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林二人一出屋,林粲身上绷着的劲就散了,身子向后一倒,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嘴里嘟囔着:“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
皇帝:“人家顾宪成所撰为事事关心,你这样胡乱篡改当心被朱先生责罚。”
林粲想起了朱先生所作的惊世学说,于是认真的瞧着皇帝说道:“咱家先生不只是改前人名句,还能够自成一派。”说完为了加重语气,还使劲的点点头。
皇帝忍俊不禁,笑道:“先生说什么了,把你个无法无天的泼皮都惊着了。”
“确有惊天动地之言。”林粲就把朱先生所论妇德及男尊女卑之说告诉了皇帝。转述完之后就问皇帝:“你说朱先生所言有理无理?”
皇帝:“男尊女卑古来如是,到是从没有人论述过为何男子为尊,朱夫子所言真是前无古人,不过……道理上怕是讲不通的,按朱先生所说,男子能谋取生计,所以为尊,却忘了婚姻之中也有女子家世身份高于男子的,就像皇家公主下嫁,身份尊贵嫁妆更不必说,但只要嫁到夫家,依然要以驸马为尊,民间也有富户招婿的,但也未曾听闻富家女不敬丈夫不事公婆的。”
林:“嗯~还是你更奸滑些,我乍一听闻这等说法,只惊住了,一句驳斥的话都没说出口。”
皇帝戳着林粲的脑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粲当了狗也不着恼,只问道:“那你说说为何男子为尊女子为卑。”
皇帝思忖良久,似乎也无甚理由,只是千百年来皆如此行事,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了,就像日头要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大家看着再平常不过,哪有人会闲极无聊去问:日头为何从东方升起,它为何不从西边升起,若有人这样问,怕被笑成蠢物了。
皇帝不好说不知道,于是扯了个远的,他说:“下次春闱就以此为题,问天下人吧。”
林粲笑道:“这一科到是好考,只四个字足矣,天道使然。”
皇帝笑笑,又问:“朱先生怎么说起这样的话,莫不是要著书立说了。”
林粲叹道:“并非夫子要著书,而是有人惦记上了我妹妹,我去朱府里问计,说起男女婚姻之事,这才引得夫子聊发少年狂。”
皇帝问:“谁呀?”
林:“嘉勇公府的夫人,她瞧上了黛玉,要抬回去给她做媳妇。”林粲不愿在皇帝面前提曾泰,白的招他猜忌。
皇帝原就有意叫曾林两府做亲,听闻此事自然高兴,只是上回为了给林府体面上赶着给赐婚却被林粲驳回去了,这会子到不好直言赞成,于是只问:“你即去朱府问计,可是问明白了,朱先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呀,连师傅并师娘都一口一个好字,把那曾铣夸得跟朵牛尾巴花似的,”见皇帝不明白,林粲又解释道:“我觉着曾铣蠢笨如牛,师傅师娘觉着他是朵花,两下里并一块,可不就是朵牛尾巴花吗。”
皇帝到是不恼他胡说,只问:“曾铣究竟哪点不如你的意,论家世论人品,都算得上京城贵府中的狡狡者,更何况他自己博了个四品的前程,年青一辈里还没有能出其右的,说句玩笑话吧,也就是年纪不相宜,否则朕都想招他做驸马呢。”
林粲为曾家的事问过三人,这三人意见颇为相合,弄得他自己也没了主意,只说:“兴许是我想偏了,曾家这门亲事还算中等,嘉勇公夫人是个爽利人,这样的婆婆到不会为难儿媳妇,曾泰更加不会……”
皇帝:“是啊~曾泰与你可是有交情呢,又怎会为难你妹妹,”就因为林粲拐着曾泰逛过一次观澜阁,皇帝对曾泰始终是另眼相看,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酸劲。
林粲赶忙起身,从后面贴上皇帝,轻着哄着:“我改,我改还不成吗,再不与他去那种地方了,你若不信,我立时发个誓给你听,”
皇帝不依不饶,“这话听着不诚心,嘉勇公自有他夫人管束,你就是再想拐人怕也做不到,起誓何用!若真想让我安心,你就起个誓再不去那种乌糟场所。”
林粲犹豫了,
观澜阁之类的地方,就像远远放着的一盘鱼翅,林粲虽然当下不饿,对它没有绮念,但也备不住哪天嘴馋了就想来上一口,因此不愿发这个誓。于是装着不乐意的样子倒回炕上,淡淡地说:“你若是不愿我去那种地方就甘脆别提,你不提我也懒待想,你一提我难免又惦记上了,……丝~别掐!”林粲捂着大腿根怒视皇帝:“你下得狠手,仔细把我掐废了,若你那处再痒起来,可就没有□子给你解痒了。”
皇帝闻言羞恼,骂道:“你个脏牙烂嘴的死泼皮,整日里污言秽语的扰我心境,今个朝堂上内务府的钱大人说各州府的衙门里要添置什么棒子,我一时就想起你说的棒子,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显些叫人瞧出来……”
林粲笑得倦在炕上捂住肚子打滚,皇帝嘴上骂人,心里却甜得如喝蜜一般,二人在情事上都不扭捏,晚上吹了灯,这泼皮就像头蛮牛,力气大得用不完,捣药一般冲撞得人心满意足,皇帝现在是食髓知味,被这厮伺候得浑身舒泰,时不时的还说上几句下流话,逗得皇上既羞恼又兴奋,若此时无事,必趁着这个兴头,两人**一番,不过这会子,皇帝想着一鼓作气把林家与曾家的婚事定下来,所以并不过去与他胡闹,只叫身边的小太监去准备香汤,好叫林粲洗洗一身的汗水。
皇帝说:“笑够了就起来吧,曾家的婚事你到底拿个主意,虽说曾泰与你交好,不挑你,也断没有晾着人家不理的道理,应与不应的总要有个说法。”
林粲仍有些笑闹的心思,他说道:“你也是咱府里的当家太太,干脆你来做主,”
皇帝了乜斜着他,说道:“赐婚的圣旨你都敢驳回去,这会子又来说这等混话,”
林粲嘿嘿讪笑着,“这事怎么还记着呀!谁还没有个犯糊涂的时候呢,这会子我也想通了,嫁给曾铣虽是让妹妹受了委屈,但曾府到是一个好归宿,他们府里都是女人当家,妹妹嫁过去一准不吃亏。”
皇帝:“蠢才!只晓得这些内府里的琐事,你那些布局天下经天纬地的计谋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吧。”
林:“寻个妹婿而已,用得着想那么深远吗!”
皇帝瞪他,“我叫你与曾家结亲,你当只是为你寻个妹婿吗,朝堂上的事就够叫人费心了,朕哪还有多余的心思管这些儿女之事。”
“我知道,你这是心疼林公的女儿,林如海为你尽忠,你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他的后人。”
“若只为林大人,朕也不必费此心力,这一切都是为你……”
“我……”
“这亲事是结两姓之好,一男一女成了夫妻,他们背后的两个家族就成了姻亲,从此两家就扯不开拉不断了,有了好处自然鸡犬升天,若获了罪,也有株连一说,前朝最重的罪要株连九族,太上皇是个慈悲人,自他这儿给改了,即使谋反大罪也只株三族,父族一、母族一、妻族一,可就这三族里,也跑不了姻亲的,”
林粲听出了门道,随既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道:“你是说你要大开杀戒了,京里边的贵族有可能被夷族!担心我选错了姻亲,到时候被连累。”
皇帝淡淡地说道:“你不也说这些官员闹得太不像,再不惩治,会闹得民怨沸腾动摇国本吗?”
林粲是这么说过,那起子达官贵人几代人坐享富贵,渐渐地觉得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对君王失了感恩之心,失了敬畏之意,对百姓更是肆无忌惮的盘剥压榨,纵着家奴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比比皆是,是该管管,可是……
“夷族,这也太……”
皇帝素知林粲的性情,这小子平日里扎扎乎乎的像个刺头,但整饬人的手段却嫌软和了些,就像拿大棍子打人,舞起来忽忽的手里生风,架式拉得挺大,实则伤不着筋骨,真给他一把刀子让他把人捅死,他恐怕还下不去手呢。
此时皇帝一脸淡然,比教训林载安、戴权时还要自在些,而林粲却因为预见着了一场浩劫心里紧巴巴的,他说:“京里的豪门大户,谁家没有百十以上的人口呢,再加上母亲的娘家、夫人的娘家,处置一个人可是要陪上几百条性命的,你这狠心贼,当真要京城里血流成河吗?”
皇帝在政事上向来果断,他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朕知道你心里的主意,无非是让这起子人交了权回乡养老,可是你也替那些个受害的百姓想想,难道他们就平白的受欺负吗,去年,贾赦为了几把扇子险些逼出了人命,那苦主还是个有功名的人呢,其他人又怎么样呢!外省有些贵族更是下作,为了几亩产几个女子就可以闹出人命来,”
林:“有这等事?”
皇帝:“可不就有吗!还是你我的熟人,江南织造甄家,他们家近日兴起了圈地的念头,金陵城边的地快叫他们家买尽了,有些不肯卖的,都没落了好下场,挑头不卖的两户人家半夜走了水,一夜之间就死光了……”
林粲怒道:“这甄家是穷疯了不成,为几饷地就能害人性命!”
皇:“疯,是真疯,穷,也是真穷,说出来人都未准相信,这甄家已经入不敷出,以典卖家产渡日了。”
这话林粲到是相信,眼前就有个例证,贾家人不就如此吗!同是世族大家,贾家能卖了祖产给贵妃修省亲园子,甄家一样也能。
林:“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想当年甄家和贾家的先人都是跟着太祖打江山的功勋之臣,跨马提刀横扫千军何等英雄人物,岂料后人如此不堪,不能肖祖报国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家都治不好,”这些个大家族,谁没个千亩良田,谁家库房里没堆着成山的绫罗,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林粲叹道:“真是一群废物!”
皇帝:“这些废物没有治国齐家之才,却居庙堂之高,每每国策咨时他们即不为君分忧也不为百姓祈福,一门心思的为他自己的家族谋利,这样的人,朕欲除之,百姓更甚!你心里那些个妇人之仁趁早收了,若是朕不能将这些民贼蠹虫除掉,怕是天下百姓也要厌弃朕,厌弃咱们大青朝了。”
林粲急道:“哪会如此,百姓们都是忠君爱国的!”
皇帝只一笑,“你不是教过我吗,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朕把这话引申一下,百姓们亦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要想百姓忠君,这个君就必须是明君,昏溃、无能之人早晚会被百姓背弃,一个昏君或许无伤国运,若连着两三个,这个皇朝就要亡了。”
林粲可没学过帝王心术,与皇帝议论这些,他还不够格,但皇帝的话,他到是能听懂。林粲自幼被教导忠君爱国的正统思想,在他所受的教育里面,无论明君昏君,做臣子的都该忠心侍奉,如今皇上却不这样想,林粲有些踌躇,左思右想无果,只嘀咕了一句:“夫子说过,君权乃上天所赐,天命所归,做臣子的岂有不忠之理。”
不想皇帝却大笑,“所谓君权神授,那是编来愚弄百姓的,谁还真信不成!朕听太上皇说过一件太祖的趣事,说有一日礼部为祭祀皇家先祖写了一篇华美的祭,其中有一句写道,受命于天神佛护佑方得天下,太祖爷当时就驳道,我爹是个杀猪的,我们家与漫天神佛不搭界,我能得天下都是靠了这些弟兄们拼死的杀敌,于是大赏功臣。”
林粲笑道:“贾家也是那时候得了封赏。”
皇:“是啊,不只是贾家,还是王家、薛家、史家、甄家……太祖爷是个厚道人,但凡与他一道起兵的都得了封赏。”
林:“你要整饬的人大多是开国功臣,就不怕御史言官们骂你。”
皇:“朕问心无愧,以开国功勋换累世的富贵,他们不亏,皇家也从没亏待他们的后人,只要他们听话,朕也不介意赏他们一个富贵闲人,可他们偏要为恶为祸,百姓容不得,朕也容不得。”
林粲知道此事断无可改,将来必有一日,京城里会血流成河,他心里是不愿看到的,世家大族再坏,他也不愿看到菜市口拿几百个脑袋铺地,物伤其类而。
皇帝知道他的心,他是只愿整人不愿杀人的,但这些世家经营百代盘根错节,留下一点血脉就可以死灰复,是以朝堂之争并不以罢官为终点,而是以人死为终点,死一个还不够,要全家全族都死光才算完。皇帝不愿因这事落了林粲的心情,又与他说起曾家的亲事,好叫他放下些血惺。
皇帝说:“你府里选亲事,自然要选富贵门庭,可这京里的大宅门,又有哪一家能与那些子老功臣们撇清了干系,真到动手那一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要林姑娘如何自处。朕千挑万选为你挑了曾家这么个清贵门第,你还不领情,”
林粲今天被三人教导下来早已心服口服,连忙说道:“我也没说曾家不好,我只是不待见曾铣那个粗笨小子,想必你也听说了,前两天,他还在皇宫侧门演了一出杂耍,如今传得四九城里都知道了,天桥的艺人争相仿效,叫京城百姓们看了笑话,这样的人,怎叫我安心。”
皇帝自然知道这事儿,乍一听闻,乐了好一会子,不过对着林粲的时候他可不能笑,只维护着曾铣快点敲定了亲事,他说:“曾铣天生神力,旁人还做不到呢!”
林粲无耐了,“得了,得了,我算瞧出来了,你们是一个心的看中曾铣,师父也罢,师娘也罢,再加上你,都瞧着曾铣跟朵花儿似的,我再说什么也不管用了,我也不说了,我也不拦着,明儿个我就去问妹妹的意思,只要她不介意嫁过去放牛,我就应了这门亲事。”
皇帝骂道:“又胡闹,自古以来这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叫姑娘家自己做主的理儿,若要传出闲话,说是林家姑娘自己选的婆家,看不被笑话死,叫她今后如何有脸面在贵族圈里走动。”
林:“内府里的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
皇上料定他不过是刻意推诿,还想再劝,林粲却腻了上来,温言软语的哄着皇上陪他共浴,皇帝本已沐浴过,却惦记着两人共浴的缱绻滋味,于是就撂开手,随他寻欢作乐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