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糖饿得腿肚子发软,却硬是撑住,扶着窗沿站着,探头去看那几株花,鼻端嗅得花的香气,更觉饥肠辘辘,一时伸手出窗外,撷了一片花瓣,想也不想就要往嘴里送。
苏糕斜躺在榻上,一眼见到苏糖的动作,一时急了,嚷道:“妹妹,你忘记自己前几天是怎么病的了?这花瓣看着娇嫩,闻着喷香,吃进你肚子里,只怕能要你的命。”
苏糕虽说着斥责的话,嗓音却又娇又柔,还杂着一丝童声,如抚清泉似拂流水,教听的人心软。
苏糖饿得狠了,顾不上欣赏苏糕的声音,只把花瓣改为送到鼻端嗅着,强辩道:“我只是闻闻花香。”
苏糖说着话,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忙闭了嘴,悄悄扔了花瓣,转过身子,倚在窗边很期待地看着房门:啊哈,饭点到了呢,有东西吃了!
房门一响,轻纱软帘被一个丫头撩起,另一个丫头挎了篮子进房,放下蓝子朝苏糖和苏糕行个礼,这才揭了篮子,从里面端出两个食盒,把食盒的盖子移开了,捧了两碗东西出来,施礼道:“请两位小娘子用餐。”
苏糖看着食盒的眼光本来如狼似虎,待丫头捧出这样两只碗,眼睛不由褪了亮色,失望一点一点染上眼角:天啊,不会又是喝奶吧?真是够了啊!一天三餐都喝奶,这是闹哪样?
她今早醒来的时候,虽然惊骇,但看着房里摆设精美,身上衣裳又轻又软又滑,丫头们进进出出,双胞胎姐姐苏糕又极是怜惜她,一瞬之间,对这个穿越环境倒也挑剔不出什么来,因按捺下心思,静静观察。待现下见丫头送来的餐点,似乎又是两碗奶水,这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早起喝奶,可以说是富贵人家的习惯,她喝就喝了,也没怎么多想。且这主儿似乎是闹肠胃不和病死的,奶水容易消化,或者是特意安排的也未定。待午间丫头又端来一碗奶,她便有些嘀咕,只是也没多说,照样喝了。现下端来的若还是奶,便有问题了。又不是婴儿,哪能一天到晚只喝奶,不吃饭的?
丫头见苏糖瞪着碗,只以为她饿了想喝,便揭了碗盖,捧起碗端到她身边道:“小娘子,趁奶还温着,喝了罢!”
天啊,居然还真是奶!这日子没法过了。苏糖一把推开丫头的手,眼见乳白色的奶水溅了出来,这才醒觉自己太过激动了,只定定神,严肃道:“我不喝奶,我要吃饭!”
丫头闻言,有些惊恐,求助地看向苏糕。
我只说要吃饭,又没说要去杀人放火,这丫头一副要死人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苏糖嗅得奶味,一面觉得饿,一面觉得胃口犯酸,再次强调道:“我要吃饭!”
苏糕似是看不下去了,叹口气道:“妹妹,咱们只能喝奶,不能吃饭。”
“为什么?”苏糖大惊失色,难道这俩姐妹得了什么怪病,一吃饭就会死?
她话音一落,两个丫头和苏糕面面相觑,一脸惊疑。
苏糖没有听到答案,只看着那碗奶,心内咆哮:我不喝奶不喝奶不喝奶……。
苏糕这才想起来,自己妹妹病了几日,昨晚看着快要不行了,早上却又好转,醒了过来。只是自打早上醒来后,就有些不对劲,像是忘记了许多事一样,现下这是?她试探着问道:“妹妹,你是不是忘记从前的事了?”
苏糖顺势下坡,忧愁道:“是啊,只记得姐姐,别的全忘记了!”
苏糕闻言,心内一甜,同时又一酸,哽了声音道:“我就说,病了这些时候,怎可能一下子就好利索了?”说着又安慰苏糖,“妹妹别怕,只要禀了郎君,郎君自会再请大夫来给你诊治的。”
半天下来,苏糖倒是知道,这地方称呼女的爱喊作娘子,称呼男的就喊作郎君。苏糕嘴里的郎君,一定是这府中的男主人了。
两个丫头听得苏糖失忆了,也有些惊慌,一时又哄着她喝奶。
苏糕见苏糖不肯喝奶,便作个表率,让丫头端了碗过去,接过奶慢慢喝了,喝完看着苏糖,示意她也赶紧喝。
丫头也劝道:“小娘子快喝吧,冷了就腥了,不好喝。”
那就先喝奶,待会再吃饭!苏糖饿得前胸贴后背,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便就着丫头的手,大口喝奶。
苏糕和两个丫头被她凶残的喝法惊住了,嘴里直念叨道:“慢些慢些,小心呛着。”
苏糖暗暗嘀咕:难道喝个奶还会呛死?瞧你们那着急劲。
不想她这才嘀咕完,却是一口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
喂她喝奶的丫头急坏了,忙忙伸手去给她抚背拍打,一边道:“小娘子就是急性子,哪能这样喝奶呢?”
苏糖好容易顺过气来,一阵气闷,究竟怎么了啦?喝个奶果然就呛着了。
她因早上初初醒来,嘴里没味,也没喝出究竟是什么奶,午间太饿,一骨碌就喝完了,又顾着观察两个丫头,也没品出是什么奶,现下一呛,嘴里全是奶酸味,只疑心不是牛奶羊奶,皱眉道:“这奶味道淡了一些,下次记得多放糖。对了,这是什么奶啊?”
丫头再次受到惊吓,喝了十四年,突然问这个是什么奶?另一个丫头倒是马上反应过来,小娘子失忆了嘛,连喝的什么奶也忘记了,她一时便代着答道:“是人奶。”
啊,神马?苏糖几乎要昏倒,一天三餐,喝的,喝的是人奶?
见苏糖表情明显又不对了,两个丫头也有些害怕。之前因为苏糖偷吃猪油糕,差点丧命,这房里原本侍候的八个丫头四个婆子全被仗打,赶了出去。如今苏糖又失忆,可别连累她们这两个送餐的才好。一个丫头因朝苏糖道:“小娘子失忆的事,我们会上禀大人的。”
苏糖耳边“嗡嗡”响,见两个丫头提着篮子要退下去,便追问道:“这人奶是从哪儿来的?”
丫头赶紧答道:“府里养了十个奶娘,轮着挤奶给两位小娘子喝。这两天糖娘子病着,大夫嘱了要清肠胃,便才减了餐量,糖娘子还得饿几天,待全好了,便会如前一样,一个半时辰一次奶。”
苏糖指指苏糕道:“哪我姐姐没病,怎么一天下来,也只喝三次奶?”
苏糕温柔道:“妹妹饿着,我怎能吃得饱饱的?自然要陪着的。”
苏糖一听放了心,又追问道:“哪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糖娘子要吃饭的话,得郎君同意才行。”两个丫头说着话,落荒而逃。
苏糖傻站着半晌,这才扶窗扇挪动了几步,坐到旁边的榻上,自己安慰自己道:“不怕不怕,待病好了,就能吃上饭了。”
苏糕在旁边听了,怜惜地伸过手,摸摸苏糖的头,叹息道:“咱们只能喝奶的,郎君不许咱们吃饭。”
不会吧?苏糖再次惊愕了,不敢置信地道:“不许咱们吃饭,难不成要咱们一辈子都喝奶?”她可不说“人奶”两个字,只单说“奶”字,要不,犯恶心哪!
苏糕又摸摸苏糖的耳垂,答道:“咱们呢,一出生就被郎君瞧中,买了来养,养到如今十四岁,每一餐都是喝奶,并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妹妹上次闹肠胃不和,差点没了命,正是因为偷吃了两口猪油糕所致。”
苏糖彻底惊呆了,活了十四年,只喝奶,不吃别的东西?太高端了有木有?太恶心了有木有?
据苏糕说,这府里的男主人姓季,名唤蓝田,是当朝国舅季中元一位同族兄弟。
十五年前,老皇帝驾崩,其时新帝登位,不足三岁。季中元身为国舅,怎能看着外甥和姐姐受臣下欺凌?于是就挺身而出,当了监国。不过一年时间,季中元就在朝中翻云覆雨,少有人敢违逆。
季蓝田正是得了季中元的提携,这才入朝当了官儿。他知恩图报,知晓季中元喜欢美女,便四处搜罗美女献上。后来买了她们姐妹,只用人奶喂养,说道待她们明年十五岁及笄,便要把她们姐妹献给国舅,博国舅欢心。
苏糕又道:“你道咱们这两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没错,也跟国舅有关。听说国舅最爱吃家乡一种叫苏糕的糕点和一种入口即化的酥糖。大人就给咱们取了苏糕和苏糖这样的名字。说待咱们到了国舅府上,一听这两个名字,也能得国舅宠爱了。”
真是,真是恶趣味啊!苏糖吐槽无力,点漆似的眸子看着苏糕,有些欲言还休。
苏糕知晓她的意思,幽幽道:“咱们只喝人奶,骨头也长不硬,不要说走路了,站都站不稳,就是让咱们跑,你认为凭咱们的力气,能跑远吗?纵是跑远了,咱们这样的,在外头能活下去吗?”
苏糖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软绵绵的,之前以为是太饿所致,却原来是因为只喝奶的原故啊!天啦,没法活了!
后半夜,苏糖饿得睡不着,悄悄爬起来,扶着墙挪步,挪到门边,撩起帘子看了看,见门并没有关严,便一点一点的拉开,贴着门缝挤了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