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有时和就是喜悦并肩而存,好像东京的雨明明那么美,却不知怎么湿了巴黎的心。】
林渊今年三十岁,在他而立的年纪,他险些做了人生中第二件让他后悔的事——和自己不爱的女人订婚。
哪怕他有一万个理由去订这个婚。
在事后的许多年,当他和自己的爱人肩并肩重新坐在塞纳河畔,看着水边的碧草青荇,岸边的琉璃瓦灯,身旁欢呼着自己的孩子,他总会忆起曾经的年少轻狂,血气方刚,那时候他才知道,曾经的什么执着啊、复仇啊比起身旁的幸福,真是狗屁都算不上。
见到亚斯前,他发誓没想过在这世界上,真的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生命,是和他血脉相连,温柔依存的人。
亚斯是被一个金头发妇人抱着出机场出站口的,远远的,林渊就在层层人群中看到了那个黑头发的小家伙,他和自己长的真像啊,一样颜色的头发,一样颜色的眼睛,都是湛蓝湛蓝的。
当时他就想,濮玉,我真恨你啊,这是我的儿子啊,你让我迟见了他这些年。
可转眼他又想,在那些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一个女人怎么挨过来的,易家不要她了,濮家不管她,而这些苦都是他给的。
他以前恨过濮玉,现在更恨让她受苦的自己。
嘴唇抿的紧紧的,他手颤微微的伸向扑在濮玉怀里的亚斯。
除了濮玉中间一次飞去看亚斯外,亚斯真的好久没见妈妈了,现在乍一见,搂着她脖子不松手,嘴里中法交替的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说“mom,tu m mnqus. ”
濮玉脖子被儿子搂的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身旁的林渊,再看他时,男人脸上正朦胧出一种无比柔和的表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包括和他恋爱的时候。
濮玉心头一软,知道那是父子天性使然。拍拍儿子的背,濮玉叹气,“亚斯,你不是一直想见爸爸吗?爸爸在了。”
“爸爸?”孩子的声音朦胧在林渊耳边,他的眼睛同亚斯对视上时,自以为坚硬的心莫名软了。
“你是亚斯?”他伸手一把将亚斯接进怀里。
订婚仪式上手下报告来的消息,他的儿子出生时的就是先天性不足,一直没能站起来,这一切追究起来,责任又在了自己身上。林渊真的体会了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的真意。
“亚斯,我是爸爸。”他紧紧把儿子搂在怀里,亚斯那么小,小的好像他再用点力就能把儿子融在自己身体里,可亚斯却那么好,让他有经过地狱后重见天堂的感觉。
“你是爸爸,真的是?”亚斯声音奶奶的,带着地中海的甜香。林渊点头,“是,我是爸爸,嘶……”
林渊一痛,低头看到儿子正咬自己的胳膊。小孩子力气小,亚斯却使了全劲儿的,没一会儿,淡淡的血味就散到了鼻端。濮玉也发现了不对劲,赶忙去拉亚斯。“亚斯,松开,亚斯!听话!”
濮玉反复说了几声,才把亚斯拉开,小子奶牙沾着血,却眼睛犀利的看林渊,“要做我爸爸,就不能再欺负我妈妈,你能做到吗?”
林渊看看胳膊上那个小牙印,然后抬头看亚斯,认真点头,“能。”
“那好吧,爸爸。”亚斯这次给了林渊一个温暖的拥抱。
林渊家的纽芬兰犬找到了新伙伴,以前是濮玉坐在靠椅上赫本给她画地图,现在换成亚斯坐在轮椅上,指挥赫本拉着他到处跑。
客厅里,濮玉拿着急救箱给林渊包扎伤口。林渊开始还说是小伤,等濮玉真拿着棉花球按上他伤口时,他才知道亚斯那小子咬的真不轻。
“你别看亚斯腿不好,可那小子厉害着呢?有次邻居家那个法国邻居家的小孩拔了他一株小树苗,亚斯把那个孩子骗到身边咬了人家一大口。”
林渊大笑两声,“机灵劲儿,像我儿子!”
濮玉丢掉用过的棉花球,低头拿纱布缠伤口,没说话。林渊笑过后也沉默,“他总被人欺负吗?”
濮玉拿胶布把纱布固定好,边收拾急救箱边语气淡淡的说,“你又不是没在法国呆过,单亲,黄种人,还有腿……”
儿子的小小社交圈一直不顺利,这些她都知道,可儿子也是出奇的懂事早,他从不和自己抱怨什么,可怜五岁的年纪的小孩就懂得照顾她这个二十多岁妈妈的情绪。
“你在怪我。”林渊拉起濮玉的手,看着她。
濮玉笑笑,自己种的因果,怪的了谁。
“以后再不会了。”林渊把濮玉揽进怀里,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轻声说。
悲伤有时和就是喜悦并肩而存,好像东京的雨明明那么美,却不知怎么湿了巴黎的心,濮玉不知道自己是否幸福,但她希望自己幸福。
一阵嘀嘀的模拟小汽车声传入客厅,濮玉猛的惊醒,从林渊怀里起身,“亚斯,干什么呢?”
“mom,J\o39;i été onduit。”
“亚斯,在国内说中,再说赫本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车了,还‘你开车’?”濮玉伸手摸摸累的
直吐舌头的赫本,既心疼狗,又想让儿子开心。
“赫本力气大,没关系。”林渊倒大方,任由亚斯带着赫本继续胡闹。
这也就是父子。
管家进来喊开饭,林渊起身把亚斯从轮椅里抱起来,举在头顶,“儿子,你喜欢吃什么?”
被举高的亚斯咯咯直笑,板着指头没客气,“我要吃松露、鹅肝、鱼子酱,这些言妈妈只准我在过节的时候吃一点点,言妈妈小气死了!”
幸好送亚斯来的言太太不在,不然濮玉不知道又要怎么尴尬了,其实控制亚斯的饮食是她的主意,法国的东西贵的要死,她每一分都是算计好才花的。
可在林渊这里就不必了。林渊哈哈一笑,看身旁的管家,“宝祥,都备好了吗?”
闫宝祥躬身点头,“按您的吩咐,都是最新鲜的原料。”
濮玉在旁边看着儿子欢呼着“哦耶”,心里在想,从林渊知道儿子的存在到见到他,时间也不过过去点点,这么短是时间弄清亚斯的喜好,林渊也是费了心思的。
她正感叹,门口传来人声。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蒙里的声音懒懒的响起,看得出他才从订婚现场收拾残局回来,身上的塑胶彩条配上他那张黑脸,多少显得有点滑稽。
濮玉想到了戚夕那件事,脸一肃。
“想开心你也赶紧生个儿子去。”林渊举了举身上的亚斯,看也没看蒙里一眼。蒙里不乐意了,“嘿,我说林子,你给我扔下那么大个烂摊子就算了,解释总该给我一个吧,还有和宋都合作那么大一个项目,你说让就让了,明天你打算和董事会那群老古董怎么解释?”
蒙里一阵的唧唧歪歪,林渊脸上的笑也渐渐收敛,他把亚斯放回特制小轮椅里,拍拍濮玉的背,“你和亚斯先去吃饭。”
“嗯。”濮玉低头应。
林家的饭厅很大,长长的桌案,濮玉却和亚斯坐在一头。亚斯剜起一勺鱼子酱,张大小嘴塞进去,接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妈妈,真好吃。”
“好吃也别吃太多,上次吃多了闹了两天肚子还发烧的事情你都忘了?”濮玉怜爱的摸摸亚斯的头,她的儿子明明那么好,那么懂事,却从降生就多苦多难,先天不足造成不止他腿部的缺陷,连带体质也变弱了。
濮玉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夏天,她清理冰箱时翻出一瓶过了期的鱼子酱,日子倒没过很久,大约三天的样子,她心疼放在一边打算自己吃了,可到了后来不知怎么就被亚斯翻去吃了。结果上吐下泻,惊动了房东太太不说,还叫来了救护车,救护车“哇呜哇呜”的呼啸而至,封锁路面不说,场面好不热闹。
后来康复出院的亚斯用干哑的嗓音和她说,“妈妈,我觉得自己坐在车里比拿破仑还威风。”
“是是是。”濮玉当时摸着儿子的头,心里想这样的威风她再不想见,于是从那之后,她拼命打工,华人不愿意接的脏活累活她都接,就是为了能让儿子吃上点好的。
记忆像天平两端的砝码,不知何时就偏移到了过去。
只是那段日子就像三毛那本书的名字一样——《雨季不再来》,穷苦也不再来,但愿所有的窘境都不再加诸她的儿子身上。
下人端了餐后汤上来,濮玉问,“他们谈完了吗?”
“太太,蒙先生刚出了先生的书房,现在估计在客厅。”今天再来林家,濮玉的称呼就从濮小姐变成了太太,濮玉懒得辩驳,她“嗯”了一声,起身把位子让给身边的言太太,自己去客厅。
蒙里果真在。
他背对着濮玉站在落地窗前,入秋了,林家的花园依旧一片郁郁苍苍,赫本趴在草坪上懒懒晒太阳,时不时拿前爪挠挠头,动作笨拙可爱。
林渊走到蒙里旁边,“戚夕车祸住院了,你知道?”
听到声音,蒙里回头,朝濮玉挑下眉,好像在说“知道又怎样?”
每每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濮玉都想拿自己一手长指甲抓花他的脸,她就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反感戒备的人。
她拉下衣襟,“戚夕不会去设计你们公司的衣服,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最好也别扯上女人。”
“哦?”蒙里扬声,“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蒙里手里的香烟凭空了一半,烟火挂在没的白色纸皮上奄奄一息,垂死挣扎,他耸肩,再没说一句话,走掉了。
可走开前,他从濮玉身旁经过时,濮玉听到他说了句,“濮玉,我不喜欢你,你这个女人早晚会害死林子的。”
濮玉微笑,“这么巧,刚好我也讨厌你来着。”
亚斯回国的头几天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去,谁也没想到,波澜就在那天突然降临。当时是中午,行里人不多,Jo拿着蓉北早报的B3版正和濮玉打赌,濮玉脑子里想着儿子,她手托腮,喝着咖啡随口说,“凶手是那个律师的秘书。”
“不对,我猜是那个的士司机。”Jo正第五次尝试从濮玉手里赢得午餐时,Tin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i……im,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难不成你这么胆小,出来自首了。”濮玉笑着放下咖啡杯,接过Tin手中的杂志——《蓉北星闻》。
往常,这种八卦类的杂志她向来是不看的,不过今天的头版头条濮玉倒真是来了兴趣。
花花绿绿的封面上硕大字符写着“千金也难嫁”,下面的副标题写着“宋氏千金订婚宴遭遇小三,精神失常为情自杀”。
而旁边的配图则是林渊那天离开订婚宴时宋菲儿一张惨白的脸,更让濮玉好笑的是,这本杂志竟把她的照片也翻了出来。
几乎在她浏览完杂志标题的同时,办公室、手机的电话铃声同时响起。她扫了一眼分别的来电显,接起了手机。
“我亲爱的林先生,咱们的合同里,是不是该追加一条名誉损失费的相关条款呢?”58xs8.com