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大楼对面聚集着不少拉车夫，看到自己地盘来了生人抢生意，其他车夫当然不乐意，但见况子长相老实，生意来了也不理会。每天就像个闷头葫芦似的坐那倒也安分，便没找他麻烦。
这日，李烨前脚刚出门，正坐角落阴凉处喝水的况子见状，立马放下水壶，将毛巾往肩膀上一耷，拉着黄包车快步跟了上去。他守在这里这么多天，倒是第一回见李烨大白天出门，其中肯定有事。
这大半年，他跟随霍廷东走南闯北，除了履行承诺，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报仇。当初连城勋在广西剿匪杀他的妻儿，这笔血海深仇连同他的样貌，就算化成灰他都记忆犹新。
所以上次在火车上，连城勋从人群里匆匆走过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当时车上人太多，等他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连城勋早已不知去向。后来，他不甘心地一节节车厢翻个底朝天，都寻之无果。
没想到连城勋来北平之后，会以另一种身份和面目示人。霍廷东说得对，即使样貌不同，有些东西终不能伪装一辈子，比如声音。
连城勋，李烨……况子眼底洇红，一遍遍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噬其血吞其肉才能够平息内心积压已久的仇恨。
一小时后，李烨的车在一家洋货商店门口停下。况子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停下步伐，眼睁睁看着他在两名副官的陪同下走进商店。
他扔下车子，大步跟了过去。
李烨进了商店后，轻车熟路的往钢笔展柜那一块走去。身后的唐宋不时望向透明玻璃窗外，看到那黑脸汉子杀气重重地往这边走来，心下一惊，快速走到李烨耳边道，“将军，那人跟在我们身后好多天了。要不要属下......”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言，李烨站在展柜前，头也未抬，继续浏览里面陈列的钢笔，“让小管他们几个在外面拦住他，别脏了这里。”
“是。”唐宋低声应道，往门外走去。
李烨又看了一会儿，才示意店员将那个紫色丝绒摆盒里的钢笔拿出来。等包装好后，随手交给走过来的唐宋，“等会儿替我将这件礼物亲自送给霍家二少爷。”
唐宋接过牛皮纸袋，不解问道，“那如果霍二少问起将军为何送礼给他，属下该怎么回答。”
李烨双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望他，“你在我身边待这么久，这点客套话也用我教？”
***
距离商店不过几步之遥时，况子心头突然一冷，他警觉抬眸，看到几个身穿便衣的高大汉子往自己这边不约而同走来。
他们边走边从怀里掏出枪，况子后退两步，见身旁就是条暗巷，忙闪身避了进去。
等脚步声越来越近时，他从袖里拿出枪对着那几人，就是一阵射击。
烈日炎炎下，凭空响起的枪声，惊起路人尖叫连连，往四处逃窜，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听到枪声，正在洋货店里溜达的客人皆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个年轻学生慌不择路跑出去。结果，他刚推开门，其中一名中枪的士兵便直直往他倒来。被鲜血蹭了一身，那个学生当场吓得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这么多人都摆平不了他一个？李烨皱眉，推开试图阻拦他的唐宋，往外走去。
解决掉那几个小喽啰，况子躲回巷里又换了副弹夹。没想到李烨会这么快发现自己在跟踪他，并且想先发制人解决他。是在心虚么。
不过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他死了那么多手下，这回总该沉不住气了吧。况子抵墙冷笑。
尽管霍廷东一再叮嘱他莫要打草惊蛇，但一想到阿婉躺在他怀里时早已冷却的身体，还有那封被鲜血浸染的书信。他就什么理智也顾不上了。
今天，他和李烨之间必须做个了断，要么他死，要么他亡。
——
这时，巷子外面又响起道脚步声，和先前不同，来人步伐沉稳有力，透着隐隐肃杀之气。
况子直起身子，双手举枪，全身处于戒备状态。他知道，李烨来了。
不过眨眼功夫，近在耳侧的脚步声复又远去，况子急了，他怎么能容忍李烨再一次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他想也不想地举枪探身出去，这次一定要杀了他。
谁知，他刚扣压扳机，半空中一枚子弹快速飞来，击中他的左肩头。况子手一抖，扣压的扳机又弹回去。疼痛瞬间蔓延整个左肩膀。
他抬头，看到李烨手里的勃朗宁手枪正指着自己。他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沉不住气跑出来。
“谢况，好久不见。”他嘴唇一开一合，以唇形吐出这句话。成功惹得况子眼角眦裂，青筋暴起，
“连城勋。”
果然是他，这个畜生。
他咬牙切齿喊出这个名字。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准备开枪之时。突然，身后冒出一只白净大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回巷子里，“你现在开枪就是在找死，跟我走。”
况子被他拽到巷子深处，眼见离巷口越来越远，他忍不可忍冲来人吼道，“放手，不用你多管闲事！”
闻言，霍楚钰松开他的胳膊，看着他肩膀处慢慢被鲜血浸染一片的衣料，语气轻松，
“再不去医院，几小时后，你的胳膊就废了。”
“不用你多事。”况子冷冷别头，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霍楚钰知道他在恼自己刚才抓住他，没让他开枪。事实上，要不是他刚巧路过这附近，看到又支北洋军队正往这边赶来，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见况子如此执拗，他耸肩，“我倒是忘了，就算左手废了，为了报仇，你还有右手。”
“你懂什么，我今天必须要杀了他。”谢况低低吼了一声，眼角洇红湿润。
霍楚钰还要开口讽他两句，突然听到巷子外头传来整而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面色一变，扯过谢况就往另一出口跑，
“别说废话了，你要再继续待在这，只怕连命都保不住。”
途中，况子试图挣扎几次，却发现眼前这个清瘦的二少爷力气却大的惊人。
前面的霍楚钰心里叫苦不迭，为了对付这位力大如牛的仁兄，他着实费了不少力。等好不容易将谢况拖出巷子来到自己车前，他拉开车门，快速把他塞进去，自己跟着挤进去，啪的关上车门。
正启动引擎之际，就看到巷子深处，唐副官带着人往这边追来。
他挑眉，对旁边的况子说句坐稳了后。猛踩油门，车子蓦地溜的老远。
唐宋等人追出来，只看到黑色车尾眨眼消失在人流中。
“唐副官，我们还要追么？”身旁有士兵问道。
闻言，唐宋提了提手里的牛皮纸袋，目光若有所思，“你先去贺将军那里请示搜查令，就说搜查引起街道恐慌的暴徒。”
“然后我们去霍府。别担心，凶手跑不远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