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霍廷东打开床头灯，从柜子第一层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他一手枕头，望着照片里压着帽檐笑的一脸腼腆静的霍楚钰，还有他身后神色僵硬的自己。周围是大片大片雪地，记忆里这应该是两人唯一的合照。
第一次看到霍楚钰，他十四岁。
霍廷东刚到霍家那天，霍晨光正在楼上谈生意，他就在客厅等他。身处陌生的环境，霍廷东一点不紧张，反倒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里抽烟。
屋里忙进忙出的下人们见他板着脸神情凶煞，都不敢上前搭话，只会偶尔路过他身旁时会忍不住将好奇疑惑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心里纷纷猜测他的身份。
这一来一往被人当猴子看，霍廷东脸色愈黑，他掐掉烟，就在准备发飙之际，突然门口急匆匆走进来一道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色学生装，宽大的帽檐遮住面容，身形瘦弱，论个头都不到他肩膀处，风一吹就能跟着跑似的。肩后却背着个大单肩包，可能有些重，压得他的背有些佝。
他低着头光顾脚下的路没有看前面，霍廷东见他往客厅这边走来，眼见离前面几步之遥的雕花大门越来越近时，忍不住出声提醒，
“喂，当心点前面——”
只是已来不及，只见那少年咣啷一声还是撞到雕花大门上，他捂着鼻子，当场痛楚的弯下腰。
听到响动，原本正在干活的下人们忙丢下手中的活计，一拥而上纷纷围着他细声安抚。
听着他们口中一声声少爷喊着，霍廷东站在人群外看到霍楚钰帽檐下洇红的唇角扁了扁，仿佛下一秒就能飙出泪来。他不由挑眉，真是娇生惯养，这点痛也忍不住咋呼。
谁知霍楚钰嘴角扁归扁，眼底刚冒出的泪光最终还是硬生生收了回去。他摘去帽子，对上霍廷东不屑的目光，一怔。
万没有想到刚刚出声相助的人会用这种眼神望他。
遣散众人，他走到霍廷东面前，腼腆笑道，“刚才谢谢你。”
闻言，霍廷东低头，从兜里又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眼圈吐在霍楚钰面上，痞痞笑道，“不用。”
被烟味狠狠呛了口，霍楚钰不舒服地往后退一步，又道，“瞧着眼生，不知道你是哪位叔伯家的公子？”
他这话问得相当隐晦，除却别的不说，光看霍廷东一身普通打扮甚至衣衫破旧，想想也不可能是哪家富家子弟。只是屋里下人任他待在这并未说什么，霍楚钰才会对他的身份感到好奇。
这时，霍晨光从楼梯上下来，听到霍楚钰的话，淡淡开口道，“楚钰，他是你大哥”
闻言，霍楚钰看向他，目露不解“爹的意思，我不太懂。”
霍晨光走至两人身前，快速望一眼霍廷东后，才对霍楚钰道，“这件事怪我先前瞒着你，但是廷东真的是你大哥，只是幼时在庐州与爹走散。现在爹终于把他找回来了，往后他也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十几年平静的生活里，突然冒出一个走失多年的亲哥哥，真的算不上什么惊喜。更何况，他娘一生只生过他和灵犀两个孩子，又哪里多出来的亲哥哥。
霍楚钰沉默半晌，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他帽檐一扣，看也不看霍廷东一眼，径自越过霍晨光往楼上走去。
霍廷东是霍家大少爷这个消息，也像块巨石投入原本平静无波的霍家，掀起阵阵涟漪。私底下，下人们纷纷议论甚至怀疑这个大少爷的含金勺量到底有多少，因为霍廷东和霍老爷两人长的根本不像父子嘛。
无论家里多少风言风语传出，霍晨光只一口咬定霍廷东就是自己的种。
所以那些传言闹腾了一阵子也就消了。
那时霍家家境不像现在这么殷实，但霍晨光的家教却极严。饭桌上，霍楚钰基本不和人说话。
只是每当用餐看到霍廷粗豪不雅的吃相时，他就觉得没胃口了。刚放下碗筷又被霍晨光一记眼神瞪过来。霍楚钰只得捡起餐具，埋头默默吃饭。
心里对这位大哥更为鄙夷。
霍廷东不以为然，开始经常出没在他的房间里，变本加厉到霸占他的床，霸占他的浴室，理由是自己房间不舒服，要和他换。
这事他是得过霍晨光同意的。霍楚钰也就默默收拾东西从原本第一间搬去隔壁第二间房。
霍楚钰不仅长得漂亮，性子也温和。虽然上初中，但学校里多是女孩子倾慕。初春那段时间，常常有女生打电话到家里来约他出去郊游踏青，只是电话每每被霍廷东接到手就会被他直接挂断。
类似这样的事情霍廷东做的又不止一回两回。就算被发现，他也照样横的跟个什么似的。找他理论过几次，霍廷东照样我行我素。
霍楚钰怎么也想不通，他和霍廷东素未结仇，那个人怎么什么事都和要自己对着干。就算被欺负，他也选择默默咽进肚子里，不敢拿这些小事打扰霍晨光。
孰不知他越顺从，有些人就越得寸进尺。
有回霍廷东凌晨半夜才回家，借着酒闯进霍楚钰的房间，将他压到身下剥光他的衣服，一口咬上他胸前一颗茱萸后，霍楚钰终于被他吓哭了。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霍楚钰在身下双脚踢蹬着，挣扎哭道。
霍廷东抬眸，对上他眼底的泪光还有羞辱，蓦地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眼见自己松开他，小东西还咬着被子哭哭啼啼跟个娘们儿似的，霍廷东不耐烦的拍拍他屁股，似笑非笑道。
“还不走，这么想我碰你？”
闻言，霍楚钰面上一烧，抱起裤子也顾不上穿上。连忙跳下床跑到门边，拉开一条缝从里矮着身子钻出去。
霍廷东靠在床上，望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身影，心里有个念头渐渐形成。
***
霍廷东在基地受训这些年，只学会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敌人。对商业场的尔虞我诈倒分外陌生，随着每次陪霍晨光出席宴会。
慢慢地，霍廷东褪去一身匪气，披上斯的外衣，他开始戒掉烟瘾，隐藏自己的情绪，穿衣打扮也越来越接近绅士。
又有人会想到，他这样温良无害的外表下，掩藏着一双沾满鲜血的手。
他也拿捏到霍楚钰娇气归娇气，性格却懦弱胆小，所以隔三差五回来必然调戏他一番。只是霍廷东不甘口头上的便宜，反而用暧昧的手段将两人关系一步步拉近，直至将他占为己有。
霍楚钰处世未深，平时身边没什么朋友，就一个霍廷东。霍廷东每回从外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像以前那么蛮横，会什么都顾着他，除去偶尔贱贱地耍嘴皮子，是真的很宠他。
时间一长他也情不自禁地沦陷在霍廷东的温柔攻势里。
这张照片就是那年春节在北平姑姑家拍的，算是两人定情之物。霍楚钰多洗了一份，让他出外随身携带。
从北平回来后，霍廷东正式接手生意上的事，为此常日奔波各省。两人聚少离多，偶有电报联系，霍楚钰对他的思念更是有增无减。他是真的将霍廷东这三个字刻进心窝里，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知何时起，两人之间慢慢变成霍楚钰的频繁联系。发来的内容几乎一致，希望霍廷东早点能早点回去看他。
时间一长，霍廷东也有些烦了。是真不想每次出生入死回来之后，还要腾出时间哄霍楚钰。他当初看上霍楚钰除了他的身份，就是他的好脾气。
显然，自己怀里的宠物很容易被惯坏，开始不听话了。
霍廷东再接到这样的电报后看都不看直接扔垃圾桶。他有意冷落霍楚钰，就连后来去北平，也没告知他。
霍廷东修长的指腹，细细摩擦着照片里少年青稚的眉眼。要是早像现在这么懂事，那该多好。
***
霍家大宅，天刚泛鱼白，晨光熹微。
霍楚钰昨晚沾了酒，睡到八点才起。想着今天还要去霍廷东那还钥匙。他穿衣洗漱一番后，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往楼下走。
刚路过客厅，刺耳的电话铃声凭空响起。霍楚钰脚步一顿，折身走过去接，“你好，找哪位？”
他吐字语速飞快，让电话那头的霍廷东闻言一愣。
见状，霍楚钰皱眉，又问了一遍。
“我不在家，钥匙交给长生就好，不必亲自过来。”话筒里霍廷东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喧闹的嘈杂声传来。
霍楚钰嗯了一声，见霍廷东不说话。正准备挂电话时，又听他的声音响起，“这段日子怎么没和李衡之来往？”
霍楚钰目光无意落到窗外花坛处正在浇水的花匠们，语气淡淡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闲？”
大清早的，霍廷东被他这么一刺，反倒笑出声来。
他嗓音低沉磁性，笑声仿佛从胸腔里发出带着感染力，听得霍楚钰有点心乱，“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结果没等霍廷东回答，他急匆匆把话筒扣上，挂断电话。
这时，霍晨光刚好散步回来。看到霍楚钰的动作，他停下步伐，将帽子递给身后的长生，漫不经心问道，“谁的电话。”
“是大哥，昨晚借了他的车回来，现在他让长生把车钥匙送去。”霍楚钰低眉善目回道。
霍晨光沉吟半晌，对长生吩咐道，“待会看到大少爷，让他得空回来吃晚饭。我有事找他。”
长生恭敬点头，等霍晨光上楼，这才把目光投向霍楚钰，“二少爷。”
霍楚钰垂眸，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随手抛给他，然后转身走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