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楚钰走到船头，隔着黄浦江朝6家嘴方向远目，心念一动。他也曾来过上海几次，虽然每次匆匆而过，但记忆深处，那座东方明珠塔高高屹立在那里，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只是如今，纵使浓雾散去，一望无垠的江面里，哪里会有它的存在。
霍廷东见他似魔怔般站那一动不动，不得不握拳轻咳两声，提醒他别误了正事。
霍楚钰回过神，眼尾余光投向站在人群之外的霍廷东，只见这厮神色端是平静无波，双眸却异常锋利。
他低低切了一声，信步走到盛满货物的箱子面前，探头往里一看。里面皆是整齐入盒的法郎景泰蓝钟表，法国香粉和香皂盒。最后两箱装着印有吴德泰茶庄和信大茶庄字样的茶叶桶。
这些都是运往永安百货的。霍楚钰兴致缺缺，正准备转身叫霍廷东过来核对货物是否有缺损时。突然，空气里一抹淡淡刺鼻的气味，从他鼻翼前飘过。
尽管只是一瞬，足以让霍楚钰面色快速变了下。那气味异常熟悉，是火硝。
箱子底下有枪。
他走到正面，挡住众人视线。然后目光一一扫过箱子，细细看去，发现木箱被木条一分为二。
透过缝隙，他眼尖的瞥到那黑压压一片重金属壳，安静的伏蛰在箱底。背后一阵冷意。
他没想到，霍家竟敢走私军火。
难怪霍廷东行为如此异常，感情是怕被人发现这些东西啊。那么，李衡之让自己检查又是何意。
霍楚钰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回头神色如常地冲李衡之道，“衡之，我看不出差错，要不你来看看？”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霍廷东的视线重重落在自己身上，像要吃了自己似的。
李衡之默了几秒，挥挥手，一脸嫌弃样，“箱子压根没拆封，我能看出个鸟。你自己掂量着办，要是没少，你家就让人卸货吧。搁这儿真是占地方。”
闻言，霍楚钰嘴角扬扬，“衡之，谢谢你。”
李衡之知道霍楚钰这小子长得好看，尤其那双漂亮的眸子。此时见他这么一笑，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哼哼道，“你要有点诚意，就请我吃饭。”
霍楚钰挑眉，还没等他回答，李衡之上前勾搭他的肩，看也不看身后箱子里的东西，说道，“我现在有时间，走吧。”
说完，当着霍廷东的面，就将霍楚钰带下船。
***
李衡之开了辆时下很受欢迎的福特，车子缓缓行驶，他长指轻快地敲打着方向盘，语气也异常轻松，
“几年不见，我怎么发现你的性情似乎变了不少。”
霍楚钰神情淡定，“时过境迁，确实变了不少。”
李衡之摇头，意有所指，“少了份弱懦，多了份木讷，不过这话听着也挺在理。”
两人又闲聊几句，霍楚钰谨言慎行，基本都是顺着李衡之的话往下说。慢慢也从中了解到，这李衡之在高中时和霍楚钰同桌三年，两人志趣相投，平时关系也算不错。
只是后来李衡之毕业回到广东，这几年，二人除了偶有电报互报平安外，基本甚少联系。而他说发电报的事，也是在霍楚钰穿来之前。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汇中饭店门口。两人刚下车，就听到马路对面传来阵阵卖报声，
“号外，号外，孙中山先生于3月12日北平逝世……”
原本人来人往的行人，皆被这一消息炸开了锅，纷纷上前围着卖报郎抢购刚印出来的报纸。
人群推搡间，一页报纸随风飘落在霍楚钰脚尖不远处，报纸头条用粗大黑字登着孙中山离世这条消息。
霍楚钰面色一怔，立刻看向李衡之，“今天几号？”
“25号，”李衡之亦是神色震惊，捡起地上的报纸，喃喃念道，“怎么会，去年11月我还有幸见到他一面……”
一旁的霍楚钰沉默不语，现在时间是1925年3月25号。如果他记得没错，不久之后，蒋介石将会在大上海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霍楚钰站在人群外，望着一些学生装扮的人捧着报纸，神情哀恸，更有甚者，当场悲泣出声。
他心头划过一抹凉薄，暗暗自嘲，真不知老天让他穿来这个动荡年代是为了做什么。
他不会自恋到以为是为了让他来拯救即将处于水生火热中的黎明百姓。因为这里，早已是阿鼻地狱。
霍楚钰转脸，见李衡之情绪低落，想了想，开口道，“今天恐怕不能请你吃饭了，先欠着如何。”
李衡之点头，他还没从这个巨大的打击里回过神，此时也没多少心思吃饭了。
只听到霍楚钰这么说，他打起精神准备开车送他回去。
霍楚钰指了指不远处沿着轨道驶来的电车，“不用。两站地，我自己坐车回去。”
说话的瞬间，电车已在几米外站台停下，他快速跑过去，跳上电车，然后冲仍站在原地的李衡之挥挥手。
***
楚钰回到霍家时，看到霍晨光站在走廊下，正在招呼下人埋植新买回来的紫薇树。他眉目间带着难得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看到霍楚钰，他开口唤他至身前，
“回来了。”
霍楚钰点头，看一眼树丫上那一朵朵紫色小花，笑道，“这花开的挺好看的，爸怎么想起种紫薇了。”
“前些日子我随口念叨几句院子里怪冷清的。你大哥倒也有心，这次事情办完后，亲自去花市选了几样回来。”霍晨光又指点那下人怎么填土后，才说道。
“这紫色，我望着挺好。”
说完，他话锋一转，
“海关那里怎么轻易就松口了。”
闻言，霍楚钰除却请李衡之吃饭这件私事，然后将早上在码头上发生的，包括李衡之让他验货的事都说了一遍。
霍晨光听他说完，哈哈笑道，“这李公子人倒不错，既然是你同窗好友，以后经常请人来家里做做。”
见他面色并无异常，霍楚钰移开视线，望着那一株株风中摇曳的紫薇树，含笑应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