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遇事沉稳,刀架在脖子上尚且能谈笑自如,这一次却坐不住了,下午坐立不安的盼天黑,偏赶上今日上夜的不是英姿,他担心柳月会泄露消息,才将打昏。
失策的是,他忘了考虑云想容不能受惊吓。
“对不住,我并非有意的。”沈奕昀面红耳赤的道。
灯光下虽看不见他面皮涨红,却看得出他十分不自在。云想容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
沈奕昀是正人君子,对她一直谨守朋友礼仪,除了翻墙来看她之外并未做逾矩之事,历来坦坦荡荡。她这样说话,倒像是骂他小人。
她也颇不自在,道:“我并没怪你的意思。”声音稍顿,又道:“只是气我那些丫头,各个都偏向于你,竟放你进来,下次干脆叫你领了去伺候你好了。”
她美目含嗔,眼角眉梢尽是俏皮之色,让沈奕昀方才的紧张情绪烟消云散,笑道:“他们若是没得主子的吩咐,敢放我进来?说到底是你自己希望见我。”
云想容闻言眨了眨眼,想不到沈奕昀也会开这种玩笑,莞尔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想见你。”
沈奕昀正后悔自己的话太过唐突,突听她这样说,心中仿佛开了几朵春花,蹲着有些累,起身就坐在她床沿。
云想容羞红了脸将被子拉到下巴,柔声细语撵他:“你去那边坐。”
她来着月信。被窝里捂着一阵儿自己都闻得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怕气味难闻,叫他闻到了多尴尬。
沈奕昀以为她是避讳男女大防,又开始后悔自己太过唐突,担忧她察觉了他的心思会疏远于他,忙起身拉了把交杌,端正的坐在三步远处。
云想容道:“皇上的旨意你听说了吧?”
“是,不知你有何打算?”沈奕昀背对绢灯,是以能看得清云想容的表情,云想容却看不清他的。
“说心里话,我是谁都不想嫁的。皇上只给我一年的期限。过了四月我就十六了,若是明年之前再定不下婚事,怕家里也不会容的下我,还是要给我安排一门亲。”
“你说的是。”沈奕昀颔首,叹息道:“可你能怎么办?”
“是啊。我能怎么办。今日来的人是谁你是不知道,那几个盯着我这里的。除了刘清宇就是陆安伯世子赵子琪。还有薛颂和凤鸣表哥。这几个哪有一个省油的灯?刘清宇我是死也不会跟他,陆安伯世子也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儿,薛颂虽然温和守礼,家里人口也简单,可他父亲不是个寻常人,我怕跟了他将来会有大麻烦。皇上现在重用薛公子,焉知将来不会嫌刀钝?只剩下一个凤鸣表哥还将就可以,但他们家太复杂了。还没过门,她祖母就不喜欢我。还有一个当殿就说要我的闽王。他根本是个大麻烦。”
云想容蹙着眉,唠唠叨叨的说了这许多,其实还有一个最要紧的原因她羞于出口:她不想与任何男人行周公之礼。
前世与刘清宇在一起那些淫|靡的经历造成的影响,她觉得男女之事很肮脏,看到男人的身体,她或许会吐。更何况,她前世死于难产,今生身子也并不十分好,她不愿意为不值得的男人生儿育女,赔上自己的性命,落得个前世那样的下场。她只想清清白白的过活。
沈奕昀望着她瘦的巴掌大的脸。她十分憔悴,长眉微蹙,越加惹人怜惜。
这样的女子,竟得不到一个良配。
沈奕昀开解她道:“你放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方才说的几个人,只有一人有希望中选。”
云想容歪着头看他,长发从她肩膀滑向胸前。
沈奕昀道:“你看,薛公子那样的身份,令尊定然不敢沾染,他可以排除。刘清宇所作所为云家人看的清楚,但凡有一点血性,也不会将女儿给他,刘清宇也可以排除。尉迟凤鸣任职锦衣卫中,可令尊却是个吏部官员。锦衣卫窥探百官,说白了是往下扒拉人的,令尊职责却与之相反,令尊与尉迟凤鸣若成了翁婿,朝中官员的任免岂不是会被他们二人操控?就算令尊同意了尉迟凤鸣,皇上也会忌惮吧。所以尉迟也可以排除。这五个人里,只有陆安伯世子和闽王有希望。”
“可闽王狂妄自大,跟了他,许只有一年半载的耳鬓厮磨,就被丢在耳朵后头去了。陆安伯世子也一样,他十分风流,眠花卧柳的事情没少做,况且只长了个空皮囊而已。”云想容嫌弃的道:“我绝不可能跟他的。”跟了他,岂不等于嫁给第二个刘清宇?
“皇上虽给了我特权,可我的婚事家人还是会左右。他们若是不点头,我的婚姻得不到他们的祝福,将来就少了个后盾。且不说跟谁,不论跟了谁,夫家都未必靠得住,若是夫家是龙潭虎穴,娘家的后盾又丢了,我到时候可真悔之晚矣了,还不如现在就坐定主意,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怎么成?皇上旨意让你选夫,你就不能出家,夫婿是一定要选的。”沈奕昀此时手心冒汗,一句话在心中盘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六儿,要不你选我吧。”
“啊?”云想容猛然抬头,诧异的看着沈奕昀。
“我家里人口简单,没有父母兄弟,只有许久没有联络过的舅舅,还有个义兄,就是白莫离,你也见过的,他过一阵子会带着妻子孩子来与我同住,但并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你嫁给我,就不必担心有人会管束你。到了伯府,你只管自在过你的日子,喜欢写字就写字,喜欢做生意就做生意,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绝不会干涉。我得了闲,会陪你到处去走走,去江南,去海边,或是去大漠,都随你。而且我并没有章台走马的嗜好。”沈奕昀毛遂自荐到这里,已经是脸上通红,却仍旧望着云想容,认真的道:“我到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他,他在说什么啊。
云想容霞飞双颊,垂眸望着怀中抱紧的枕头。心跳如擂鼓一般。
嫁给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有逾越朋友之谊的感情。她一直当他是以为非常重要的朋友。早前,她避他不及,生怕会被他带累。如今想开了,也发现他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她也只当他是可以过命的好友。却从没有过男女之情。
“你……为何会突然要娶我?”云想容的声音细细柔柔,表情却很紧张。
沈奕昀飞快的转动心思,要表明心迹吗?
她对他恐怕没有男女之情。依着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他喜欢她才会娶她,而她又不喜欢他,说不定会一口回绝,因为她最不喜欢欠了别人,尤其是情债。若说明了心思,她八成还会与他断绝来往。
思及此,沈奕昀道:“六儿,我的身世你也清楚。事实上,现在朝堂上暗潮汹涌,自马家倒了之后勋贵、藩王与皇上之间的关系就一直在发生微妙的转变。我们家是如何被灭的,你也知道。我现在麻烦事一堆,根本没有心思儿女情长,况且寻常女子,我也看不上。你跟了我,我便不用去考虑婚事,可以专心做事了。你我同岁,我也是该成婚的年纪,乳娘他们在催,焉知皇上不会拿我的婚事做文章?有了你,我好歹不怕枕边人会背叛我,此其一。二则,我们彼此了解,可以相互扶持就伴儿。我们不会想看两厌,至少有共同话题。三则。坦白说,你的家世对我也有帮助。”
说到此处,沈奕昀笑道:“我想自保,却一直如浮萍一般没有个依靠,若是你父亲成了我的岳丈,皇上要动我,也要考虑一下。所以终上,你跟我在一起,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家,给你自由的生活。我了解你,绝不会约束你。”
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被沈奕昀分析出这么多的利弊,他十分汗颜,紧张的抿唇等着云想容的回答。
云想容却是松了口气。
若他真是因为喜欢上他才说要娶她,她定然会直接与他一刀两断的。她还不起他的感情,为何还要让他越付出越多?
仔细分析,沈奕昀说的这几点,对她来说的确是个诱惑。
然而,他是会谋反的。
他对她的好,她永远不会忘。作为朋友时,她可以与他祸福与共,为了他她可以将满腔热血都撒给他。但前提是他们是朋友。
一旦成婚,朋友之情会不会变质?
云想容陷入了沉思。
沈奕昀这厢嘴角渐渐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她没有马上拒绝,就说明他赌赢了,说明此事还有希望!
正当这时,院中却传来一个大嗓门的男声:
“你们小姐睡了吗?……我才在春晖堂用了晚饭,老夫人允准我来看看她……睡了?叫她起来啊。”
是尉迟凤鸣!
云想容与沈奕昀对视一眼,忙起身将他推到了拔步床后头隔出的净室,那里有一扇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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