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粲一边往外头走,一边低头数着地砖,当数到第1117块的时候,走到了宫门口,心也彻底凉了,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他竟然没追来!
看来是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亲师弟,唯一的亲师弟,是少不得的人物,现在方才明白,原来自己也和戏子娈宠之流一样,有则可喜无则可免,无关痛痒无足轻重,高兴了就搂在怀里亲热一回,不高兴了就撂开手不理,是又算什么,当自己是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下贱奴才吗!
越想越气,狠狠一跺脚,大爷不伺候了!
管你是什么九五之尊万民之主的,回朝堂上当你的皇上去,甭跟大爷面前摆谱,爷不领你的俸禄,不吃你的皇粮,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回家过我的逍遥日子去,再置下一千个娈宠,大爷我每天睡一个,三年睡个遍,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风流!
正要掏腰牌出宫,不防备肩膀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坨人,为首的一个蟒袍玉带,银冠束发,身如宝树,挺拔风流,正是大青朝第一俊秀人物,北静郡王水溶。
林粲好歹还记得规矩礼数,连忙跪下给王爷行礼。
北静王亲手扶起来,手抓着林粲的双臂,盯着林粲的脸皮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足足端详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把林粲看毛了甩开他,水溶才说:“你这一张脸怎么会有好多表情,本王看你一路走来,这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喜怒忧思悲恐惊轮翻上演,这是怎么说,难不成疯魔了?”
林粲当着众人不便驳他,只说:“王爷恕罪,小人正在想家中琐碎之事,不防备面上就露出了端倪,到叫王爷笑话了。小人以后定然改了这毛病。”
北静王一笑,说道:“本王到忘记了,你是个老实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有什么,这到是宗好事,断不用改,都说是人心难测,独你的心思就写在脸上,到也不必费心琢磨,与你这样的人攀交情,到是省些心力。”
林粲心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北静王又说:“本王生辰那日,你送了重礼来,本王却没能备下酒水相待,到叫人觉着失礼,本王可不想欠你一顿戏酒,一直想下贴子约你呢,不防备今日撞见了,咱们选日不如撞日,就请林公子,到寒舍小聚,如何。”
林粲本来没这个心思,他这会子心里乱得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一样,恨不得找个荒山野岭的地方隐居起来,等把心里这团麻绳解开了,再出来见人。
林粲说:“王爷相请,原不应辞,只是小人家里家务烦多,要赶回去处理。”
北静王问:“哦,有什么要紧事呀?”
“这个……”
若是平日,林粲能编出上千件事由来,偏偏今天,与皇上这一架吵得心力交瘁,那一万个心眼子,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歇了工,还有一个告了假,因此,一时语滞,不知如何回应。
北静王笑道:“本王就说你是个老实人,打个诳语都不会呢,你也不必觉得为难,如今谁人不知,你是皇上的师弟,身份、功名、体面样样都有了,再登本王的门,也不必自觉寒酸了。”
林粲挠头,原来北静王是这样想的,北静王三番两次的邀约自己,而自己一直不去,个中缘由有忘的也有不便宜的,唯独没有自惭形愧不敢登门的。
此时,人家堂堂的郡王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粲实在不好推辞,就谢恩应承了,随着北静王一起回了王府。
……
……
北静郡王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布置杯盘碗碟,正中间摆着一个紫檀木嵌云石桌面葡萄纹八仙桌,桌上摆着五六品菜肴,一品兰花熊掌、一品肉汁火腿扣鹿皮、一品烤鹿腿、一品鹅肝鹿尾煮金瓜、一品百合豌豆黄。
北静王在主位上坐了,林粲告罪之后坐在左手边,有丫环执壶为两人斟酒,酒入杯中却无甚颜色,洁净如水,林粲端起酒杯细瞧,复又嗅其香,才笑道:“原来是菊花白,”
北静王说:“既知是菊花白,可说个来历听听。”
林粲一笑,“你这是考我呢,”
北静王但笑不语。
林粲说:“这却难不倒我,我读的正经书不多,杂记、游记之流却是读了几箱子,这菊花白从汉时就有了,《西京杂记》上说:菊华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华酒。此酒初成之时,只在黄河以北流传,直至明时才传入江南一带,江南人等性好风雅,不喜欢它的名字直白朴拙,又因这酒色洁净,就改了名字叫菊花白。”
北静王拍手而笑,:“说得好,说得好,你到是识货之人,这酒给你吃了,也不算糟蹋。现如今少有人认得这个,只把那些花雕、陈酿的认做好东西,似这般人间极品却生生的被冷落了。今日你我二人合该痛饮此酒,只当是仿效古人了。”
说着就一手执杯一手敛袖向林粲示意,林粲连忙双手端起杯子低下头躬身而谢,以北静王的身份能与林粲同席而坐就算得上礼贤下士了,即使要敬酒,也只须示意一下就好,但北静王偏偏要与林粲酒杯相碰,一对青花瓷的小酒盅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杯中酒微晃,互有沾染。
北静王将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进,然后盯着林粲,林粲明白他的意思,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杯中酒。这菊花白看着与井水无异,入口之后却醇香无比,内蕴悠长,又能滋补肝肾补气健脾,是极好的东西,只是酒性过烈,比寻常的花雕强上五六倍,若是能吃十杯花雕不醉的人,吃上二、三杯菊花白也就醉了。
林粲一边品着酒,一边与北静王说些闲话,“也怨不得世人冷落,这酒原不是寻常官宦人家吃得起的东西,酿这个劳什子,须用浙江桐乡产的杭白菊,宁夏中宁产的枸杞,吉林抚松上等园参,并沙捞越进贡的上等沉香,虽只四样材料,却难得凑齐,更别提那一套三件的蒸锅,做工精巧繁琐,怕是宫里边也造不出来呢。”
北静王说:“并没有这样艰难,只沉香一样,算是稀罕物,其他三样皆遍地都是,去年,我偶得了一套器具,就命人照着古法酿造,今年重阳,竟得了,你若爱这个,明个我命人给你送几壶。”
林粲自然承情,连忙端起酒杯相敬并谢王爷赏赐。二人闲话着菊花白的典故趣闻,不知不觉中已经酒过三巡。北静王命人传上一班四川的小戏,并不唱曲,专会做变脸的戏法,一会是红脸,一会是蓝脸,一扭身就变换一次,到也新奇有趣。
待演过了一场,北静王就叫众人退下,亲自执了壶为林粲斟酒,林粲连忙站起身相谢,北静王却按住他的手说:“你这是做什么?本王把人都打发了,就是怕你不得受用,这会子只你我二人,还顾这些虚礼?”
林粲复又坐下,把手抽了回来,他说:“你必竟是王爷,身份有别。”
北静王冷笑道,“瞧你这点胆色,知道我是王爷以后,就不敢亲近了?”
林粲此时已喝到半醉,言语上不防头,却还知道这人不好轻易招惹,只敷衍着说道:“这不是正亲近着吗,都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了,还能说不亲近吗!”
北静王只冷哼一声,靠向椅背,盯着桌角不说话。
林粲有些讪讪的瞧着他,暗忖,大美人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好看,他要不是北静王该多好,忽又想起才与皇帝吵了一架,他们之间算是完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真的和大美人亲近一下,罢了,这事不能办,无论怎样,皇上还是自己的师兄,自己总不好与他的对头亲近的。
“刚刚看了变脸的戏码,这会子就学会了,你悟性还真高啊。”
林粲连忙在脸上抹了一把,自己怎么又在大美人面前出丑了,连忙抓起筷子夹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在嘴里,没话找话地说:“王府的饭菜真讲究,尤其这品菜,这叫什么名呀?”
北静王说:“这品菜是鹿皮,最是舒筋活血补肾养精的。”
林粲被这话呛着了,捂着嘴闷声咳嗽了两下,一听到补肾养精,林粲难免想歪了,爷们家谁不知道这个,为了在床上大展雄风,鹿肉鹿血的要时常进补的,北静王提这个是什么意思,莫非还想与自己再续前缘吗?……其实,若抛开身份不说,王静王水溶还真是个妙人。正月十五那晚上的滋味,林粲还记得,偶尔也馋,只是碍于身份不敢亲近。
如今瞧着北静王这个架式,怕是对自己动了心,林粲心里难免得意,觉着自己是天下最招人疼招人爱的人,才使得水溶丢不开放不下,巴巴的自己粘上来。忽又想起西暖阁里的那位,暗恨,你把大爷当个戏子耍,可偏偏有人把大爷当宝贝供着呢,我以前一定是疯魔了,才会舍了水溶,去亲近你!
林粲这会子再重新打量这桌菜,不但有鹿皮,还有烤鹿肉,还有鹿尾熬制的高汤,都是大补之物,再加上烈酒菊花白,水溶给自己吃这个,怕是一开始就居心不良,自己的心思一定是落在西暖阁没收回来,要不然怎么会没瞧出来呢。
林粲一笑,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无赖模样,他说:“你整这一桌子鹿肉鹿尾的给我吃,不怕我吃出火来,把你给啃了。”
水溶不肯示弱,嘴角一勾眼波流转,被菊花白浸润的嘴唇嫣红如血,他说:“你以为,只你一个是须眉男儿吗,”
林粲大惊,“那你的意思是……”
水溶说:“上次是本王一时失察被你偷袭了,这次定要扳回一局。”
北静王也是身居高位之人,被林粲压过一次自然不服,一直憋着一口气,想从林粲的身上扳回一局。否则,他一个堂堂的王爷,何必三番两次的下贴子相请。如今,林粲这个精明的猴儿终于落到他手里,又是酒酣耳熟又是两人独处,正好做些不可告人之事。
美人下了战书,林粲这个风流种哪有不应战的道理。若是水溶死皮赖脸地愣往怀里钻,没准林粲能一狠心把人踹开,但是,人家摆明兵马的向自己叫阵了,自己岂能不战而逃,这关系到一个爷们家的体面呀。
林粲笑得一脸淫,荡,慢慢凑近水溶的那张微红发烫的俊脸,瞧着这玉面朱唇的俏模样就让人心动,用手指轻抚娇艳的红唇,沙哑的嗓音低声说道:“那咱们各凭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肉的,作者根本就没写,为了安抚大家饥饿的胃口,作者送上几盘真正的大餐,
肉汁火腿扣鹿皮
鹅肝鹿尾煮金瓜
烤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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