩爱得羡煞旁人。
程帛尧不太明白杨玉绫为什么关注张世永:“是啊,嫂子人很温婉呢,与师兄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张师兄成婚后天天脸上笑得都能滴出蜜来。”
青梅竹马?杨玉绫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想来上一世程帛尧与张世永和离,也并不全是张世永一心求道,而是所娶非心上人。这么一想,杨玉绫又觉得痛快点儿了,转念又记起李崇安来,虐妻杀妻的小郡王,怎么能不把他和程帛尧凑作堆呢:“这几年妹妹一直与何先生、李师兄在外游学,一路上可有什么奇闻趣事,不妨说来听听。”
拣有趣好玩的事说了一通,把一群出嫁的没出嫁的小姑娘弄得连连惊呼后,程帛尧终于得救了。程松溪过来领她回家,见她一脸倦怠便说道:“既然觉得累,以后这样的宴会就少来,你从前不去书院不就是总称病么,这招放现在用也不是不可以。”
“嗯,该参加的还是要参加,不想去的以后我会推掉的。大哥,其实我倒不是很累,就是走了那么远,看了那么多,再来看她们,觉得她们活得太累了。这世间天宽地广,总把视线拘在小小的院落里,各逞心思,玩尽花样,看着都让人觉得累。”程帛尧感慨完,又立马嘿嘿笑起来,凑到程松溪面前说:“大哥,你说你也一把年纪了,也该是找个好姑娘的时候了,说说,我家挑剔的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或者说瞧上了哪家姑娘?”
看她瞬间生龙活虎的脸,程松溪觉得自己简直是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他这妹妹果然一点没变:“如果你不是行踪不定,应该早接到了信儿,你啊,等着叫大嫂。”
……
怎么可以这样,她居然错过了这么大的事,程帛尧赶紧拽了程松溪的袖子问道:“大哥,说说嘛说说嘛,到底是谁家姑娘要做我大嫂。快说快说,要是不快点说,等大嫂过门你看我怎么为难大嫂。”
“订了淮南侯家的七姑娘,你应该有印象,前些年和你一起在宜山书院上过学。不过你一个月难得去几回,想来也记不起她。这两天你过府去看看就知道了,恰好我不方便,你们俩常见面说说。”程松溪自然是很喜欢这位七姑娘,否则也不会让妹子上门去跟人亲近。
“噢,我记得七姑娘,名叫高素是。她一开口说话声音都亮堂堂的,上课的时候,先生们最爱点她诵读。”程帛尧对高素的印象并不多,但却也不止这一个印象。
说到高素,程帛尧有些迟疑,因为她对高素的印象还有一个,那就是高素好像很喜欢李崇安。这一点倒不是她得出来的结论,她对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绝对是没天赋的可怜虫,这是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八卦出来的。她别的不爱,就爱八卦,这种八卦她怎么会错过。
除了游学这三年外,李崇安都一直能收到高素饱含深情的来信——虽然李崇安连拆都没拆过,可做为八卦党资深党员,她每信必拆,每信必看,怎么会不明白。就是游学这三年,李崇安没收到信,信也一直不中断地往云涯道院送,两天或三天一封,字字情真意切。
这样的人,真的会安安心心嫁给程松溪?再看自家大哥微笑的样子,她就知道大哥是真的对高素用了心思的。
“娘啊,您老人家也太不靠谱了,怎么能把高素订给大哥。”这事还不能跟程松溪说,她只能一回家就往小程妈院儿里去。
小程妈正悠悠闲闲地给女儿绣着新衣裳,见她来了,赶紧招手:“过来看看这花样儿喜欢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娘再给你改。”
瞄一眼绣样,程帛尧心不在蔫地坐下胡乱点头,好半晌才开口道:“娘,大哥真的要娶高师姐吗?”
奇怪地看向女儿,小程妈疑惑地点头道:“当然,都已经商议好了,只等选个好日子办婚礼,怎么了,你……对了,高家七姑娘也在宜山书院上过女学,可是有什么不妥?”
“高师姐在书院还好,待人接物很有分寸,高师姐本身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高师姐喜欢的是崇安师兄,这些年给崇安师兄的信就没断过,就到现在还写着呢。娘,我知道大哥动了心念,可是高师姐满心眼都是另一个人,嫁给大哥,大哥能开怀吗?”程帛尧对这俩哥哥深有感情,一独生女,猛地来俩宠妹妹的好哥哥,那好感就像拉闸泄洪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程帛尧一直觉得写书信这种事没什么,可这事在小程妈耳朵里可不一样,小程妈直接脸一沉,整个人都散发出了黑暗气场:“我还说怎么不冷不热的,还当她是在害羞,没成想竟是心里有人。小小年纪,私相授受,这还了得。这门亲事就这么算了,好在只是订亲不是成亲,你这丫头也是游什么学,要是早知道,不就没这么回事了。”
私……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好像很大的样子。程帛尧打了个激灵,好在屋里只有母女俩,这话也不会传出去,否则传出去高素一辈子都毁了:“娘,这话可不要乱说,高师姐毕竟是姑娘家。”
“知道,就你心善,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只把亲退了就是。还有,这事小郡王怎么看,小郡王可有对七姑娘动心思?”小程妈更气的是高素居然肖想自己内定的女婿人选,此歪风断不可长,一定要给它灭掉。
“动心思?诶,娘,这个就更别乱想了,我觉得崇安师兄跟我一类人,都是榆木疙瘩,脑子里缺根弦。寄去的书信无数,崇安师兄连一封都没看过,要不是我……咳,看过几眼,只怕烧成灰都难见天日。”李崇安除了看秦王府的书信,别的地方来的书信通通看都不看直接扔厨房让他们用来引火做饭,这样的榆木脑袋指望他开窍,难度相当高。
同样都是下棋的,程帛尧觉得自己给理解李崇安,对于热爱围棋的人来说,除了围棋,还有更值得投入全部热情去深爱的么,当然没有。所以他们俩,一个嫁给围棋,一个娶了围棋,多正常的事儿。
小程妈,您老人家任重道院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