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粲在乾清宫外头站着,可巧王子腾从宫里出来,正遇着,王子腾是个老于世故的,并不拿架子,到是主动招呼了林粲,林粲连忙施礼请安。
王子腾说:“世侄这是等着陛见呢。”
林粲说:“正是,有些差事来回皇上,只是不知皇上得不得空。”
王子腾:“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的,总这么着,怕是身子也受不住,世侄与皇上亲近,合该归劝些才好。”
林粲暗忖,这王子腾还真是精乖,一席话既赞了圣上勤勉,又奉承了我与皇上亲近,若别人说来未免流于俗套叫人不耻,他说起来到是润物无声全无做作之意。怪道这人在朝堂上如鱼得水。
两人正说些闲话,戴权从里边出来,王子腾微一抱拳,说道:“内相大人辛苦了。”
戴权连忙一躬到地,口称:“不敢当,相爷折杀老奴了。”
王子腾知他必是与林粲有话说,略叙了寒温便回府了。
林粲问戴权:“皇上见我吗?”
戴权说:“你也瞧见了,皇上正忙着国事呢。”
林粲:“少跟我扯臊,只说他见不见吧,我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子了,让武大臣们过来过去的就这么看着,真成耍猴了。”
戴权冷笑道:“要叫咱家说,这点罪,你受得应当,比起你做下的事来,这算什么呀。”这猴崽子,他竟然……竟然……,唉,算了,本主都不说什么,自己憋屈个什么劲啊。又说:“皇上这会子还没消气呢,你晚两天再来吧!”
林粲却是等不得,他说:“你再替我说和说和,我知道我不好,我有过错,让他亲手打杀了,我也不喊冤,只是,别这么不理我,这么不上不下的拖着,可怎么个了局。”
戴权说:“你这番剖白,去对皇上说去,或准有用。”说着就要往里边去,林粲一把拉住他,“急什么,我还有话说,我那个戏子呢,被你弄到哪去了。”
戴权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还惦记着戏子呢!”
林:“我只问个结局,”
戴权:“我叫人送到关外去了,你再别问了,咱家这里替你担着干系呢,皇上是眼不见心不烦,咱家才做主放了他,若依皇上的心思,恨不得活埋了才解气呢。”
林粲对那个小戏子本就没什么情义,这会子知道戴权没伤他性命,也就撂开手了,只与戴权说道:“大小是个性命,你放了他,也算是件功德,”
戴权:“咱家连蛋蛋都没了,是个断子绝孙的人,还管什么功德,到是你,咱家帮了你一遭,你总该赏些什么吧。”
林粲的眼睛里闪着坏主意,摘下腰里别的一条络子递给戴权,戴权不接,只说:“好你个猴儿,又想害我,这条络子上串的珍珠,是皇上亲手送你的,为了得一颗穿好孔的,打废了好几颗呢,皇上若知道你把它送了我,不把我活剐了呀!你就不是真心赏我,还是我自己挑吧。”说着就往林粲腰里看去,看中了一只金累丝的火镰带,扯下来扭身就走。
林粲扯着他不放,戴权说道:“咱家不白拿你东西,再去他跟前试试,你等着。”林粲方才放了他。戴权忽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宫殿的事,你怎么还不跟皇上说呀,就在乾清宫的西边,都开工了,再磨蹭下去,你就要成妃子了。”
林粲说:“你放心,宫殿得了,我也成不了妃子,皇上必是有其他说法,”
“皇上对你说了什么?”
“那到没有,是我自己揣测的,你想想,这男妃之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闹出来必定轰动朝野,以皇上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不说别的,只说从小到大,你见他做过惊世骇俗的事情吗?我猜着,顶大天,是他想个旁的主意,巧立明目,把我拘在宫中罢了。”
戴权一想也觉有理,皇帝做事一向沉稳老练静水深流,表面上稀松平常,只在内里见真章,这纳男妃之事,断然不像皇帝所为,于是放了一半的心,进去为林粲说话去。
……
进了殿中,见皇帝正独坐沉思,一时不敢打扰,只在一旁站立,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才问:“他还没走?”
戴权说:“正是呢,奴才瞧他这回是真知道错了。”
哼!
“是朕平日里待他太宽了,他才这般狂妄,不必理会,你直接打发了就是。”自从那晚之后,皇帝再没去过林府,林粲来了几回,也全让人挡了。
皇帝一开始是气得,真龙天子叫人压在身下,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后来是成心整治他,林粲那小子最是无赖,旁的手段皆不中用,只管冷落着他不理他,他到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六神无主了。这几天,每回林粲来了,皇帝就站在乾清宫里面,隔着雕花木窗户,偷瞧着林粲,每回瞧见他央告戴权,又是作揖又是贿赂的,就觉着解气,这出戏码,还想再瞧几天呢,因此不急着见他。
戴权知道皇帝心里有气,可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事情都出了,必得有个了局,况且那猴儿性子急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再冷下去,指不定又抱上别人了,到时候……
有些话再亲近的人都没法启齿,戴权灵机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只要提他,皇帝必会召见林粲,于是说:“奴才也跟他说了,皇上今个事多,又是王大人陛见,又是史家外放,可巧北静王还上了折子,哪有功夫与他说话呀。”
北静王!皇帝瞥了一眼戴权。
北静王的折子上说,他不日即将回京,于是皇帝心里有些不自在了,那个人与林粲的瓜葛一直是皇帝心头之刺,若他回来,林粲是个没出息的,北静王又是个不尊重的,这两个人若再混到一处去,可要自己如何处置,杀又杀不得,动又动不得,难不成要自己眼睁睁的瞧着他们相好!自己原想着趁北静王不在这些日子,认真收服了林粲,却只顾着任性使气不理他,到如今,两个人如何相处都还没个说法,日子长了恐生变故,于是想法子给自己找台阶下,问戴权:“他这是第几回来了?”
戴权精乖,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立即凑趣道:“第四回了,比刘备三顾茅庐还多一回呢,”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心疼他,就瞧在你的面子上见他一面吧。”
戴权笑着应了,去外面领了林粲进来。
林粲进了西暖阁,四下里一打量,见伺候的小太监都不在,只皇帝一人端坐在御坐上,倚着炕几埋头批折子,林粲进来,他也晃若未闻。林粲觉着,这会子再要行礼,怕是显得生分了,没准又惹皇帝生气,还不如亲近些的好,于是就径自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皇帝身后……
皇帝还不理他,依旧写那朱批正楷。
林粲凑近了,越过皇帝的肩膀,探着头看了一眼奏折,不过是平常的请安折子,又瞄了一眼皇帝,冷若冰霜肃穆严整,这样子与那晚何其参差,林粲嘴角勾起坏笑着凑过去亲了一口。
啪!
皇帝把御笔按在炕几上,骂道:“混帐东西,你还没闹够吗!”
林粲不怕皇帝骂他,只怕皇帝不理他,见皇帝不再拿腔作势的,就扑上来一把抱住皇帝,说道:“没够,闹不够了,我闹你一辈子可好。”
林粲说得是心里话,人也抱到怀里了,他也如意了,就这么着跟皇帝亲的热的过一辈子,他是满心乐意的。
皇帝听他这么说,心里也软和了,这人若真能与自己相守一辈子,也算称心。
但皇帝转念想到,林粲前一阵子还推脱耍赖不肯与自己相好,如今就主动粘上来了,就难道就是所谓的床上功夫,自己甘心让他,他便甘心相好,若哪天自己不让他了,他便跑了不成。想到这里难免气结,说道:“在你眼里,床递之事最为要紧,只要这一样让你如意了,你便什么都肯依,”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也不是三岁孩子,给块糖就哄好了。我原想着,若你认真不依,总有别的法子方便咱们亲近,无论怎样,我是舍不得你的,咱们既然好了,就得一直好下去,不许反悔的。”
这话到是中听,只是……
皇帝扭头骂道:“马后炮。”
林粲脸皮厚,不怕骂,讪笑着凑过来,搂着抱着腻味在怀里蹭着,皇帝却不欲理采,说道:“你坐到对面去,朕有话对你说。”
林粲极听话,乖乖的依言坐过去,还顺手为皇帝斟了茶,
皇帝想着今个认真与林粲剖白清楚,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他胡闹了。皇帝说:“我也不怕告诉你,北静王水溶不日即将回京,等他回来了,你做如何打算,还在一处胡混吗?”
水溶再美,哪能和皇帝比,林粲答得极为痛快,“我跟他也就是个露水姻缘,一开始,我是不知道他的身份,要知道,断然不与他胡闹的,等他回来我就与他明说,以后再不来往了。”
皇帝心里略宽,把手上的奏折收了收,又问:“那别人呢?”
林,“还有谁呀,我没别人了,”
皇,“现在没有,将来呢?”
你不会是想……
林粲的眼睛滴溜乱转,暗忖,皇帝不是想让我和他一个人好吧。
皇帝心想,这小子与我好了,竟然还不老实。
林粲是个天生的风流种,要他与水溶断了,不成问题,要他与皇帝过一辈子,也不成问题,若要他一辈子只与皇帝一人好……
“你也太不讲理了,你往这乾清宫后面瞧瞧,这后面是交泰殿,再后面是坤宁宫,两边是东西六宫,这里头可都住着你的妃子呢,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虽说现在人还不齐全,可今年又逢大选之年,不知还要填进来多少,你也好意思,要我只伴着你。”
皇帝:“这些不过图个排场,哪就认真了,大选之事,朕想法子免了,这些老人都是伺候朕多年的,若休了她们,叫她们有何颜面存于世上,就放着吧,横竖不再添加就是了。”
林粲也知道叫皇帝遣散嫔妃是万不可行的事,因此也不强着,只说:“那我也不认真找相好的,只挑几个没脸面的人在身边解闷。”
皇帝:“你这是跟朕打擂台呢,快些收了这个心思,朕断然不允的。”
林:“凭什么呀?”
皇帝在林粲面前说话向来自在,他说:“就凭朕是皇帝,你若敢找人,你找一个,朕拿一个,你若想害人只管找去,”皇帝知道林粲是个心软的,平时乍忽着行,真对人下手的时候,多有心软动不了手的,对身边的人更是怜惜,少有真动手惩罚的。
林粲恨得真咬牙,就没你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回东暖阁那段,写了皇帝和林哥哥的伤,引出许多学医的读者,讨论得已经很充分了,这回就不写了哈,
忘了是哪位读者说皇帝有正室范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