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言只是笑了笑,一物降一物,虽是迫不得已,却终究不是他心中最想要的。整理了一下思绪,薛斐言看向对面平静而坐的邓钦尧。
“邓大人找我来可是为了什么急事?”笔直端坐,薛斐言笑问道。
邓钦尧起身在屋中慢慢的踱着步,所有所思的回答:“不知七皇子可曾听说于惟德大人的事情?”
“兵部尚书于大人遇刺身亡,这件事早已经是满城风雨。”薛斐言仍旧带着笑意回答,然而眼中狐疑神色已经展漏无疑。
邓钦尧并没有立刻接着说话,而是走到书桌上,伸手从一摞书下面取出一个折叠得很仔细的信笺递给薛斐言。
信是竹叶花笺,笔画俊逸舒朗。正是六皇子薛墨彦的字。
“这是六哥的信?”薛斐言有些意外的看着邓钦尧。
“不错,六皇子学识渊博,故而老臣命人描了于惟德的死状送于六皇子处,请他鉴别死因。”邓钦尧负着手细细观察着薛斐言。
薛斐言看着竹叶花笺上的字默然不语。那上面并没有寒暄客套,不过就是对于邓钦尧的一句回答:非砒霜,不识此毒。连六皇子薛墨彦都没有见过的毒,看来对手真是不简单啊。
“不知七皇子对这件事如何看?”
薛斐言收了信笺放在桌子上,平静的看着邓钦尧道:“刑部尚不曾得出结论,我没有六哥那般才学,又不曾亲眼见到,倒是不好妄下断言。”
“七皇子果真不知吗?”邓钦尧抚着长须若有所指的问道。
“邓大人此话何意?”薛斐言何等聪明的人,早已经明白了邓钦尧的意思。“莫非邓大人觉得这幕后的人是我?”
“恕老臣冒昧,于惟德一死,受益最大的便是七皇子你了。这不得不让人联想一番啊。”
闻言,薛斐言自己也笑了出来。彼时听见于惟德的死讯,他自己也觉得嫌疑最大的便是他这个七皇子。本以为会有人借题发挥,将罪名压在他身上,不想等了这几日竟然动静全无。薛流岚依旧醉宿青楼,郭尚忠也没有任何动作。
“七皇子为何发笑?”邓钦尧原本以为薛斐言会勃然大怒,反驳他的话。不管是容不得冤枉还是做贼心虚,总归该是矢口否认的。如今他扬了笑意,倒让邓钦尧有些摸不到头绪。
薛斐言收了笑意道:“只是觉得这陷害之人的手段着实不甚高明。”
“哦?”
“日前因为肃慎驻防一事,我与于惟德当庭有了分歧。这事情才过去不久,于惟德就莫名遇刺。若果是我遣人下手,定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薛斐言薄唇扬起,全然一副说笑模样。
顶风作案,纵然是死无对证到底还是会惹了别人疑心,难堵悠悠众口。
“果然是个能成大事的。”邓钦尧赞许的点了点头。“既然不是七皇子下的手,那么会是谁呢?”
薛斐言也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且不说这刺客手段如此高明定然来历不凡,就只是金都中想要于惟德性命的人也找不出几个。素来都以清正廉洁著称的于惟德是跟着当今圣上的老臣了,凡事处事圆滑,纵然不与人同流合污却也不轻易树敌得罪了谁。
“于惟德力主郭仁驻防肃慎,按说郭尚忠不会对他下手才是。”薛斐言慢慢的说道。“莫非是五哥遣人下的手?”
“五皇子手上没有如此利器,许是借了慕容家的手。”邓钦尧皱眉道。“但是,慕容家远在武川,毕竟鞭长莫及,所以五皇子如今正在笼络郭尚忠以扩大自己在金都的势力,应不会自损并将。”
薛斐言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来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天色。负在身后的手伸开又握成拳,握成拳又伸开,一时间书房中寂静无声。
“邓大人。”蓦然,薛斐言开口道。
“七皇子请讲。”邓钦尧吃了一惊,起身应了一句。
“于惟德事情虽然不是我主使,但是毕竟已经难脱关系。只怕此事父皇已经生了疑心。”
“七皇子所言极是。日间皇后与皇上言及想要养七皇子为子的事情,皇上脸色甚为不悦。”这是自然,有着杀害朝廷重臣嫌疑的皇子若查证属实岂不就是有谋逆之心?便是有三分可能,皇上亦是不肯轻易放过。
“所以,不管这件事情背后的主谋是谁,既然父皇疑心已生,还是避嫌为好。”薛斐言低声缓缓的道。“我记得前几日南面传了消息说渭河决堤,需要着人去处理。”
“不错,皇上也正在犹豫此事当派谁去。毕竟水患一出,若是处理不当极易激起民变。”
薛斐言转过身来,看着邓钦尧笑道:“我欲借此机会出京,不知大人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出京赈灾,既躲了皇上疑心,若是功成又能得了民望,的确不失为上策。然而五皇子尚在京中,若是此时他有所动作,只怕近水楼台先得月。”邓钦尧不无担忧的看着薛斐言。
薛斐言轻笑一声,悠然道:“只怕他还没那个本事动上一动。上一次太子的事情父皇的疑心还没消,若他再有动作,只会招致祸端。”
于是次日上朝,邓钦尧就递了奏章给皇上,保举七皇子薛斐言为赈灾监察使,亲赴渭河水患地区以彰天子爱民之心,绝善款舞弊之可能。
三日后薛斐言轻装简从离京,身旁只带了一个一身黑衣的侍卫。
怡春院中,薛流岚扶着临街栏杆看着薛斐言飞马自长街出东门而去,笑意迎了晨曦越发浓起来。不愧是老七,这一招应得漂亮。
“没想到你这一招棋倒让七皇子解了。”蝶曼端了茶走进屋子笑道。
“怎么说?”薛流岚转过身来笑问。
“于惟德一死嫌疑最大的就是七皇子,若是彻查即便不会查出什么也好歹会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可是他却在这个时候躲了,岂不是解了你想嫁祸他这步棋?”
薛流岚闻言朗声笑了起来,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道:“本就不是为了嫁祸给他。”
“那你为何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对于惟德下手?”蝶曼越发不解的看着薛流岚。
“挑了这个时候才能让老七因为父皇的疑心离京。”
“你只是为了要他离京?”
“上一次众人保举我为太子一事引得父皇对我心生疑惑,出京避开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你又怕七皇子在京中乘虚而入,所以你要先将他逼走?”蝶曼恍然明白了薛流岚的意思,盯着薛流岚的目光更多了几分佩服。
薛流岚放下茶杯抬眼对上蝶曼的眼神,怔了一怔笑道:“怎么这样看我?”
“薛流岚,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蝶曼摇头赞叹道。“起初以为你不过是风流公子,而后才知你的韬光养晦。而如今……”
“如今如何?”薛流岚扬了眉头看着蝶曼。
“如今才知道若是乱世你定是一代枭雄。”蝶曼掩口笑道。“你的每一步中,十分总有八分露给别人,可却偏偏藏了那致命的两分。”
闻言,薛流岚失笑:“真不知道你这算是夸我呢,还是绕着弯说我阴险。”
“自然是夸你。若是说了你的不好,岂不是连带着说我自己眼光差吗?”蝶曼缓移莲步走到薛流岚身边,将手搭在薛流岚的手臂上。
薛流岚笑着的脸僵了一僵,而后坐在桌子旁,不着痕迹的将手臂从蝶曼手中抽出。
“千日醉盯着的剩下的人如何了?”
蝶曼的手落空,眉头蹙了一蹙,旋即换上一副明媚笑意:“只等你点头了。”
“今夜开始就按着顺序动手。”薛流岚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七皇子都已经离开了金都,还要对他们动手吗?”蝶曼疑惑的看着薛流岚。千日醉虽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组织,然而终究有失手的危险。作为能够留在薛流岚身边的资本,蝶曼自然不希望千日醉有任何损失的可能。
“老七既然能够离开,定然就看出了于惟德的死是针对他。鬼的可怕正在于它的无形,若是让老七有了防备之法,克敌之道,千日醉也就不过是普通的刺客了。”薛流岚略略扬起视线看着身旁的蝶曼。
蝶曼恍然大悟,联想起之前薛流岚拟定的刺杀名单也就明白这话中意思了。那份名单中有的是七皇子一派,有的则是郭尚忠一派。有京中朝堂的官员,也有金都京畿之地的地方官。所有的这些人毫无规律可循,更别说去揣测刺客的动机了。
两个人正说着,只听敲门声响,蝶曼走到门口低声问:“何人?”
“寒露。”外面的人应声,低沉冰冷。
蝶曼开门看着寒露进了屋子,犹豫了一下,抬脚迈出门槛回手将门关上。纵然亲近,到底有的事情他不愿她染指半分。
“事情如何?”薛流岚起身看着寒露,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公子苏忆已人在玉陵,属下启程时皇子妃派去的人刚刚赶到。”
“我所托之事如何?”
“公子苏忆让属下转告爷,既然应了必会办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