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羞恼的捶他的肩头。
沈奕昀哈哈大笑,一跃下了床,扬声吩咐:“来人。”
“吱嘎”一声,屋门被推开,卫二家的、柳妈妈、英姿、玉簪、玉壶等人进了屋来,挂好帐子。后头净室传来水声。
英姿道:“已经预备了热水,夫人要不要先沐浴?”
云想容摇头,先服侍沈奕昀去净室洗漱。
卫二家的和柳妈妈整理床铺,见床褥凌乱,元帕落红,对视了一眼都欢喜的笑了,将元帕收好,换了床单。
云想容这厢将锦帕递给沈奕昀,他接过胡乱擦了把脸,被水润的皮肤更显得光滑白净,不过新生的胡茬有些碍眼。
云想容莞尔,难得见沈奕昀有如此大而化之的一见面,是不是日后会发现他更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对未来的生活竟有些期待。
“看你,胡子拉碴的,你坐下,我帮你刮脸。”拉着他的手,让他在交椅坐下,背靠椅背仰躺。
沈奕昀目光跟着她,见她取了剃刀,拿了玫瑰香胰子打起了泡沫,稀奇的问:“你会?”
“拿你做个试验罢了,你不愿意?”云想容歪着头,长发垂落在颊边,显得面色透白粉嫩。
她这模样,就是割他几个血口子也没什么不可。沈奕昀忙仰躺好,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云想容便到他身后站定,先是在他腮边下巴和脖颈涂了玫瑰香胰子泡沫。她手指所过之处,引起沈奕昀身上的酥麻颤栗,忙闭上眼,不敢去看她莹白的脸。随后感觉到冰凉的剃刀沿着他的脸庞、下巴、脖颈灵巧的滑过,若云想容是刺客,此时当真是取他性命最好的时机。
云想容刮的仔细,没有在他脸上划出任何伤痕,反而适中的力道让沈奕昀从脊柱泛起一种酥麻爽利之感。连骨髓里都透着舒服。
洗过脸后,沈奕昀摸着下巴啧啧道,“六儿,你弄的真好,往后你都给我弄。”
云想容噗嗤一笑:“服侍夫君本就是本分。只要你不嫌弃,妾身自当效劳。”
沈奕昀望着她。她身上单薄的纱衣掩不住玲珑的身段。柔顺长发略微凌乱的披散在身后。为他奔忙,温柔体贴,这一生这样过去亦满足了。
转念一想,前世她作恬王世子夫人时是否也如此温柔体贴?她的温柔刘清宇也享受过?
沈奕昀突觉得醋意横生,又不好因前世的事去吃她的醋,只仿若要她承诺一般道:“哪里会嫌弃?六儿。就这般说定了,往后都是你帮我。”好似为他剃须是多大的一件事。
举手之劳的丁点小事就让他如此珍惜?前世她的付出被人弃如敝屣,今生她年轻的夫婿反应与刘清宇截然相反。
云想容动容的微笑,眸中有水光闪烁。怕被他看出端倪,上前一步搂住他健硕的腰,靠着他结实的胸膛道:“好,就这样说定。”
沈奕昀哪里想得到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当即惊喜的回抱着她柔软的娇躯。
玉壶、玉坠儿等小丫头见了都红着脸笑着退下。
她是服侍他盥洗更衣之后,才去打理自己的。沈奕昀满脸笑容跟在她身畔低声与她说笑,每每引得她忍俊不禁。整个新房里都是欢喜的气息。
卫二家的看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与柳妈妈到了廊下,才擦着眼泪欣慰的道:
“侯爷和夫人若是还在,看到四少爷迎得如此良配,必然欢喜。你不知道,四少爷从小经过家变,养成了冷淡自持的性子,在外头无奈迎合众人,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可在家里,面对自己人,是从来不会掩藏情绪的,他大多时候无甚开怀之事,所以经常绷着脸。想不到夫人竟能让他有了笑容,这一清早的笑容竟然比他从前一个月的都多。”
柳妈妈也颇为感慨:“我们小姐何尝不是呢?她在闺阁之中,过的也不是太平日子,如今得了好夫婿,真是菩萨保佑。”
屋里传了早膳,二人用罢之后,沈奕昀笑道:“我虽然没有长辈,但我义兄一家都在,我还请了舅舅来。待会儿带你认认亲,你不要害怕,我舅舅和舅母一家是极和善的。”
他商议的口吻像在跟个孩子说话,云想容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珍视的感觉,打趣道:“我倒是不怕,只怕你的亲戚们会惧怕我恶名在外。”
“胡说,你哪里有什么恶名。”食指禁不住弹她的额头。
她下意识向后躲避,垂在云髻一侧的两支海蓝碧玺花头步摇微微摇晃,与她身上大红云锦并蒂莲花通袖袄的光泽掩映生辉,风情浓烈。
沈奕昀欣赏她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起身,道:“咱们这便去前头认亲,莫让他们久等。”
二人相携离开卿园。
云想容一路看来,伯爵府已然重新休整过,院内的仆妇也不似从前那样稀少了,一路行来都是穿红戴绿的丫头们好奇的看着他们随后行礼。过穿堂到了前院,发现前厅的匾额也换了“忘忧”二字。
如此焕然一新的伯爵府,一下子多了勃勃生机,与从前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可见沈奕昀在迎娶她这件事上动了多大的心思。
那种被人在乎、珍视的感觉又一次升腾而起,让她心中莫名激荡。
前厅中,白莫离一家三口与胡樊一家五口早已经等候着了。云想容夫妇二人进了门,两家长辈便同时看向新妇, 白莫离与妻子王氏都已见过云想容,仍旧难掩眼中惊艳。更合论初次见她的胡樊一家?
在被打量时,云想容也打量众人。
那四十出头面容俊逸气质沉稳的男子应当就是沈奕昀唯一的母舅胡樊。身材丰腴面若银盆着深红色对襟锦缎袄子,下着金红色马面裙的应当是舅母。余下的还有两男一女,男子的模样都与胡樊相似,且皆中等身材,并无沈奕昀这般高挑,生的都是俊逸容貌,有与胡樊相同的高鼻梁,这二位应当是沈奕昀的表兄弟。另一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却是生的高挑丰腴,一双飞扬的浓眉显现英气。此刻即便一副呆像,却也是十分讨喜。
沈奕昀为她引荐:“这是舅舅、舅母。这是大表哥,二表哥。这位是媚儿表妹。”
云想容一一见礼,将事先预备好的鞋袜送给了舅舅和舅母。
“公公婆婆已然不在,二位是伯爷唯一的长辈。理应受此礼。外甥媳妇手脚笨拙。望二老不要嫌弃。”云想容端了茶,给二人敬茶。
沈奕昀说过。家里无父母。舅舅和舅母是唯一的长辈。
胡樊和吴氏都十分欢喜的吃了茶,给了云想容一个红木盒子做见面礼。云想容让英姿拿着并未马上打开,又去见过了胡施文、胡施武和胡媚儿,笑着道:“早听闻伯爷说二位表兄都是极通文墨的,这两方歙砚便赠与二位,盼二位表兄金榜题名。”又送给胡媚儿一整套水头极好的碧玉头面:“媚表妹气质玲珑。只有这碧玉头面衬的起。”
胡家不算大门户,家中并不十分富裕。他们也自来知道云想容陪嫁丰厚,她赠与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十分贵重,对她来说却是九牛一毛。是以他们都收起了对物件价值的重视。只看那份情谊。
三人也都赠了云想容回礼。
白莫离一直含笑望着这方,倒是王氏上前来挽着云想容的胳膊,道:“你看,这不是成了一家人?”又唤白跃:“阿圆,还不来见过你四婶婶。”
白跃穿了件对襟的大红色袄子,打扮的粉团儿一样,扭捏着到前头来,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四婶婶。”
云想容被他叫的心都软了,忙从英姿手中接过足金打造镶嵌红宝石的小金锁为她戴上,笑着道:“阿圆真乖。”
白跃腼腆的笑了,却拉着云想容的手不肯放开。
一看那个金锁,王氏的眼睛直放光,再看云想容头上那两根极为稀有的海蓝碧玺步摇,越发觉得热眼,拉着她道:“弟妹来了咱们家里,当真觉得整个府里都亮了光,还说呢,前儿见了你那二百八十抬的嫁妆,我唬的心肝儿都跟着乱跳,哪里有人一辈子赚的来这样多的银子?还是弟妹好福气啊。”言下之意她有个便宜外公。
“春雨。”白莫离低声唤了一声。
王氏回头,见白莫离狭长的凤眼中有些许不悦,颇为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我与弟妹说话,妯娌之间的事儿与你个大伯子有什么相干。”又笑着问云想容:“是吧,弟妹?”
云想容见沈奕昀浅笑却毫无笑意,就知他心中不喜,可他说过往后白莫离一家要暂住伯爵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让王氏下不来台,就道:“最喜欢大嫂这样快人快语。我自个儿都觉得是交了好运呢。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胡媚儿噗嗤一笑,蹦跳着拉着云想容的手,认真的上下打量她,随即点头道:“是呀,表嫂可不就是会投胎?我怎么就没托生这样好的容貌呢!”
“媚儿,不许胡闹。”吴氏轻斥。
胡媚儿撇嘴,转移了话题:“表嫂,你可会功夫么?”
胡施文和胡施武对视一眼,一副很受不了她的样子,“媚儿,你又来了。表嫂是大家闺秀,看着就文质彬彬的,你要比武,还是换个人去比。”
“什么话呀,我难道看起来就是孔武有力?我不也是文质彬彬的,还不是会功夫!”胡媚儿瞪着圆溜溜的眼,十分不服气。
云想容下意识里喜欢这位直率的表小姐,笑着与她闲谈:“表妹喜欢功夫?”
“是啊!表嫂,你会功夫吗?若不会我教给你,免得将来表哥欺负你,你打不过他!”
她的话当即引来生母吴氏无奈的呵斥。
沈奕昀也禁不住笑了。
一家人正说着话。外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猴快步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伯爷,夫人,闽王府管家来了,说是有事与伯爷与夫人面谈。”
昨日迎亲风波,此刻已闹的满城风雨。闽王参加过婚礼也就罢了,这会子又来生事?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了一眼。隔着从前,她定然懒得见他。出嫁从夫,这会子且听沈奕昀的便是。
沈奕昀负手而立。垂眸沉思片刻,突然莞尔,“必然不是什么坏事。见见吧。”
云想容无所谓。如今她已出阁,且昨日闽王已说过他是她义兄,应当也不会怎样他们。
倒是胡樊十分紧张的道:“奕哥儿小心为上。闽王跋扈惯了,可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你言语上要仔细斟酌。”说罢下意识的看了眼云想容。一瞬觉得娶妻娶德,要个这样漂亮的女子反而麻烦多,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想容生了剔透玲珑的心,哪里看不出胡樊的意思?无奈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做看不到。
沈奕昀道:“舅舅放心。闽王若真有恶意,以他个性定然会带兵闯过来。哪里会派人来说话?我想不会是坏事。”
众人觉得有道理,可依旧担心,又嘱咐了云想容和沈奕昀一番,这才离开了前厅。
沈奕昀与云想容端坐首位。吩咐人去请闽王府的管家进来。
那管家年过四旬,生的像个武夫,穿了身湛蓝色交领的道袍,见了沈奕昀恭敬的行礼,直言道:“王爷在王府摆下了宴席,说今日要举行认妹仪式,请承平伯携夫人前往。”
云想容诧异的眨眼。昨日的义妹只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个托词,起初不过是为了为难沈奕昀,解那日决斗未成的遗憾罢了,至于后来重重,她不懂闽王的意思。只想那日过去往后便无纠葛,谁承想他竟还举办什么“认妹仪式。”难不成真的要认她做义妹?
他对她几次三番调戏,这会子还能说出义妹之类的话来,到底什么意思!
沈奕昀蹙眉,却没有云想容的想法那样多。他唯一肯定的两点,一则闽王对云想容当真十分在乎。为了以后能够继续交往而认义妹。二则,有闽王做个义兄,其实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了这层身份约束,他就不好再抱着其他心思了,对云想容也是一种抬升。
权衡之后,沈奕昀道:“请管家先回,我们即可就到。”
管家行礼退下。沈奕昀对云想容道:“闽王的邀请,我们少不得要去看看,到时见机行事也就是了。”
云想容颔首,随即似笑非笑的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入宫谢恩,闽王倒是先横插一杠,就不怕皇上怪罪他?”依着大周朝规矩,朝中大臣成亲,女眷要在回门之后入宫去谢过太后和皇后。
“他哪里会在乎这些?”沈奕昀起身,拉着云想容的手吩咐了人备车,这才道:“他见了皇上都不曾下跪,且不说皇上是什么心情,只说闽王狂傲至此,他也不是会拘泥小节之人。”
手指磨蹭云想容的手背:“六儿,我知你不喜见他,我们拒绝不了,当真委屈你了。”
云想容笑道:“我没有不愿见他。这世上历来只有永恒的利益,哪里有永恒的敌人?他若真认我做义妹,我笑纳也就是了。”又无奈的补充道:“拒绝不了,就笑纳呗。”
沈奕昀笑容温暖起来。她一如他所想的那般,是理智的女子,不会胡搅蛮缠感情用事。
二人离开伯爵府,同乘一辆马车去往闽王府。
虽然闽王常年驻守东南边陲,可在京都的宅邸却是十分庞大豪华,五进七间房的宽阔院落虽也假山长廊如苏州园林一般美景重重,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身着盔甲的士兵让人瞧着就破坏了悠闲景致。
云想容不由又在想,闽王此举当真不怕皇上那一日不高兴,只罪他个逾制之罪?
前厅之中,身着深紫色锦袍的闽王翘着二郎腿斜坐在当中,见了二人只点了下头,道:“随便坐吧。”
沈奕昀与云想容便行礼入座。
闽王开门见山的道:“本王早先觉得你是个文弱的酸儒。从来都看不起这样软脚虾似的男子,可昨儿个与你动了手,本王看得出你并非那一类人,你也当得起是个文武全才。所以云六跟了你也算不得多委屈。当然了,他要是跟了本王肯定会更风光更幸福就是了。不过人各有命,她既然瞎了眼瞧上你,本王也不好在多搀和。昨儿本王想了一夜,如今云六也嫁作人妇,再唧唧歪歪也没意思。不如当真认她做个义妹,往后也好与那边儿刘嗪那丫头平起平坐。刘嗪的性子本王不了解。可她爹本王清楚的很。云六在你们沈家,少不得要受气,有本王这个手握兵权的义兄撑腰,就算恬王想要闹什么幺蛾子也得掂量掂量。”
说到此处,闽王竟然倾身凑想云想容的方向。“云六,你现在后悔不后悔?你要是想跟本王还来得及。现在本王就可以帮你宰了这小子!”
原本他的话句句为她着想。她是有点消气了。可他竟然转眼间就说出这样混账话。云想容气的别开脸不肯理他。
沈奕昀则是面色不变,道:“王爷说笑了。您肯为拙荆考虑,是她的福气。”
“哼!”闽王仍旧不甘心,冷哼了一声,随后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已经决定。那就别啰嗦,侧花园里摆了香案,云六,你这就跟本王去结拜吧。”
云想容诧异的道:“这样快?”
“是啊。哦,你也别担心,皇兄那里我才刚派人去上书说明了情况,你是我刘岩的义妹,又不是他刘旬的,也没跟他讨封号什么的,他不会反对的。”闽王好似生怕沈奕昀和云想容看不出这个闽王义妹的身份多贵重,道:“你别瞧着恬王是本王的皇叔,妈了个巴子的,皇叔算个鬼!他那个软蛋,一家子都是扶不起的软货。看得起他我叫他一声皇叔,惹了我不高兴,灭了他全家还不跟捏死蚂蚁似的!刘嗪那个丫头,往后知道你是本王义妹了,吓也吓死她!哈哈!”
如此狂妄,如此肆意,如此孩子气……
云想容扶额,如今看来,闽王就像是个霸道张狂的孩子。一切喜好都是摆在明面的。喜欢就抢,在乎就护,不喜欢张口就骂,不高兴动手就打,他这样的性子生在皇家,到底是怎么长到这样大的?
他分明就是个土匪!
沈奕昀站起身冲着闽王拱手:“那么我借拙荆的光,攀称王爷一声义兄了。”
闽王一愣,哈哈大笑着拍沈奕昀的肩膀,道:“不错,你是识时务的,走吧,咱们去侧院。”看起来似乎与沈奕昀十分投机。
云想容也只得跟在后头。
谁知才刚到了侧院,管家就来传话:“回王爷,夏公公来传皇上口谕。”
闽王脚步一顿,眨眼道:“那个狗奴才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是。”
不多时,夏辅国满面堆笑的来到园中,给闽王、沈奕昀夫妇行了礼,道:“奴才传皇上口谕‘老十五,你未免太心急了,要认义妹随便跟朕说一句就罢了?昨儿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且等着朕打你看你如何!但你认义妹终究是大事,旁的兄弟朕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你,朕问了钦天监,明日亦是好日子,不如明日朕在宫中摆宴大宴群臣,为你开个认妹仪式,今儿个就作罢了吧。’”夏辅国说罢垂眸。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一眼,都觉得颇为惊讶,想不到皇帝对闽王的崇信竟然这样的匪夷所思。
闽王道:“既然这样,本王就等明日入宫叨扰皇兄吧。”
夏辅国行礼退了下去。
闽王笑着道:“看看,本王到底是有体面,义妹,明日为兄给你长脸。”又问沈奕昀:“妹夫,你今日去郡主府了不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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