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大儿子在京城燕北大学任教,老三在西川省某市的一个县任交通局副局长,老二则是决裂了,因此,家里就是两位老人相濡以沫。
直到林父在十年前过世,家中便剩下江阿婆孤独守候。孩子们也有孝心,都想着把母亲接到身边服侍,但没人会替老人想想,加上各自都忙于工作,几年里也不见有一家子回来陪母亲。
江阿婆所在红心社区是一个老社区,随着城市建设的飞速发展,老社区周边全部都是高楼林立,而且还在层层拔高。但老社区却迟迟不见改建的动静。
这个中原因很是复杂,但如果非得要拿出个稍稍说得通的说法,那就只能说是各种势力角力的结果。
老社区迟迟不能改\造,很多人会沮丧焦急,但老社区的居民却乐见此景。毕竟老房子就有老街坊,老地方就有老感情,新房当然好,但老房子却有新房子无法比拟的优点。
不说别人,单说江阿婆就很享受眼下的居住环境。虽然自己在家中住的是孤独,但只要家门一开,左邻右舍的老街坊展现出热情和亲切也多少让江阿婆少了很多孤寂感。
只是这种情况没过几年就渐渐消沉了。一来是一些老街坊陆续过世,这二来,有些老人被孩子纷纷接到身边,而他们的老房子则被拿来出租。就这样,老街坊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接踵而至的陌生外乡人。
四年前,细心的人会发现江阿婆的房门是越关越紧了,除了街道上工作人员偶尔来关心,其他的时间,房门都是紧闭的。就这样,房门内外仿佛就是两个世界,互不联系,互无关系。
也就是在四年前,甄有钱来到了云海市。
甄有钱是东南省人,虽说是沿海省份但他是山里人家的子弟。家中贫困的他从小就很懂事很能吃苦,只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以至于甄有钱读到小学毕业就无法再读下去了。虽然有义务教育以及多方援助和善款,但那是供给学业的,家里的困境却没有得到丝毫改变,加上甄有钱还有一个残疾姐姐和一双弟弟妹妹,于是,父母亲一商议就决定让甄有钱辍学回家帮家里务农解决劳动力。
甄有钱一直在山里务农到十六岁。在这一年,甄有钱拿到了身份证;在这一年,许多外出打工多年的大哥哥大姐姐陆续回来探亲了。听着他们眉飞sè舞的描绘,甄有钱也动起了外出打工顺带着看看外面jīng彩的世界的念头。
甄有钱没想到,他的要求父母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即将下山的前一晚,甄有钱激动得失眠了。
下山后,甄有钱先是跟着一位同乡前往经济发展前沿的南粤省深珠市,在那里甄有钱呆了有一年,这一年全是在一家塑料厂上班。一年后,因为工厂对待工人实在是苛刻和寡薄,甄有钱和一批工人集体辞了职。
接下来的两年里,甄有钱基本上是在南粤省各个县市转悠打工。两年后,甄有钱动身前往云海市。在云海市的三年里甄有钱几乎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有一回在一家公司甚至还差点干到了销售部经理。只可惜,自己凭实在是拿不出手,最关键的自己没有也不会去谄媚巴结重要关系,于是这个位置不出意料的被别人抢走了。
位置被抢走等同于前途也被毁了,但甄有钱并不沮丧,这些年的成长,加上从小历练的坚强心智,这点打击在甄有钱看来根本微不足道。更何况转天就有一个更大的机会出现在了眼前。
这个机会是云海市即将要面向社会招聘环卫工人,外来务工人员只要在云海工作满三年即可参加面试。按理说环卫工人这份职业并不让很多人看好,尤其是年轻人,但甄有钱愿意去面试,主要还是看中了此次招聘的一个诱惑条件,那就是只要在环卫工人的岗位上干满五年,zhèng fǔ就可以为他办理落户手续成为真正的上海人。其他的什么社保医保之类的就不用说了。
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当然很大,但很多人对干满五年望而却步了,还有就是环卫工人的社会地位实在是有够卑微,这也是让很多人犹豫不决的原因。
能成为城里人,这一直是甄有钱奋斗的目标,现在有了动力和希望,甄有钱当然不会放弃,至于什么社会地位之类的说辞在甄有钱这里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劳动最光荣的思想境界。
一个月后,甄有钱终于激动而光荣的上岗了。
只是,关系这个词就像鬼魅般如影随形,甄有钱在关系和利益的交互驱使下被分配到了红心社区。老社区的卫生工作比起新式社区可难多了,弯弯曲曲的巷道旮旯角落众多这些不消说了,就说现在老社区的卫生现状也不容乐观。
原先老社区老居民还好些,现在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口居住,各地生活习惯和方式又都不同,邻里关系也处得既陌生又紧张,卫生情况也就跟着乱七八糟。
所以,当甄有钱兴高采烈的挥舞起竹扫帚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背地里笑他是个傻子。
傻子不傻子的无所谓,反正甄有钱也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他也不在乎,老社区对于他来说其实更有吸引力,因为这里才是云海市真正的底蕴所在,也是最具魅力的。这个说法还是在之前的商贸公司一位热心的大姐告诉他的。
兴高采烈的上班,但没过几天,甄有钱的面前就摆上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住宿问题。
环卫局也给一部分较困难的工人解决了住宿问题,但大部分还得靠自己解决,这也是为什么要选择满三年工作经历的原因之一。
甄有钱之前在商贸公司上班由于工作努力出sè,公司老板特批仓库外的一间板房给他住。现在好了,要么就是到十几公里外的板桥镇租房子,要么就是在城里租住。可这两项都无法让甄有钱承担得起。
板桥镇租住倒是便宜,但离得太远了。城里倒是便利,只是这租金......恐怖!太恐怖了!即便是和人合租(再说了,那些白领或蓝领也没人愿意和自己这样的人合租)或者是稍近点的城郊也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
还好,当天下午,就在甄有钱发愁的时候那位热心的大姐伸出了援手,她有位亲戚全家出国刚好有套房子闲置需要有人看守打理,于是这位大姐就想到了甄有钱。大姐给出的说法是不收甄有钱的房租,但也不付给他打理的工钱,两相抵消就是了。
甄有钱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人情世故也多少历炼出来了,他知道这是这位大姐对自己感恩的帮助。不然的话,像这套居于城市商业中心交通便利的房子拿去出租就是一个月两万也是有人趋之若鹜的。
甄有钱本来想拒绝,但一想到眼前的处境只好先答应了,但他在心里却准备好了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同时也要攒足钱到时不管多少都要付给大姐做房租。
......
凌晨四点,天sè依旧蒙顿,大街小巷平静如常。就在此刻,四平路末段隐隐响起一曲曲调,细听之下,竟然是有人在哼唱《阿里郎》,而且是个男声。
《阿里郎》的哼唱声未落,紧接着“唰”“唰”地声音也响了起来,随着“唰唰”声的响起,阿里郎的曲调变得若隐若现,不过声调却越来越高,音质也越来越好。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四平路末段,接着,一位身材xìng感的妙龄女子下了车,只见她身着紧身连衣短裙,裙上镶满了银sè的亮片,让人乍见之下尤为晃眼亦颇感时髦。
只是这位女子几近迷糊的眼神,还有那挽起却凌乱不堪的头发,这番姿态使得她神sè显得很是萎靡,而且走起路来也是踉踉跄跄的。很显然,这女子不是极度疲惫就是宿醉方归。
女子正摇晃着身子踉跄地走着,只听得“唰”地一声一波水花溅到了女子的身上,有一捧稍大的水花甚至直接扑到了她的脸上。
凉凉的水花突然扑在脸上,女子一时被扑惊醒了许多,她站定身子快速拂去脸上的水珠怒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眼珠子掉到屁\眼里去啦!”
“对不起,对不起!”随着道歉声响起,一名男xìng环卫工人快步走到女子面前。
“你发什么疯啊?!会不会扫地!不会扫地赶紧吃屎去!王八蛋!”女子不依不饶。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悄无声息地从站台后走出来,我没看见也没听见,你别生气,给,这是面巾纸,你先擦一下吧。”女子的狠骂环卫工人也不生气,只是一味的安抚。
“谁悄无声息?你他吗的才是鬼呢!你知道这身衣服多少钱吗?损坏了你赔得起吗?!你这是什么破面巾纸,拿回去擦你的屁股去!”女子犹是气愤一把推开环卫工人的手。
女子如此这般蛮横不讲道理,搁在别人恐怕就要当场翻脸发飙了,可这位环卫工人好像脾气极好,也恐怕他认为自己确实错在先,何况对方又是一女的,身为男人不忍让而去计较就太失风度了。
“真的是面巾纸,你看这不是牌子嘛,挪,心连心牌的,最好的牌子,还有兰花香呢!”
“鬼他娘的才跟你心连心,兰你吗呀!滚开!好狗不挡道!你等着啊,等我回去如果发现裙子有一点损坏,你就等着赔上一年的工资吧!”撂下狠话,女子颠颠地往前面一处转角右边拐了进去。
“这姑娘,都醉成那样了,说话还这么清楚,俏皮话也用得挺溜的嘛,好狗不挡道,呵呵,我就是好狗,所以才挡道!阿里郎,阿里郎,阿拉里哟,哦哦,阿里郎,拨ki鲁,努木干搭,hūn天,黑夜里漫天星辰......”
混搭着自己理解的朝鲜语的歌声再次响起,环卫工人挥起长长的竹扫帚潇洒地逐步向前,渐渐,他的身影后现出一段整洁的路面,整洁的路面与明亮的路灯在夜空下交相辉映,沁人心脾。
清晨六点半,洒水车如约而至,喷洒至路尾,洒水车掉了个头停了下来,这时,从驾驶室的车窗探出一个中年男子来,他向正坐在路基旁的一刚才那名和宿醉小姐有点矛盾的环卫工人微笑道:“有钱,晚一点要不要去打牌?”
“不去了,等会儿还要去买菜呢,你们玩吧。”甄有钱还以微笑道。
“我就知道我是白问,不过,有钱啊,也找个时间放松一下,别老紧绷绷的,江老太这段时间不是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嘛。”
“对,她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还行,呵呵,谢啦,老黄大哥。你们对我都那么关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得啦,尽扯这些没用的,哪天跟哥哥我去喝顿酒,就算报答我啦,得咧,我先走了。”
“再见,老黄大哥!”
车子启动,渐渐开远。甄有钱也站起身,拉上清洁车往垃圾站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