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直关注山道对峙的众人一惊,此刻才来得及回看殿中。
殿中。
圣门门主老怀安慰地说出那句话,李扶舟神色又微微一震。
随即他脸上掠过痛苦之色,缓缓道:“婚姻大事,似不可操之过急,还是等……”
“老夫伤重,就算能逃过一劫,没个三年五载也养不好伤。”圣门门主摆手,“你和裳儿的婚事却不能再等三年。老夫想要亲眼看着你们立即成亲,也算了此心愿。”
“如此对她也太过草率,她是我武帝世家的家主夫人,别的不说,三媒六聘……”李扶舟还在试图拒绝。
“李扶舟!”圣门门主眼睛一瞪,“你都是武林之帝了,难道还要说话不算话吗!你今日休想拖延!”
“我不会拖延。”李扶舟淡淡道,“娶她是我一生所愿。但我更希望是在她清醒的状态下。”
“她很清醒,你没见她一直看着你吗?”圣门门主冷冷道,“别在那花言巧语了李扶舟。老夫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不就是想着那个太史阑吗?你是武林之帝,你们李家血统高贵,以你的身份,再娶一个裳儿也不会说什么。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必须裳儿是你的夫人!”他忽然又叹口气,道,“老夫已经是强弩之末,老夫如果死了,裳儿心性良善,将来难免受欺凌,若你真不肯娶她,她也必将伤心而死,老夫又何必留她在世上受苦?那便不如我父女双双在此自裁,遂了你的心愿吧。”说完手掌抬起,按在太史阑天灵盖上。
“别!”李扶舟一惊,立即道,“我依您便是!”
此时外头众人注意力都转回殿中,听见这句,都不禁一惊。
圣门门主大笑,“好!既如此,你去给我准备着。我女成亲,也不能太草率。我知道你这殿中什么都有,家主继位的喜服也有,你去找一套大红喜服来,给裳儿换上,再点两对红蜡烛,我要见你们喜气洋洋地成亲。”
“好。”李扶舟也不多说,略点一点头,转身进入内殿。
外头众人瞠目结舌看着事态发展。那人阴恻恻地问:“老爷子,我保证我有办法顺利关闭乾坤阵,你还不给我过去么?”
“她是你未婚妻?”李家家主脸色很难看。
“天下皆知!”
李家家主古怪地瞧了瞧太史阑,又瞧瞧面前的人,想要评价几句眼光问题,忽然想起似乎自己儿子也有点问题。
“新任武帝已经继位,连我也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半晌他垂下脸,淡淡道,“他愿意娶谁,李家上下就会操持婚事。无人有权可以因此关闭乾坤阵。拿整个李家的安危冒险。”
“今日没有太史阑,李扶舟难以顺利继位大败四宗主!”那人冷冷道,“你们李家对她的回报,就是罔顾她的意愿,擅定她的终身?”
“太史姑娘对我李家有恩,我们自会回报。至于你说罔顾她的意愿,刚才你也瞧见了。”老家主皱眉,“她明明点了头,这可没人逼她。”
“乾坤阵各种神异,你李家不会不知道。此事必有蹊跷,怎么能随意便夺人为妻?”
“说到底什么未婚妻都是你的说法,我们只能以太史姑娘表达的意愿为准。”李家老家主皱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道,“李家欠你的情,自然要还,且以此物奉上……”
“那算了吧。”那人怒极反笑,微微抬起下巴,冷声道,“世叔!我一直在和你好言商量,没有硬冲,不是怕了你李家威势,也不是贪图你李家宝贝。我是在成全你的颜面和声誉。你可不要再逼我!”
李家老家主一惊,脸色微变,随即冷笑,“这话越说越奇怪了。老夫一生坦荡光明,有什么**之事需要别人帮我成全遮掩的!”
“是吗?”那人又笑了,声音诡秘地道,“那么二十二年前,云塘村翠翠家的田垄,你还记得吗?”
老家主霍然抬头,眼神震惊!
……
大殿中步声空洞,慢慢远去,又慢慢回来。
回来的李扶舟,手中捧着两件红衣,那衣服不是寻常的喜服,颜色特别浓重,在白光闪耀的大殿中,看起来凄艳如血。
韦雅一直站在殿外,紧紧盯着殿内动静,连底下刚才百姓被挟持事件都没关注,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然,此刻看见这两套衣服,惨白都开始发青。
“我错了……”她低低道。
殿外李家老家主一回头看见这衣服,脸色也微变。
李扶舟还拿着两支红蜡烛,顺手在殿中长案上点了,红烛的光幽幽闪了起来,大殿瞬间红云缭绕,如彩霞生晕,殿中人脸色微酡,无端地多了几分喜色。
圣门门主满意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这乾坤阵有神异,所有人在乾坤殿中所做之事,必得终生遵守,否则必遭乾坤殿反噬。是武林中约束力最强的神圣所在。今日三拜过后,也不怕你反悔了去。把衣服穿起来吧。”
李扶舟手一抖,一朵红云越过他肩头,缓缓落下。
四面的人都觉得眼睛亮了亮。
那是一件深红的斗篷样的衣服,几乎没什么式样。但色彩浓重近乎诡异,不似南齐内陆所有。在衣服的肩头,袖口,袍角,腰侧,以及背心。有五处刺绣。分别是黄蓝黑青紫五色,绣工精致,却也不是寻常的花纹,甚至看不出什么形状,有点像图腾样的东西。但大多形貌狰狞妖异,殿中有风过,斗篷微微颤抖,那些图案便颤动摇曳,宛如瞬间便要复生跃出。
众人离得远,看不清这件衣服,却忽然都觉得凛然,像看见一个久远的时代,迈着沉重的步伐,远远行来,行动间咻咻喘息,带着凛冽的杀气。
李扶舟披上斗篷,缓缓回首。
众人又屏息。
大殿半白半红,烛火颤动里光线曲折诡异,回首的李扶舟,忽然也不见了刚才一身锦绣蓝袍的尊贵高华,显得肤色极白而唇色极红,鲜明而近乎邪美,他一双眸子深深地望过来,带着一抹微红的暗影,似摇曳了万里江山和千年血火,艳到肃杀。
众人遥望,忽觉旧日李扶舟似在这一刻死去,新诞生的是一团遥远和神秘。
太史阑此刻疼痛稍减,微微清醒了些,震动地瞧着李扶舟,她看见李扶舟长长的袍角远远地曳开去,在亮白的地面血浪般拖出很远,以往她会嘲笑这衣服和婚纱似的有女人气,此刻却觉得那红色看着不祥,似千年万年积淀的英雄血。
随即她又觉得不对劲了。
李扶舟好好的穿成这样做什么?美则美矣,刚才他回首那一瞬间的惊艳,甚至已经超过容楚,但那种邪异的感觉也让人不安。
当她看到一模一样的衣服还有一件女式的时候,心里更加不安了。这件……这件不会是给她穿的吧?
这是要干什么?
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老疯子说了什么?
太史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如此戏剧化,自己的终身大事竟然就这么给决定了,还是自己点头的……
不过想不到能感觉到,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衣服不能穿,而且那红烛烧的,叫她不联想到“洞房花烛夜”也不行。
圣门门主把那套女式袍子递过来,笑道:“女儿,你穿上吧。”
他一直紧紧呆在太史阑身边,他是怕李扶舟突然出手伤害“女儿”。倒害得太史阑想逃都不能。
太史阑瞧着那袍子,不伸手,圣门门主哄她,“乖女儿,我知道这样成亲太过简慢,有些对不住你。可是在武帝世家家主继位之时,在乾坤殿内成亲是最为神圣的选择,并不辱没你。在这里成亲,李扶舟以后永远不能负你。你要是还觉得委屈,回头在门里,爹爹给你再补办一个盛大的婚礼,现在听话,啊?”
太史阑哪里管他巴拉巴拉地在说什么,一伸手就推开那衣服。
不穿就是不穿。她这辈子就打算穿一次红袍子面对一次红烛!
李扶舟坐在屏风前的宝座上,沉沉地看着她,眼眸里幽光闪动,一言不发。
圣门门主咳嗽一声,自己觉得伤势沉重,由不得女儿再使小性子,一抬手点了太史阑软麻穴,二话不说把斗篷给太史阑兜头套下。反正这衣服也好穿得很。
太史阑挣扎不得,心中怒骂。随即又觉得这衣服穿上身说不出的难受,不是沉重也不是累赘,衣服轻软,不知道是什么质料,闪着淡淡的光,十分美丽,衣服上也有淡淡香气,是一种奇异的香,闻起来厚重,还微微有些晕眩。
她有点担心,随即发觉这晕眩只是转瞬的感觉,并不是什么迷香。
不过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减轻,反而随着衣服穿好而更加浓厚。那感觉幽深而阴沉,带着点凉气和肃杀的气息,幽幽淡淡,盘旋缭绕。她忽然觉得这感受也是有点熟悉的,似乎最近就曾经感觉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低下头,咬住衣领,头狠狠一偏,想要将衣服撕碎,谁知她这力道不小的一撕,牙都崩痛了,那看似轻薄的衣服还是完整如初,连个齿印都没留下。
“裳儿你这是做什么!”圣门门主看见,立即将衣服从她嘴角里夺过去,太史阑磨磨牙,忽然觉得嘴里咸涩,她一开始以为牙齿出血,随即觉得不对劲,那味道有点怪。
难道是刚才衣领里有东西?太史阑想起武侠小说里杀手都会在衣领里放毒药,方便随时自杀,不禁一惊,不过好在之后也没什么异常。
圣门门主眼看她如此不合作,生怕再惹出事来,赶紧把她抱起,往红烛前行去,李扶舟也缓缓站起。
太史阑一瞧这造型,心中大呼糟糕。这要不是拜堂,她真的跟圣门门主姓,姓疯!
拜堂其实在她看来也不算个什么,不就是三鞠躬么?能代表什么?她爬上谁的床谁才算数。可是这乾坤阵如此古怪,她害怕有什么天谴啊誓约啊科学无法解释的事,觉得无论如何,这个躬只怕不能鞠。
圣门门主解了她一条腿的穴道,扶她站直,笑道:“一拜天地。”
太史阑瞧着他嘴型,出来的果然是那四个字。立马忍痛站得笔直。
李扶舟也没弯下腰,侧头瞧着她,眼神沉若深渊。
“裳儿你真是太倔强了!”圣门门主看她不动,烦躁地皱眉,伸手按住她的后颈,“快拜!”
他掌心微微使力,太史阑的颈骨格格作响,她咬牙,拼命梗住脖子,和对方对抗。可她这样反抗的力道哪里比得上圣门门主随意施加之力,她只觉得脖颈酸痛,整个背脊都酸痛不堪重负,而颈骨格格响声越发剧烈,她的脑袋被一寸一寸压下去。
李扶舟凝视着她,眼底闪过心疼之色,下意识伸手,圣门门主衣袖一拂,挡住他的手,怒道:“快点!不然大家一起死算了!”
他手上又微微一紧。想要彻底将太史阑按下去。但太史阑如此强项,他又怕自己用力过度伤了她,想了想,伸脚尖往她膝窝里一点。
这一点,大汉也得跪倒,谁知道太史阑还是笔直的,他脚尖倒撞得生痛。
圣门门主诧异的咦了一声,不明白女儿的腿怎么忽然变得铁腿一样,无奈之下只好用力一推。
太史阑忽然向前一趴。
“叭”一声她大字型摔倒在地上,膝盖骨被硬而脆的地面撞得生痛。
圣门门主愕然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刚才裳儿还拼命对抗,怎么忽然加一点力气就倒了。
李扶舟神色微微一暗。
她拼命反抗,宁愿自伤,就是不愿和他拜堂……
太史阑为免拜堂不惜趴地的时候,殿外的争执也到了最后关头。
某人一侧头看见殿中场景,眼底怒火顿时腾腾烧。
“我已仁至义尽,尔却不知好歹。我本想悄悄解决,你非要逼我非常手段。”他冷哼一声,一把抓住身侧一直低头不语的龙朝,抬腿就向广场西侧人墙奔去。
“拦住他!”李家老家主立即大叫,“拦住他!”
那人影却并没有直接奔向李家护卫天池的人群,而是在快要到达的时候忽然脚步一滑,滑到了一直站在殿侧,痴痴朝里看的韦雅身边。
“想嫁他?”他忽然问。
“想!”韦雅毫不犹豫地回答,答完才惊觉身边有人,一转头骇然道,“你……”
“想嫁他,就帮我。”那人一笑,“不然你就这么一辈子站在角落,为他哭都不敢给人知!”
韦雅浑身一震,抬起脸,脸上已经泪痕斑驳。
随即她咬咬牙,道:“西北之北,一刻钟之后乾坤阵天光挪移,天池上方会出现雾气可遮蔽视线,天池也会出现方位变化。”
那人一点头,忽然一把扼住她脖子,“借命一用!”将她挟持在手中,往前一推,对李家那些已经开弓的射手们道:“射!射呀!”
李家箭手们微微犹豫——韦雅是少主的重要亲信,今日之后,就是家主的重臣,谁也不敢不把她的命当回事。
借着他们这一犹豫,那人已经推着韦雅上前几步,他脸上易容平平扳扳,瞧上去死气沉沉,行事却决断利落,几步一冲,带着两个人,既躲了后头追兵,又躲了前头杀手。
此时场上已经一团乱,随着这人终于硬闯李家天池,人群中一些人也跳了出来,有从彭南奕队伍里出来的,有那个酸丁,甚至还有和太史阑一起上山的北冥海从属的那批“匪徒”。
这些人很快汇聚在一起,直奔武帝世家门下,其余四大世家的人都愕然看着,实在不明白这些彪悍汉子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李家老家主气得脸色煞白,厉喝道:“你这小子!我和你父多年交情,你如今竟然敢硬闯天池,大闹我乾坤阵,你是要和我李家彻底决裂么?”
“决裂也罢!”半空中男子回头,笑声里也带着怒气,“抢我老婆也要我干看着?我若再忍气吞声,便枉为男人!”
“不要逼我对你下杀手!”李老家主怒喝,“外人擅自关闭乾坤阵,也是死路一条!”
“我自死我的,关你何事!”那人厉喝,“让开!”
“韦雅!”李老家主怒喝,“你如何能为敌人虽制,还不速速自裁!”
韦雅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来。
男子忽然冷笑一声,一抬头,看见天池已经不远,只是此时面前人墙层层叠叠,根本过不去。
他忽然将韦雅往上一抛!
韦雅身子飞了出去,正向着天池西北方,一大队李家属下袍袖连卷,起风云之声,要将她托住送走。
李家不愧是武帝世家,应变能力十分强大,便是此时情况下,依然没有人跃起搅乱阵型给来者可乘之机,而是远远挥袖出掌,以掌风之力,要将韦雅托送到安全地带。
韦雅身子也顺势飞了出去,眼看就要到达安全地带。众人正诧异对方夺这么个人质似乎没有发挥作用?忽然眼前一昏。
一大片云雾起了。
天池说是池,其实水少,只在底下一层,也不是人工池,是天生的一个凹坑,整体也是半透明式,据说乾坤大阵的阵法枢纽就在天池之底,需要李家家主嫡系的精血才可以打开。
乾坤阵很少开启,天池是圣物也少有人来,所以很少人知道这天池,会随着阵法的改变而变化云气。
云雾一起,眼前视线就不清,众人失了方向,掌力一收,随即听见韦雅一声惊叫。
惊叫就在头顶,众人一惊,心想大家掌力都收,想必改变了气流方向,韦雅可不要因此受伤,都齐齐再次出掌。对那半空中的人体托去。掌力一送,将那人体又送了出去。
他们出掌的时候,都觉得有点不对——韦雅的身子好像忽然重了许多?
随即他们就听见一声惊叫,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半空中隐约有人手舞足蹈,大叫“哎呀国公你害我!啊啊啊救命啊!”呼啦啦飞过他们的头顶,然后又有一声长笑,道:“好风凭借力,送你进天池!”,一条人影飞起,半空中挥袖,出刀!
小刀。
小刀雪白,薄亮,明媚如女子的眼波。轻轻一闪,便越过掌风,追上了那先前被抛出去的人体,哧地一声从他臂上划过。
一串血珠滴溜溜飞了出来,落入天池!随即噗通一声,似乎有人也落入了天池。
“咔!”一声轻响。
感到不对,摆脱纠缠赶来的李家老家主听见这一声,大呼:“糟了!”
“天池开启了!”
这声一喊,众人都一傻,下意识停了手。
雾气中有人一笑,对池中道:“龙朝,关一半。”池中有人呻吟怒骂,“我怎么知道怎么关一半!”随即又是“咔”一声。
众人听着大惊失色——真的有人可以关乾坤阵?
雾气中那人又是一笑,道:“现在,成全你的心愿吧。”伸手一推,随即众人又听一声尖叫,赫然是韦雅声音,隐约感觉风声贯体,方向却是往大殿去的,“砰”一声轻响,是人体落地的声音。
这些变化都是瞬间发生的,众人只听见声音一连串的发生,完全跟不上反应速度。
忽然眼前一清,刚才浓重的雾气忽然散去,众人仰头,看见半空中有人飘然落地,笑道:“这天池的水还真是清凉。”一边顺手就把脸上的易容药物抹去,回头对众人一笑。
他正自烟气渺渺水光晶莹的天池上方降落,衣袂飞舞姿态潇洒,这一笑回首宛如流光变幻,众人眼前都晕了晕。叹一声男子也有真绝色。
李家老家主怒道:“容楚!”
容楚落地,随意一笑,“世叔。”
“你……”李家老家主想骂,却又骂不出来。刚才李家已经全力阻拦,却敌不过容楚狡黠。他先以韦雅为人质,逼近李家人墙,再趁着天池起雾位置变动那一瞬间,扔出韦雅,在扔出韦雅的同时,他还扔出了龙朝。随即他用掌力将韦雅又拉回了身边,却让龙朝在空中飞越,李家阻拦的人以为飞在头顶的人是韦雅,齐齐出掌托送,又因为方位变幻,原本是要送到外面去的,结果变成送到了里面,生生自己将开阵的人送了进去。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智不如人而已。
“胡闹!真是胡闹!”李家老家主急急挥手,示意阻拦人等让开,一边往天池去,一边道,“容楚你硬要送人进去关阵,也不想想不是我李家子弟怎么能做这事?这不是枉送别人性命……”
他忽然一顿。
因为他发现守在池边的人们脸色古怪。
李家老家主扑到池边,便看见不深的水里站起来一个**的家伙,那人抹一把脸,抖着流血的手指,带着哭腔道:“底下这么多枢纽,到底哪个是关阵的啊?是这个吗?”
他一抹脸,脸上的易容药物被天池水给洗去,已经现出了本来面貌。
池边众人齐齐“啊——”了一声。
李家老家主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像是突然定住。
龙朝还没察觉自己的脸已经露出来,只是看见李老家主靠这么近,忽然便有些不安,抬腿就要走,结果却绊到刚才他抬起的半露出水面的一个凸起,跌倒在池里,身子正好压上去。
“哎呀——”众人惊呼,随即眼前一黑。
头顶上原本黑白两个漩涡,其中白色漩涡因为正午时分光芒暴涨,已经将黑色漩涡逼到一边,此刻龙朝这一压,黑色漩涡忽然呼啸暴涨,瞬间笼罩了整个天空,这下不仅众人视线模糊,连身后大殿,忽然都看不见了。
……
殿内,拜天地还在进行,不过不太顺利。
“砰。”太史阑撞到了地面,大字型趴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就不起来了,圣门门主急忙去拉,拉起她一看,眼睛紧闭,竟然晕过去了。
“咦,她已经在好转,不该晕啊。”圣门门主诧异地喃喃,伸手给她把脉,输送真气。不过怎么送真气,这家伙也不醒,圣门门主又拍她的脸,捏她,想要将她搞醒,太史阑就是不醒。
李扶舟一直淡淡瞧着,红袍委地,面无表情,也不上前试图帮忙。
圣门门主忙了半天,只得颓然放弃。这新娘子不能拜天地该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终究不甘放弃,一咬牙道:“天地不仁,不拜也罢!老夫这就上座,扶舟,你扶裳儿,对老夫一拜就算礼成!”随即手中血线一展,牵住了太史阑的手腕,恶狠狠地道,“别玩花样!老夫随时可以保护她!”
这人爱女心切,哪怕是疯了,也不忘随时把女儿栓在身边保卫安全,倒令太史阑和李扶舟无机可乘。
李扶舟凝视着他,淡淡挽起衣袖,道:“乐意成全。”
他此刻看来言语和平日里大相径庭,一举一动充满煞气,圣门门主瞧他一眼,都不敢再接话。
他走到太史阑身边,伸手将她扶起,感觉到她身子僵硬,充满抗拒。
他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带点冷漠的平静,手在太史阑身上一拂,太史阑紧绷绷的身子,忽然就软了。
拼命装晕的太史阑,感觉到李扶舟手指过处,一股气机如春风拂岸,瞬间抚平了她体内因为那药而翻腾的气血,被封住的穴道解了,但忽然她似乎也失了大部分力气。她心中一跳,忍不住要睁开眼,却咬牙死死忍住。
李扶舟一手扶着她腰,顺势便要拜下去,太史阑心中大急——此刻她抗拒也无用,圣门门主在对面,用血线牵引着她的动作,身边有李扶舟,她的身体都在他气机掌握之中,只是一个下拜的动作,这两大绝世高手无论谁,都能让她轻易做到。
太史阑穿越至今,很少有遇到真正无可奈何的事,此刻便算一件。此时便纵有天大智慧,也无法解决这样的问题。她忽然觉得之前对自己还是太过自信,总觉得凭借智慧没有不能打开的局,但现在……
尼玛容楚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她就拜了!反正也就鞠个躬,谁叫这混账拼命装逼!
正在她大骂容楚,双膝被血线牵引着要倒的这一刻。
她忽然眼前一黑。
太史阑大喜,以为自己又及时晕了,随即才发觉不是晕,是天暗了。
刚才还日光灿烂照得殿中纤毫毕现,此刻便漆黑一片光线全无,她连对面的圣门门主都看不见,只感觉到身边李扶舟呼吸微微一紧,身子一倾,笼罩住她的气息有点散。
太史阑最大的好处就是反应快!
她立即拼尽全力,向外一滚。她手腕上连着血线,这一滚圣门门主立即惊觉,起身追来。但此刻的黑暗,是一种宛如实质目光穿不透的黑暗,就算圣门门主这样的高手也看不见,只能凭着感觉追上去。
太史阑连滚两滚,只想着滚出大殿,来不及去扯血线,感觉到圣门门主正在接近,正在想办法,忽然又感觉到一股风直向这边而来,速度极快,随即一人跌倒在她附近。
太史阑瞬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有点熟悉的香气,这种带点脂粉气息的味道,有点像是女子。
她此刻来不及思考,霍然抓下血线,往那女子身上一放。自己往墙角一滚。
风声一响,圣门门主赶到,血线一收便将那女子收住,顺手又点了她穴道,道:“裳儿你今日是怎么了!你怎么就不明白爹爹是为你好!”
太史阑缩在墙角,将那件礼服无声脱下。
圣门门主回到正殿中,对李扶舟道:“速速成礼!”
李扶舟没说话,大殿中衣服摩擦微响。
太史阑睁大眼睛,在一片静默中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知道这最后的拜堂已经没有任何变数去阻止,此刻想必他们正在拜堂,她想着那鲜红如血的礼服在黑暗幽深的大殿中,长长地拖出去,是一条曳出的红色的血浪,而他身边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子,在和他无声地交拜,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
四周气息肃穆,她却忽然觉得悲凉。
一个人的一生自此开始,一个人的一生自此结束。
她此时不敢出殿,一是连滚四滚方向已经搞不清,可不要还撞了回去。二是也怕此时一动,被圣门门主听见,便前功尽弃。
她看看外头,竟然也是一片漆黑,就好像忽然天狗吞日了一样。这变故突然发生,是容楚在外头做到的吗?他关闭了大阵?那为什么他还不进来?还是进来了还没找到她?
她此刻听不见也说不出,也无法召唤谁。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那头圣门门主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你在乾坤殿中成礼,终身不能反悔!否则必遭天谴!现在,我儿,进洞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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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此刻也是一片漆黑。
黑暗阻隔了刚才的惊讶,众人惊呼,下意识保护自己,龙朝在水中茫然无措,惊叫,“怎么了!怎么了!我看不见!谁把我捞出来?容楚!容楚!国公!”
容楚此刻却没有空和他说话。天色一暗他便要腾身而起,却被一人紧紧抓住。
“世叔!”容楚怒道,“你别惹怒我!”
“容楚……”李家老家主在黑暗中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手指微微发抖却很稳定,容楚甚至可以听见他紧紧咬牙的声音,“你先别进去!大殿关闭得不得其法,可能有危险!你……你给我先把这个……解释清楚!”
“我解释什么?”容楚难得如此愤怒,语气森冷,“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
“他……他……”李家主颤抖着手指着池中,“他……”
“你自己可以去问他!”
“你先告诉我!”李家主执拗地抓紧他,“不然我宁可和你同归于尽,也不放你走开一步!”
容楚似乎在深呼吸,随即,忽然笑了。
“老天还是帮世叔的。”他道,“这关键时刻,天黑了,你我可以在黑暗中迅速解决这件事情,不用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影响你李家的未来。”
“我李家出现这情况,只怕不是此刻黑暗便可以遮蔽……”李家老家主声音痛苦,“你……你只要告诉我,当年我是不是……错了。”
“小侄并不清楚世叔当年的事,家父也没告诉小侄。”容楚冷冷道,“小侄只知道你李家似乎曾经受过诅咒,世代单传。但是小侄前不久发现了龙朝,他那张脸,谁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龙朝……他叫龙朝……”李家老家主喃喃道,“龙朝……弄潮……扶舟。她……她果然还是想着他认祖归宗……可是当初她为什么告诉我,是个女孩?如果我知道是男孩,我不会……我……”
容楚不语。
“我李家不是受了诅咒,而是有不得不只生一子的理由。”李家老家主叹了口气,“尤其这一代,就应该是只有一个男孩。这是我们的大宗师算出的结果,不会有错。怎么还会……”他闭口不语,摇摇头。
“扶舟似乎也不是在你武帝世家之内出生的吧?”容楚道,“他是弃儿,刚出生便被抛于雪地,被一个私塾先生收养。到十岁才回归家族,成为你的继承人。十五岁又被派出,到晋国公府来陪伴我。你对儿子的态度,可真奇怪。”
“不……这也是我武帝世家的规矩,尤其这一代……”李家老家主说话迟疑,似乎有很多话无法出口,只是喃喃道,“可是龙朝……这到底怎么回事?扶舟能开启大阵,必然是我武帝世家血脉无疑,可龙朝的血也能关闭大阵,他的身份也没有疑义……可是……”
“那是世叔你慢慢操心的问题。小侄我确实不知道你武帝世家的内幕。”容楚淡淡道,“你们血统高贵,出身神秘,莫名崛起于百年前,天下至今无人知道你们的真正来历,似乎从一开始,你们就这么强大,仿佛从天而降,得天神庇佑。但你们每隔十几几十年,都会出现来自内外部的冲击和变动,没人知道这些冲击变动到底是什么,但你们历经冲击,却屹立不倒。你们号称武帝,家族内部秩序等级森严也如朝廷,今日我见识到你们的乾坤殿,以乾坤命名,几可掌天地之力。你们在乾坤殿行礼,立天下武帝,代代传承,确实也是武林皇帝。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最终野心,到底在哪里?”
李家老家主似有震动。
忽然黑暗中,身后人群似有骚动,随即一人快速奔了过来,急声对容楚道:“主子,不好了,他进去了!”
容楚一惊,“什么?”
==
时辰回到阵法刚闭,人人眼前一黑的那一刻。
天黑下来的瞬间,后方人群里一直紧紧抱着景泰蓝的赵十三,感觉到了景泰蓝的不安。
“十三叔叔。”景泰蓝抱紧了赵十三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道,“我觉得难受。”
“哪里不舒服小祖宗?”赵十三急忙在他身上摸索,往人少处又避了避,“肚子痛吗?”
“不是……”景泰蓝回身望着殿堂方向,“我好像觉得有人在叫我,但是声音好远……”
赵十三以为他是和太史阑心灵感应,他知道最近,太史阑还让景泰蓝也学了点天授异术,说是要给他防身。
“别担心你娘,”他道,“没事的,国公在呢,国公会处理的。你看国公不是想办法把阵法给关上了吗?马上他就能救出你娘了。”
“麻麻没有危险。”景泰蓝却在摇头,“我是觉得那里奇怪……”
“哪里?”赵十三随口问。
景泰蓝伸出手指,指向黑暗深处,“那里……”
他话音刚落,黑暗里忽然爆出一道亮光,亮光直迎景泰蓝手指而来,赵十三一惊便要后退,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扑来,怀中的景泰蓝“啊”了一声,竟然被拉出了他怀中!
赵十三大惊,扑上去就抓,但那股吸力雄厚浑然,赵十三只觉得似乎在和十名顶尖武林高手角力,眼看着景泰蓝被抓走,他拼命向前一扑,只抓下了景泰蓝一只小靴子。
周围护卫此时也感觉到不对,纷纷上来救,但还没靠近那点亮光,就被弹跌。眼瞧着景泰蓝被那点光,一裹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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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的票数好像都没达到前几个月的水准啊,我赶脚一定有亲藏票,快点来我摸摸,最后一天啦,浪费可耻啊亲。
顺便放假快乐!虽然我要写等于没假,但好歹亲们也让我快快乐乐过国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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