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辰卸任期间公事很多,李怀熙进去跟他打了一声招呼就坐上自家的驴车回家了,这两天他被无良县太爷抓了壮丁,抄公抄得手腕子都僵了,不跑不行。
家里正在准备过两天去纳吉的礼品,地上摆了好几个贴着红纸的箱笼。李龙的亲事很顺利,王家两夫妻看多了嬴弱的秀才,竟然对健硕的李龙十分满意,两家正月十五当天就过了庚帖,媒婆算过之后对两家回说,李龙和王家姑娘姓名相合、八字相合,是难得的好姻缘。
正月二十,李家备好了三牲酒礼和聘书准备送到张媒婆那里,他们家对这门亲事是很满意,如果能拿回王家的回帖,那就万事大吉,开春盖好房子,再慢慢的准备聘礼,李龙的亲事就算定了下来,只等着两个人成年以后再议婚期就可以了。
大姨在正月二十这天早上到了妹妹家,正好赶上李成奎赶着驴车拉着定礼出门,进屋问了妹妹缘由之后,大姨的眼泪又开始扑落落的往下掉,气得姥姥抬手就给了她一下。
“这些年你就没让我好好过过年,我都躲到秀这里来了,你还追过来哭,你就不能省着点你那眼泪?等我……啊呸,大正月的,我不跟你这儿闹心!”姥姥紧急刹车,把那些忌讳的字憋在了肚子里。
大姨委屈的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娘,您以为我愿意啊,这不是想起我们家严樱来了嘛,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是欠了她什么,这让我糟心劲儿的,成亲的时候没一样可心的,想起来我就一肚子的火。”
姥姥看了大女儿一眼,又拿起了手里正在缝制的衣服,一边缝一边说,“那也是你们自找的,你自己那眼珠子老是吊在你们家严世贵身上,生个女儿也不知道好好教养,临了弄出这些事情,全家上下跟着丢人,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这都快出正月了,你来干什么来了?”
大姨拿起炕上的一块碎布放在手里揉错着,有些不好意思,“前天严礼在街上碰到了他姨夫,这才知道您来了这里。其实我早就想来看您了,可是我大哥家的门槛我实在是不敢迈了,您看我大嫂那个人,好赖不分,我每个月十两银子给她孙女请来的奶娘,她愣是关着门不让进,我实在是跟他们搅不清!面人还有个泥脾气呢,我这辈子是有事儿也不登他们家的三宝殿了,可算是看清他们了,一窝白眼狼!”
“一窝白眼狼?!”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大女儿。
大姨一捂嘴,讪笑着说,“娘,我没说您,没说您。”
老太太哼了一声,继续干活,“什么没说我?!在你眼里我也是白眼狼,别以为我不知道。白眼狼就白眼狼,我在你们这里也得不着什么好话,我说,你们家严世贵那点儿心思也别藏着掖着了,你跟你那个傻姑娘说过了没有啊?我可告诉你,跟她说没用,你得跟程安说,怀熙可是说了,程安那身体得养,你指望你大哥能掏出钱来给他养?拿什么养?萝卜大葱?!”
大姨一撇嘴,抬脚上了炕,“谁指望他们家啊,怎么说也是我们自己的女婿,前几天他爹已经把程安叫出来交代过了,程安说等出了正月再商量。
其实程安这孩子挺好的,也没什么坏心思,对我们樱子倒是一心一意的,可就是被自己那个家给拖累了,又没经过事儿,去年这时候不正给严樱说亲事呢嘛,程安一着急就想出了那么个馊主意,我们这气头上教训了也就教训了,之后还不是得当正经女婿待着,要不我们费劲巴力把他们找回来图什么啊!
我们家严世贵说了,愿意在锦县待着,就在这里的店里给他留个地方,要是不愿意,就跟着严礼到余川去,那里也有住的地方。娘,我们严礼可是个能干的孩子,他爹忙着他姐姐这一摊事儿,这孩子愣是把余川的店给支撑起来了。”
说起儿子,大姨的脸上有了笑模样,转头对端了一盆面进屋的妹妹笑着说,“我们严礼在余川和你们家怀熙处得可是不错,这孩子回家老是怀熙长怀熙短的,可没见过他把谁像这样挂在嘴边过,他今儿是想怀熙了,所以跟着我过来了,过年严礼给怀熙做了一个那么大个漂亮灯笼,可惜十五那天也没见着,害得这孩子傻乎乎的在店里等了半个晚上。”
李怀熙他娘打算中午包饺子,一边和面一边听着姐姐的絮絮叨叨,严礼来了之后给长辈见过礼就没了影,小儿子去年拿回来的花灯她也看见了,还有那一看就很值钱的琉璃块儿,屠户娘子淡淡的笑着,心里十分想把小儿子和小女儿的外皮儿换换。
东厢房里,严礼正在翻看李怀熙的画,厚厚的一大叠,严礼一边翻一边说,“你这倒是有些长进啊,不过这样的位置再稍微浓一些就好了,这些位置要留白,不能画得满张纸都是。”
李怀熙在一旁笑,他的画远观近瞧都不怎么样,难得严礼还能看出可以改进的地方,林易辰就不会这样客气,前两天他想膜拜一下齐白石,画点虾,结果林易辰看过之后直接扔进了废纸堆,说还不如田里的蝲蝲蛄。
“我十五的时候没等到你,给你做了灯,还以为你会去。”严礼背对着李怀熙忽然说。
李怀熙愣了一下,有些过意不去,“那天冷,我没出去逛,在县衙门口看完了猜灯谜就回去了,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后来我也回去了。”严礼笑着摇了摇头,把李怀熙的画又整理好,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过两天我要回余川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书院没有开门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住,我,我那里有客房。”
“我还有个客栈呢,表哥你忘了?”李怀熙笑出了声,严礼也变呆了。
严礼也笑了,“是啊,我都忘了。那你和我一起走吗?我可以来接你。”
李怀熙摇摇头,“姥姥在这儿呢,我再住些日子,我师兄出正月才走,时间刚好,我到时候跟他一起,他升了府尹了。”
“哦,是吗?”严礼的声音低了下来。
严礼的脾气秉性有些随了大姨夫,李怀熙常常觉得和他聊天很费神,但严礼是个好棋手,棋艺非常不错,于是李怀熙就把棋盘搬了出来,下棋的时候出现大段的沉默无言显得没有那么尴尬,李怀熙觉得轻松不少。
女人们开始到厨房做饭,李怀熙攥着棋子跑出去看了一眼,他娘和大姨在包饺子,猪肉白菜馅儿的,姥姥知道他光吃饺子会腻,正在给他做他爱吃的菜,李怀熙放心了,乐呵呵的回来下棋。
“姥姥还是那样偏爱你,她都不知道我爱吃什么。”严礼笑着落下一子。
李怀熙还没想好下哪里,捏着一枚白子撇撇嘴说,“你都不说的,爱吃的不爱吃的你都吃的一样多,姥姥说你是个小闷葫芦,心里想什么她都不知道。”
严礼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涨红,“你也觉得我闷吗?”
“怎么会?”李怀熙也抬眼看了一眼严礼,笑着说,“你要是油嘴滑舌的就不是你了,表哥,你不要多想。”
严礼闻言低了头,脸又红了红,嘴角却勾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李成奎赶着驴车回来了,张媒婆把小定礼送过去之后顺利拿回了王家的回帖,李龙的亲事八字完成了一撇。
大姨和严礼在傍晚的时候才上了车,严礼在走之前悄悄又塞给李怀熙一个精致的琉璃扇坠,说是用来配李怀熙的扇子。已经草木皆兵的屠户娘子看见了,瞪了一眼小儿子,李怀熙笑笑,把扇坠光明正大的放进了荷包里。
李怀熙在家撒娇耍赖的住到了正月底,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林易辰过来接他了,这次林易辰表现很好,没有跟屠户娘子针锋相对,还给李四拿过来好多女孩子的玩具,蒙得李四改了口,开始叫他哥哥了。
李怀熙自己没有多少行李,只有开春一季的衣服装了一箱,但是刘全的行李不少,这是一个幸福的‘奴才’,李龙李虎穿什么他就穿什么,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当家主母亲自给做的,程氏把衣服都做得稍大一些,应季的时候穿就正好。
肥猫也有自己的行李,它有自己用惯了的猫碗、猫砂盆和咬惯了的玩具,也都得带着,除了主人李怀熙长得像根豆芽菜,他的一宠一仆都是珠圆玉润的身材。
他们这天并没打算走,下午,李怀熙主仆和林易辰一起回了林家,晚上,各种请柬纷至沓来,小小的锦县也是盘根错节,有些世族之间如同水火,根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请柬上全是各请各的,林易辰拉着李怀熙一连赴了三场送别的宴席,山珍海味吃得李怀熙想吐,林易辰苦笑着,说他已经连着过了好几天这样的日子了。
第二天清晨,林易辰换上新官服正式上路,锦县的世族乡绅又摆出了长桌来‘十里相送’,林易辰的官做得不错,老百姓也来了不少。
李怀熙坐在马车上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沈清,他从邻县赶回来了,沈清的外型更加消瘦,郁郁寡欢的样子在送别的人群里显得很突兀,李怀熙看见他送了林易辰一把扇子,然后小媳妇似的一扭身走了。
这场景让李怀熙觉得眼熟,琢磨了一会儿对上了号,这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镜头,贼心不死的前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远去,犹如风中枯叶一般萧索落寞,尽情展示自己的悲伤与绝望,气氛烘托得十足十,其实目的只有一个——让人可怜他,进而惦记着,他就有机会往上爬了。
李怀熙冷哼一声,等马车开动以后,立刻骑在林易辰身上把刚刚沈清送的扇子搜了出来,三把两把撕了个粉碎,撕完了还不解恨,扒掉新府尹的官服,一声不吭地用光秃秃的扇骨把新府尹抽得满身红道子。
府尹大人光着膀子在马车里受刑,一边挨打一边喊冤,“人家就送了一把扇子,哎呀……也没写什么招你的……哎呀……人家都定亲了,……小心眼儿!哎呀!”
“我就小心眼儿!”李怀熙骑在新府尹身上使劲抽,抽完了把车窗打开,把破扇子骨一扔,粉碎的扇子面也丢了出去。
“快点儿关上窗户,你想冻死我!没良心的!”林易辰光着膀子躺在车厢里,李怀熙低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把车窗关上了。
“这就完了?”林易辰躺在地上问。
“完了。”李怀熙端坐在一旁喝起了茶水。
“完了?!”林易辰一骨身坐起来,觉得更冤了,指了指身上的红印子问,“这就白打了?没了?”
“没了,你还想我再打你一顿?我累了。”李怀熙抬手又倒了一杯水。
林易辰没想再挨打,可是自己被脱成这样竟然只换了一顿打让他很不平衡,三把两把把李怀熙也扒干净,林易辰意外的发现李怀熙的某些部位竟然开始发育了。
“宝贝儿,这毛茸茸的是什么?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哟!可真软,摸着跟肥猫似的,狐狸就是不一样!”林易辰一边说着,一边在那儿摸了又摸,口水滴答,府尹大人的样子就像是碰见了‘奇珍异宝’的采花贼。
“滚一边去,冷!”李怀熙拉起衣服,抬脚把林易辰踹到了另一边。
林易辰穿好了自己衣服又滚了回来,搂着李怀熙大发感慨,“终于有盼头了!天不亡我啊!……”,没出息的样子登峰造极,看得李怀熙嘴角直抽,连肥猫都不爱搭理他!
晚上的时候,林易辰着重研究了一下李怀熙的生长发育,发现本来雌雄未辨的小家伙长出了一点点儿喉结,小小鸟也茁壮了一些,林易辰试着亲了两下,李怀熙这次没笑,轻轻嗯了两声,小小鸟竟然抬头了。
林易辰高兴坏了,不过不敢揠苗助长,老老实实地搂着睡了一觉之后继续上路,第二天傍晚到了余川,立刻吩咐府里的厨子改了菜谱,所有腥的辣的都被剔除,只留下了各式温补的菜式。
林易辰兴奋过度,一边吃饭一边婆婆妈妈,“以后我在别院里给你安排几个下人,每天给你炖些汤送过去,老老实实喝,都是对身体好的。”
“随你便,我明天不陪着你了,你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要去看看我的客栈,顺便去看看我表哥,出来的时候我娘给他带了一些腊肉火腿,明天我给他送过去。”
“你表哥在这里?那个严礼?”林易辰觉得这事儿不太好。
“嗯,他去年在这里开了店。”
“你没告诉我!”
“我没必要告诉你。”李怀熙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汤。
林易辰气得撂了碗,咚的一声,李怀熙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府尹大人赶紧又把饭碗端了起来,“宝贝儿,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李怀熙笑着给他夹了一根小排骨。
林易辰扯着自己的衣服领子,他的肩膀上面有李怀熙抽出来的红印子,一道一道的细细密密,李怀熙笑着把他的衣服又拉上去了,“你想着也抽我一顿吗?”
林易辰不敢,他也舍不得,府尹大人放下饭碗,过去把自己的宝贝狐狸抱了起来,一边摸摸索索的占便宜,一边很小人的说,“你表哥居心不良,你别搭理他!”
李怀熙笑着又抽了他一巴掌,“滚!你才居心不良!严礼才刚多大,也就是跟你当初一样有些小心思罢了,他也不明说,也不讨人厌,我干什么不搭理人家?”
“不公平!”林易辰气呼呼的把头埋在了李怀熙的小肩膀上。
“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李怀熙笑着揪起了他的耳朵,“我和严礼来往,你就要和沈清来往是不是?!我告诉你,除非你现在跟我断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否则想都不要想!”
“谁想那些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说什么架桥铺路的话?!凭白的冤枉我、吓唬我,不公平!”林易辰依旧嘟着嘴,觉得所有的菜里都放多了醋。
李怀熙觉得这个样子的林易辰可爱极了,笑着一勾林易辰,李怀熙一边舔着他的耳垂一边问,“我的府尹大人,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呢?你心里只有我,难道我的心里就有别人?傻瓜。”
林易辰晕乎乎的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得不又让李怀熙重复了一遍,“宝贝儿,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傻瓜。”
“前一句!”林易辰把怀里的妖精板正了,这样他自己能清醒一些。
李怀熙笑着坐正了身子,“我忘了。”
“再说一遍,就一遍,宝贝儿,求你了,再说一遍。”府尹大人开始在自家关上门耍赖了,他只听过自己宝贝骂他禽兽、狗官、傻瓜、猪脑……,这样的甜言蜜语却还是头一次,不多听一遍他很不甘心。
“没出息的样儿,”李怀熙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我说我心里也只有你,这回公平了?”
“公平!这样才公平!”
林易辰满意极了,又像盖官印似的在李怀熙的嘴上盖了两大下,经他这么一闹,饭菜都凉了,于是李怀熙趁着厨子热菜的功夫又把府尹大人抽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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