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方面呢,人还在拘留吗?”想到此时官场的复杂性,陈远鸣沉声问道。
张刚摇了摇头,“已经提走了,连笔录也没留。医院方面也只是来人撂下钱,据说撞人的是财政部门哪位局长的衙内,想要私了。”
“呵呵,好个局长。”陈远鸣忍不住冷笑出声,这里可是处长多如狗、局长遍地走的北京城,一个小小的局长就能绕过司法权力了?
“你要管这事吗?”看到陈远鸣的表情,张刚眼睛一亮,如果他这个小老板能联系一下上面的头头脑脑,倒是真能随手解决这个问题。
“管,自然要管。”陈远鸣微微一笑,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既然插手了,就该一管到底。
“那我去再查查对方的身份?”有了这句笃定的答复,张刚也忍不住摩拳擦掌起来,侦查勘破可是他的老本行,处理这种事情自然也要谋定而后动,既然那家有本事绕过程序提人摔钱,自然就拥有相应的能量,万一漏看什么就得不偿失了。
“这倒不用。”陈远鸣思索片刻,拿出大哥大拨了个号码。
“喂,远鸣吗?”
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陈远鸣笑了笑,“林师兄,师弟如今有事相求,不知您能不能显个神通呢?”
“呵呵,你个培训班出来的都跟我师兄弟了?”对面传来了一声低笑,话虽然欠扁,但是语气却并不坏,“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人精都束手无策了?说来听听。”
没错,陈远鸣联系的并非是其他关系线,而是直接找到了林学头上。在电话里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对面传来一阵沉默。
“伤的是咱学妹?”没了刚才的调笑,林学的声音变得冰冷坚硬。
“是啊,今年新生,入学这才一个月。”
“哈哈,好个衙内!”电话里传来一声冷哼,“说吧,你想怎么办?”
陈远鸣也不废话,“你认识北京青年报的人吗?作期报道吧,昨天的现场都还在呢,该报的报,该捅的捅,让他们也尝尝舆论的力量。”
“呦,你上新闻还上出瘾了?”林学嘿嘿一笑,却没有拒绝,“青报那边我熟,交给我好了。”
“嗯,拜托你了。”干净利落的挂掉电话,陈远鸣抬头就看到了张刚有些困惑的表情,“怎么了,张大哥?”
犹豫了一会,张刚终于还是把疑惑说了出来,“你不找下其他人吗?比如肖军长之类的关系,昨天送伤患用的是你的私车,太扎眼了,我怕……”
话说到这份上,陈远鸣当然明白对方的意识,笑着摇了摇头,“我这边不用担心,兵来将挡就行了,只是有些事该走公共程序的还是要走公共程序,只靠官大一级压死人,迟早会出现反弹,不是正途。”
话是正理,但是危险性却依旧不低,不过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东西了,张刚叹了口气,没再接话。
陈远鸣当然清楚这种思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掉的,甚至不是只有张刚一个人会这样想,媒体的力量虽然大,但是总有其极限,这种小问题可能会有效,但是涉及更大的利益,更可怕的群体时,笔总是战不过刀枪的。但是却不能因为这个就放弃了笔杆所代表的力量。
而且如果没有记错,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各式各样的外国基金会、研究所进入中国大6,运用他们的“善款”来改变这些笔杆的方向,来影响或者颠覆一些本该简单而正确的理念。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在网络时代将慢慢攀升,直至达到顶峰。因此这块阵地不但不能放,甚至可能的情况下,还要一点点去影响或者改变那些尚未画歪的笔杆。就像那天的救人场面一样,中国其实并不缺少热血和正义感,而是缺少正确的舆论引导。只是想跟这种潜流搏斗,需要的又何止是一天两天。
轻轻叹了口气,陈远鸣收起了手机,“对了,张大哥,这两天你就不用陪我了,我准备在学校住上几天。而且就像你说的,悍马实在太惹眼,最近我坐公交就好。”
张刚皱了皱眉,昨天就甩下人跑出去玩了一天,今天又来这个,是嫌自己碍事了吧?不过如今在大学上课,他也确实不好天天跟在背后惹眼,想了想,张刚干脆点了点头,“那你最好不要离开学院范畴,如果外出我也会远远照看一下,别草率行事就好。”
安排完身边的杂事,当然还是要回归正常学业。今天的课程是关于股票方面的内容,如果是操作理论陈远鸣估计听都不会去听,但是研修班教授的偏偏是上市政策、法律法规之类的内容,如今现行法规跟后世还有很大差别,听听到是有益无害。
抱着这样的心态,陈远鸣走进教室,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间教室大得很,学员们往往是按照彼此的亲疏关系落座,像陈远鸣这种年纪轻轻,又猜不透底细的小子,自然没人想冒然跟他结交,于是也就独来独往惯了。
教室里人不算太多,这个研修班学费不低,但是每一堂课都听的却没几个。真正来学习的往往都有自己的目标,成功的企业家也不会缺乏毅力和自制力,非常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目前上市对于大部分民营企业还是镜中花水中月,那些民营老板才不想把时间浪费到这上面呢。与之相反,官二代和国企干部们却相当积极,想来也不奇怪,股市这种东西,始终是体制内的炒家更占优势。
只是刚刚坐定,就有一个人施施然走到了陈远鸣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撩起眼皮扫了对方一眼,陈远鸣并没有说什么。来人正是官二代群体中的那位“军师”茂恒春,看到身边的年轻人没有搭话的意思,他也不见外,凑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小陈最近很忙啊,宿舍里都没见着人。”
“不习惯住宿舍,就换了个地方。”陈远鸣不咸不淡答道。
“哈哈,年轻人嘛,是该有点朝气,整天跟我们这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也挺无聊不是。”茂恒春脸上的笑容却并未淡去,只是哈哈一笑,“不过昨天陈老弟可让老哥我刮目相看了……”
这话说的蹊跷,陈远鸣微微皱起了眉,并没有马上接话。
看到对方这个作态,茂恒春倒是没怎么在意,凑上去压低了声音,“怎么,老弟做好事还想不留名了?昨天那个车祸闹的动静可不小啊,财政局张副局长的公子,说扔局子里就扔进去了,真是好气魄。”
果真是这事。班里这群人知道内情并不奇怪,毕竟离的太近,抓人的又是自家保镖,悍马这种车型更是扎眼,只要一打听就能明白七八。只是他来跟自己说这个,有什么打算呢?
陈远鸣微微挑起了嘴角,“茂大哥谬赞了,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呵呵,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有冲劲是好事。不过财政局那群老爷们拿权拿惯了,你可也要留点小心,别打蛇不死反被咬啊。”
平静的注视着茂恒春那副略带关切的神情,陈远鸣摆出了一个妥帖的微笑,“多谢茂大哥关照,不过朗朗乾坤、天理昭昭,我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仔细端详了面前的青年半晌,茂恒春哈哈一笑,“心里有数就好。”
拍了拍陈远鸣的肩膀,他又施施然站起身,走回了自己的官二代小群体内。
看着对方的背影,陈远鸣露出了一丝冷笑。这算是善意的提醒吗?恐怕未必。如今看似两不相帮,但是如果自己临阵退缩,或者手法有错、处理不当,他就未必会作壁上观了吧?在什么地位,混什么圈子,该吃哪块肥肉,该绕着哪个硬骨头走,官场里的门道太多,自己虽然不混,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低下头,陈远鸣看向面前的书本。这个研修班的确让他受益匪浅,但是里面的乌烟瘴气也着实让人心烦。这段时间三人组的小动作似乎也多了起来,如今那波小牛市已经全部过去,股市开始进入全面下跌期,正好应了茂恒春的“看跌”预测,那些之前亏了本的老板们也开始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看来是想要翻盘,只是这个熊市可是持续了1、2年之久的大熊,任谁都无法在熊市里翻出花儿来,那么他们……
啊,突然灵光一闪,陈远鸣猛然抬起头,看向那边的三人组,正好茂恒春的目光也扫了过来,两人都是微微一怔,露出个笑模样就转开了视线。是啊,股市不行了,其他也不行吗?那可未必。1994-1996年正是中国期货业最为疯狂也最为混乱的时刻,股市的冷淡又促使期货市场更加火热。北京商品交易所正巧就在亚运村附近,也就成了期货商们聚集的天下。自己在那边买房只是图个方便,却疏忽了这个历史因素……
哈,又是无心栽柳……陈远鸣轻轻转了两下手中的笔杆,管他呢,目前国内这池浑水他是没兴趣趟,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有序的交易市场,而是“多逼空”、“空逼多”的大户对赌鏖战,他又不疯不傻,怎么会舍弃手头的大好局势来玩轮盘游戏。不过既然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事情也就好办起来了,谁玩儿谁还指不定呢。敛起唇边那丝冷笑,陈远鸣打开了面前的课本,把这些琐事抛在了脑后,认真研读起来。
上起课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等到上午两节大课结束时,陈远鸣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婉言谢绝了一位跟自己相熟的老总的邀请,他提着单肩背包向校门口走去,按照约定他要去北理那边找孙朗一起吃饭的,只是不知道那小子等着急了没……
谁知刚刚走到校门口,一声大喊就从门外传来,“豆豆,这边!快!”
大庭广众之下被喊了小名,一堆嬉笑的目光顿时纷纷扫来,饶是陈远鸣也不由一窘,背起书包就朝门外那个撒欢的身影跑去。
“怎么这么慢,我都快饿死啦!”还没等陈远鸣开始兴师问罪,孙朗就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肩膀,“走走别浪费时间,快去吃饭,吃饭!”
“你这个吃货。”陈远鸣哑然失笑。
“这叫民以食为天懂不。”孙朗毫不介意的嘿嘿一笑,“而且托您的鸿福,太后赏了我一千大洋零花钱呢,说务必让我把你伺候好了,嘿嘿嘿~~这次终于能去打牙祭了,吃肉,一起去吃肉~~”
声音压根没有收敛,旁边一个路过的长发妹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孙朗顿时有点发窘的挠了挠自己那头短毛,左右看了看,他悄悄把头凑到陈远鸣耳边,“豆豆,不是我说的,人大的妹纸正啊,比北理那个和尚庙好多了,你要是认识了什么漂亮妹妹,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无语的摇了摇头,陈远鸣一肘顶在对方的胃部,“怎么,温饱都没满足,就开始思淫|欲了?”
空荡荡的胃被这么一打,孙朗顿时嚎了出来,“祖宗,胃酸都快喷出来了!不带打击报复的啊!”
十月的天空如同被海水洗过,就连北京近郊永不停歇的大风都柔和了几分,暖洋洋的日光挥洒而下,扫去了那些见不得光的阴霾,也让人的心底变得柔软温暖。迈着轻松的脚步,两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嬉笑怒骂,一路朝学院旁边的知名火锅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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