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走到窗边,薛流岚负手看着月色下窗外的景致。立秋过后,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听说塞上这个时候已经是落雪的时节了,不知道此时慕容瑾在做什么。
蝶曼捧着药进来时,正看见薛流岚发呆,月色透过窗照在他的身上。他只着了白色的中衣,绸缎一样的头发在脑后用一根丝绦随意勒住。薄唇微抿,侧面看脸上的弧度越发让人觉得清朗。
一如当年初见一般,这么久他从未变过。亦或者是自己不愿承认他的改变?蝶曼微微蹙了眉。
“才好就在风口里站着,不怕再烧起来?”蝶曼放重脚步从门口走进来,放下药冲着薛流岚笑道。
“哪里就虚弱成这样。”薛流岚转过身笑着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的药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蝶曼掩着口笑道:“你就不怕我端来的是毒药?”
放下碗,薛流岚笑着回答:“便是毒药,也甘之如饴。”
闻言,蝶曼红了脸不说话,只听薛流岚向着门口招了一下手:“小丁子。”
“哎,爷,什么事儿?”小丁子一路小跑的进来问。
“把这药碗拿下去。对了,别让人打扰,我和蝶曼说会话。”
小丁子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笑嘻嘻的将药碗端了下去,顺手将薛流岚屋子的门关上。
蝶曼看着小丁子离开,转身坐在薛流岚的对面:“老老实实的在府中呆了一个月,亏你也不嫌闷。”
“怎么,每天与我一起窝在这小小的府里,闷了?”
蝶曼白了薛流岚一眼:“金都也小,若是怕闷,就不会放着江湖不走陪你呆在这里了。”
闻言,薛流岚脸上嬉笑的表情渐渐的凝重了下去,低声道:“谢谢你,蝶曼。”
蝶曼似乎从未见薛流岚如此认真过,愣了一愣别开头笑:“说这些干什么。只要你懂我是为了你就够了。”
“嗯。”薛流岚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这本就是一个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的话题。蝶曼为他放弃的东西,为了帮他尽的那份心力,根本不是一句谢谢能够说完的。可是,除了这句谢谢他还能够给她什么呢?彼时笃定的事情,却因为慕容瑾的出现全都乱了套。
“慕容瑾此番回武川,会不会就毁了你和她父亲定下的盟约?”蓦地,蝶曼轻声问。
薛流岚看着她,没有回答。
“就算是做给别人看,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当着慕容瑾的面啊,万一她真的着了恼,失去慕容家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支撑,你的胜算就更小了。”蝶曼轻声之中不免带着些埋怨。
薛流岚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色,好一会儿才淡淡的回答:“当时不但有老七的暗探,也许还有郭尚忠的人在。”
“郭尚忠的人?是府中的?”蝶曼有些吃惊。虽然薛流岚看上去似乎并不太理整个皇子府的事情,但是蝶曼知道,他很留心自己身边的人。
“不知道。不过还是以防万一得好。毕竟,我与慕容家走得近是谁都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薛流岚无可奈何的笑着,眼眸之中晕染着一层浓烈的黑色。
“说得也是。”蝶曼也站起身来走到薛流岚的身边。“他们来了,说是明日晚上到,想与你见一面。原本是约在你府中的,如此看还是在怡春院?”
“好。”薛流岚转过身来,恰恰将蝶曼环在臂弯之中,垂下头在蝶曼耳边,薛流岚沉声道:“这些日子,累坏了?”
“本该是我做的。”蝶曼纤纤的手指轻轻抚上薛流岚的胸口。“况且,慕容瑾走之前也特别吩咐了让我好好陪着你,就当这皇子府是自己的家。”
“哦?”薛流岚闻言微微皱了眉头。“她是这样说的?”
“所以,我做这些也都是应该的。”
“为了慕容瑾一句吩咐?”薛流岚朗声笑着放开手,却被蝶曼一把攀住手臂。
接着,蝶曼手指早已经戳了一下薛流岚的胸口:“问问你这里,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好没良心。”
薛流岚笑着躲开,没有回答蝶曼的话。
怡春院的一处僻静院子里,只有蝶曼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这几日蝶曼留在薛流岚的府邸,对外只说是病了,这些天不方便见客人。老鸨知道薛流岚是个惹不得的主儿,又看着自己面前白花花的银子,还哪里对这些事情多一句嘴?
薛流岚推开门的时候,屋中已经有两个人坐在桌旁。左面的男子穿着一身锦衣,束发额冠,看着就是一位大家公子。而右面的人则是一袭黑衣,嘴角含着温和笑意。
“两位久等了。”薛流岚回身关上门,径自走到桌旁笑道。
“五皇子挨了一顿板子,轻功却见长了。”锦衣的男子首先笑道。“方才苏忆说你到了我还不相信。”
薛流岚坐下也笑道:“只怕我脚才落地,公子苏忆就知道我到了。”
那个被称为苏忆的黑衣男子温和一笑:“眼睛不好的人,耳朵总是比常人灵敏上一些。五皇子的轻功的确见长了。”
薛流岚看了一眼公子苏忆的眼睛,忍不住又微微叹了一口气。本是殷侯的继承者无疑,谁知却偏偏美中不足盲了眼睛。
“只要心里清楚就好,眼睛能不能看见倒还是次要。”公子苏忆拿起桌上的酒壶,稳稳的为薛流岚斟了一杯酒,半滴都没有洒出来。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是薛流岚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句:“果然不愧‘王朝四公子’之一的萧苏忆。”
萧苏忆颔首一笑:“今日我和公子容修冒昧请五皇子过来,是关于上一次说的事情。”
“哦?”薛流岚一口饮下面前的酒放下杯子。萧苏忆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一下。
“我与公子苏忆商议过了,若是此事成行,定然就可以解了王朝如今外戚专权,宦官党政的威胁。只是……”公子容修顿住话头,看着薛流岚。
“莫非是担心狡兔死,走狗烹?”薛流岚向后靠在椅子背上,轻笑一声。
“当今皇上近年以进贡酹金成色不足的罪名连着削了宋,魏,楚三个诸侯国,这件事情不容我们不为前车之鉴。”萧苏忆缓缓的说道。
薛流岚轻笑一声:“但是无论怎样动,相信两位心里也都清楚,以王朝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动晋国与殷国。诸侯国林立,纵是我父皇不削侯爵,想必不久这三国也定然会被其他诸侯所灭。”
“当初高祖分封,也确实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这等干弱枝强的情景。”公子容修摇了摇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分封本是为了稳固王朝。只不过王朝如今积弊太深罢了。”薛流岚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个朝廷,纵然除去了宦官外戚,到底能不能再度强盛谁都不知道。
如今天下诸侯,以晋,殷,燕,昭四国最为强盛,虽然还达不到起兵谋反的程度,但朝廷也确实动他们不得。况且对外御敌,除了王朝皇室直属兵将之外,这些诸侯国的兵马也起了不可小视的作用。眼下,这四国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王朝的一座屏障了。
屋中一下子静了下来,三个人坐在桌旁谁都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着酒,似乎都在等着窗外黑夜渐渐的散去。
“依靠慕容氏,不会再次外戚专权吗?”蓦然,公子容修开口问。
薛流岚轻笑一声:“如今能不能靠上也是问题了。”
“莫非慕容瑾此番回武川会一去不归?”萧苏忆缓缓的笑道。
“你怎么知道她回武川的事情?”薛流岚闻言吃了一惊。先是不请御医,之后是吩咐将所有来探视的人都挡住,慕容瑾的目的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堂堂五皇子妃在这个时候不见了踪影。
萧苏忆挑眉,转念一想薛流岚府上这几日的情况,心里便已经明白了。
“我得到消息,慕容瑾在武川附近遇到了刺杀。”
“你说什么?”薛流岚握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那慕容瑾呢?她可有事?”
“只是伤了腿,得人相救已经被送回武川她父亲营中了。”萧苏忆扬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来。
得知慕容瑾没事,薛流岚才缓缓的舒了口气。
“可知道刺客的来历吗?”
萧苏忆摇了摇头:“只知道是受过训练的刺客,而且装扮成突厥人企图将慕容瑾的死嫁祸给突厥。”
“想要挑起王朝与突厥的战争?”公子容修猜测道。“若是慕容岩得知唯一的女儿死在突厥手中,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旦战火起,慕容岩就会倾尽全力为女儿报仇。这样,他手中的兵力就会消减大半。那刺客莫非是七皇子那边的?借以削弱慕容家的实力。”
薛流岚沉默不语。毕竟慕容家的失势除了对薛斐言有好处之外,还对另外一个人也有好处。
“也许,幕后另有其人。”薛流岚沉声道。
“郭尚忠。”萧苏忆轻吐出这三个字。薛流岚看了萧苏忆一眼,微微一笑。
“他现在还没有站在你这一边?”公子容修扬眉问薛流岚,忽然笑道:“若是同时对付这两边,可就不太容易了。”
薛流岚点了点头,却已经有些心不在焉。慕容瑾受伤,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