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一发话,林粲就不好再说了,朱先生到是不在乎的,他抱怨道:“他不算越性,可就是折腾我,真要是按规矩摆几天的流水席,我这把老骨头可不够折腾的。”
林粲说:“凭他什么圣旨,也没有让学生折腾老师的道理,依我说,咱们就摆一天,连戏班子再加宴席,豁出去折腾,好赖就是一天,谁也甭挑理。宾客们也不必分开来,不管亲王郡王铁帽子王,官儿也不分品级,只请那些亲近常走动的,连上族里的亲戚也同一天请了,只分开摆宴就是了,我拟个宾客的名单,先生斟酌着改了,咱们就派人下贴子去,”
朱夫人说:“一天怕是不够,咱们这院子满打满算,也只能容下百十位宾客,我瞧着这几日送来贺礼的人家,已经不只这个数了,”
朱先生说:“这些人我都不认识,请了他们来,我也没的话说,还不如不请,他们送的礼能退就退,不能退的就给皇上送去,他挑费大,让他留着赏人吧。”
朱先生这话是好心,他把皇帝当成自家人看待,想的是,家里存这些个珍玩也没有用,还不如都给了皇帝,反正国库是长年累月的缺银子,一准用得上。朱夫人却想得更细致周到些,她说:“这成什么了,知道的说你们师徒亲如一家,不知道的,还得说皇帝下旨办寿是专为了捡财呢,这岂不是给皇上招了骂名。”
黛玉觉着这样拿着皇帝随意品评的,实在不是为人臣子之道,但又不好明说,只岔开话题,她说:“这寿礼的事可以缓缓,还是宾客的事重要些,请谁不请谁的,慎重些好,别因这个结了怨去。”
朱夫人也不愿和这师徒两个纠缠,于是说:“还是玉儿分得清轻重缓急,还是先议这个吧,要我说,族里的老亲是必请的,这么大的体面,合该让族里的子弟也沾沾光才好,还有两个媳妇的娘家也都在京里,自然不能落下,还有几家子世交,每逢年节的都没断了礼,这次咱们要是不请,以后可没法子来往了。”
朱先生说:“这些人自当请来,另外,我在京里颇有几个谈得来的旧友,他们虽和我一个性情,都是爱好清静的人,但凭着我们多年的交情去请,是必来的。”
林粲自幼在朱家长大,对朱家有多少亲戚,朱先生有多少旧友,都很清楚,他暗自估算了一个数,说:“总共也就请一百人来人,只以上两宗就占了小一半了,剩下的名额给官场上的人,内务府的几位大人常与咱们来往,是必请的,先生原在礼部任过职,礼部还有好几个老部下也是必请的,两位世兄在京中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年,也该请来,再说到翰林院,国子监,那里的人多是拜在先生门下的,这算下来,名额就差不多满了。”
朱夫人说:“还有玉儿的外祖贾家,既认了干亲,合该当亲戚的走动着。”
林粲想说皇帝不待见贾家的人,但又碍着黛玉在这里不好当面说,就应下了,
朱轼又说:“庄亲王当年帮过咱们,这次也请了吧。还有嘉勇公府上,他们父子都在准葛尔打仗,只嘉勇公夫人在京里,这两家,若是下贴子,怕是不够恭敬,你就亲自去一趟吧,”
林粲应了,又说:“提起亲贵们,我到想起了理亲王和忠顺,这两府上咱们请不请啊。”
朱轼说:“理亲王水泞到是应该请的,废当子虽有错,只怨他自己糊涂,祸不及子孙,太上皇在位时就赏了水泞爵位,还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教养着,皇上平日里也敬着他,私下里叫他一声大哥,这样的人我们到是该亲近些。至于忠顺亲王,我看就免了吧,他们娘俩没少给皇上添堵,如今皇上都登基了,他们还不安分呢,也不知将来怎么个了局。”
林粲也不待见忠顺,不过是一说而已,但是理亲王……“理亲王这人可不简单,他从小就养在宫里,圣祖仁皇帝言传身教,把他当成储君来培养的,若是他老子没有坏事,这会子皇位上坐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有过这样一番经历,离着皇位只差两步的人,心气都高着呢,皇上对他再好怕也拢不住他的心。”
朱轼问:“你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林粲说:“风声到是没有听到,只是,我做着钱庄的买卖,京里边但凡有大的银钱动向,一准逃不过我的眼睛,这几个月来理亲王府里的银子,一个劲的往平安州那边送呢,我瞧着……”
朱夫人咳了一声,说道:“你们议你们的事吧,我们娘们儿干坐着也是无趣,还不如去给你们师徒张罗一身新衣裳,到了吉日穿出来也体面些。”说着就领黛玉回避了。
送走她们,林粲又接着说:“平安州可是废太子的老巢穴,经营十几年了,银子往那个地方流,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轼也觉着事有蹊跷,但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只嘱咐林粲跟皇上提提这事儿。又指着桌上那堆寿礼说,“你估算着这堆东西能值多少钱,”
林粲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说道:“说不了太准,眼瞧着像有两万上下,”
朱轼说:“你还是把这些东西换成银子,给你师兄送去吧,”
林粲一撇嘴,就开始嘟囔,“先生就是偏心,我就在跟前儿站着呢,一样也不想着给我,到全给他抬了去。”
朱,“你哪里缺银子用,给了你也是在库房里白放着,还不如给了你师兄,”
林,“这些都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好东西,我拿回家去摆一摆,也是体面啊”
朱,“身外之物而已,摆不摆的又能怎样,还不如换成银子给你师兄用去,今年无定河又发了水,冲了四五个村子,你师兄还记挂着那几个村子的房子还没修呢,老百姓尚住在祠堂里,眼瞧着就要入冬了,没个暖和屋子可怎么过冬。上回你师兄来,还跟我念叨呢,偏巧今年江南盐税欠收,差了上百万两银子,朝庭又在准葛尔用兵,国库吃紧,一时竟挪不出几万两盖房子的钱,皇上正发愁呢,这些个寿礼来得正是时候。”
林粲眼瞧着这桌子寿礼有些眼馋,他说:“我就不信,皇上还能差这几个钱,”
朱,“不管他差不差,咱们送进去,算是咱们的一片心意,我大青朝地域辽阔,富有亿万子民,保不准北边旱了,南边涝了的,年年都有灾情岁岁有灾民,这个家,不好当,你师兄也难着呢。咱们力量虽小,也该帮他分担一些才是。”
林粲还不甘心,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旁人送给先生的,先生就算不给我,也要给两位世兄留下几样吧。”
朱,“他们更用不着这些,都已是三品的顶戴了,放在京里还不算什么,搁在外省,那就是封疆大吏,保不准,比你还富裕呢。再说了,我拿这些东西给灾民修房子,也算是帮他们积福了。”
林粲知道朱先生主意已定,再无挽回了,只暗自叹息自己与这些个珍宝无缘,又想起官场上的层层盘剥,不禁担心这些东西的去处,他说,“把这些钱交到宫里,再由宫里发到户部再给到地方上,不知要经多少道手,每个经手的衙门都得刮些油水才行。咱们给的原是瓦房的钱,到了灾民手里怕是连泥坯房都剩不下了。就算修好了,明面上是给灾民的,实际上落到谁的手里还不一定呢。还不如让我府里的人去修房,保证丁是丁卯是卯,绝没有藏私的。”
朱轼赖得再与他争辩,只说:“都像你这样想,这个朝庭就要过不下去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